奈亚拉托提普总归是个麻烦。
祂想。
现在就把戚逐芳带回去的话,奈亚可能又要纠缠上来——伏行之混沌在某方面的敏锐感简直比那些令人厌恶的猎犬还要优秀。
不论是从缓和关系还是从其他方面考虑,松开手,让风筝飞得再稍微高一些才是最好的选择。
线会始终在祂手里。
既然戚逐芳想要自由,那就将自由的范围也一并进行界定,确保他始终会在自己的掌控中。
塔维尔制止了他伸手去够手机的动作,“你可以留下。”
戚逐芳第一反应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愣了足足数十秒,“我可以留下......?”
没有幻听,眼前的塔维尔也是如假包换。
欣喜之余,戚逐芳依旧没忘记警觉,“应该不需要付出什么额外的代价吧。”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眼睛都要比之前要亮上许多,语气也不似先前那样客气拘谨。
戚逐芳流着眼泪,主动亲吻祂的样子很美。
塔维尔也喜欢他抿着嘴、一言不发、乖顺服从的模样。
但当青年感到开心,嘴角怎么也压不住的时候——哪怕是完全在预料中,早就被祂所掌控的反应。
祂也产生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满足感。
那点微小的触动似乎又开始萌发。
它稍微长大了一点,随即,又被无情地掐灭在心中,以免催发出动摇。
还不够。
仅仅如此而已。
祂可以给戚逐芳一定限度,始终处于自己监管下的自由。
在这个自由的范围内,依然有很多不被祂喜欢的因素——比方说那些人类。
人类短暂极了,但戚逐芳和他们其中的一部分牵绊太深。
完全选择旁观的那条时间线上,戚逐芳就是因为在祂眼中无意义的牵绊才选择沉睡的。
塔维尔不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出现。
现在戚逐芳只是刚刚开始适应自己的人类身份,还未完全认同这一群族的概念,完全融入其中。
更做不到像后来,如同他们之中的智者那样平静看待别离、生死,乃至一些“意义”。
所以,应当让他在适应前就品尝痛苦,永远警醒,和人类始终保持距离,而不是过分亲密。
“仁慈拥有条件。”
祂淡淡开口。
戚逐芳有瞬间的丧气,但又迅速振作起来。
“不管是什么,都已经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他这样说,眼睛里依旧闪着亮光,“我还以为会一直那样下去呢。”
那样具体是指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那么,条件是?”
“一次惩罚。”
塔维尔停顿了一下,“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既是惩罚,也是试探。
更可以说,是祂给自己的一次机会。
后悔的机会。
人有生老病死之苦,有怨憎悔,有求不得。
祂会剥夺戚逐芳包括记忆在内的一切,给他安排几场非常坏的人生体验。
但凡戚逐芳表现出一点动摇,祂都会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带走他,告诉他你只是一时好奇,不是真的想成为人类,作为人类生活。
祂了解戚逐芳,清楚他总是用逻辑思考更多,屈从理智而并非情感。
理由充分的情况下,哪怕再怎么不情愿,戚逐芳都会听从祂的安排,就像在S市那样。
至于仍然有所觊觎的奈亚,麻烦是麻烦了点,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解决。
除了之前的意外,门之主永远不会让自己居于不利地位。
“我选择不接受的话,不是正好方便你把我带走吗。”
戚逐芳忍不住吐槽道:“不过我现在是人类,惩罚我的时候可能需要注意下力道之类的。”
假如像之前那样,仅仅是作用于□□或者精神的疼痛,他大概可以接受。
反正又不会死,一回生,二回熟嘛。
“惩罚内容是崭新的人生。”塔维尔垂下眸,掩住带着些许复杂的目光,“你会失去一切。”
“知识、力量,生来具有的智慧。”
甚至是那些外部条件。
比如说,出生,家庭,以及成长环境。
给他最绝望的,最糟糕的。
只有这样才能深刻,才能被记住。
戚逐芳下意识咬了咬唇瓣。
不论是理智抑或感情,出于任何考虑,他都应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为自己赢得筹码,证明自己的坚持。
他也没有犹豫,只是直觉事情没有那样简单。
作为惩罚而言,塔维尔的提议太轻太微不足道了,用宽宏大量来形容都太轻。
犹格·索托斯可不是什么善良仁慈的神明。
“这场惩罚还有其它目的,是吗?”
他想了想,“比如,它实际上关系到我能不能留下来。”
它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是任何塔维尔需要的条件。
独独不是戚逐芳的想要的机会。
是裹着蜜糖的毒药,等待他心甘情愿踏进去的陷阱。
不过至少这一次塔维尔学会委婉,学会掩饰了不是吗?他带着点失落地想,告诫自己不能要求对方太多。
和之前比起来,现在已经很好了。
人要学会知足。
沉默告诉了他答案。
不知道为何,戚逐芳反而比之前安心不少。
“我接受。”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但在开始之前,我想恳请您答应我一个要求。”
塔维尔抬起眸,用那双灿金色的、近乎无机质的眼睛盯着戚逐芳看。
在祂的目光下,戚逐芳的一切小算盘都无所遁形。
好在戚逐芳也没打算藏着捏着。
“假如我能留下来,您可以陪我在地球待两天吗?”
他直视那道目光,心脏跳动得厉害。
“我对这里也不是很了解,或许您会有兴趣和我一起......比如说游乐园和电影院。”
戚逐芳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这种莽撞又冒失的想法,“仅仅作为体验,我的意思是人类很少会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前往那里,通常和亲人爱人或者朋友......”
说到后面,戚逐芳干脆自暴自弃,也不打算把话好好解释清楚了,果断结束话题:“总之,只是临时起意。”
爱答应不答应。
而且比起拒绝,怎么想都是答应下来麻烦更大。
他肯定喝醉了,刚刚才延迟完那种,不然没有理由解释突然头脑发热。
戚逐芳面无表情,突然硬气起来,“我没有其他要说的了,现在就开始吧。”
塔维尔伸手,合上他的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
失去意识前,戚逐芳听到祂说了个“好”字。
127. 肯定是吝啬的魔鬼……
戚逐芳出生在一个小县城里, 家庭不算富裕,父母都是个体户。
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
已经上了初中的戚逐芳不太能回忆起童年的模样,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蜡笔被嘲笑过。
那时候他家糟了贼, 现金几乎都被卷走了,床头柜被撬开, 里面妈妈的首饰盒以及家里的存折都不翼而飞。
在挂失及时的情况下,存折上前依然被取走了一大半。
——据说,那是存着给他上大学的钱。
大学对刚上幼儿园的孩子来说太过遥远,没有概念。
幼儿园来了个新的美术老师,要求买新的画笔, 让他们多准备一点颜色。其它的小朋友们都是24色, 36色,甚至还有人骄傲地炫耀爸爸在商场买的108色彩铅。
只有戚逐芳掏出了楼下小卖部压在箱底, 鲜有问津,仅有12色的劣质水彩笔,带着非常浓厚的香精的味道, 模样也特别丑。
没有办法涂出老师想要的颜色, 他问其他小朋友去借, 可心里总觉得自己好像天然就低了他们一等。
其实除了他,一个叫冷子越的同学也只有12色。
但老师和其他的小朋友都喜欢冷子越, 因为冷子越有个特别好看的妈妈,他也和他妈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