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想了半天,惩罚自然是要让做错事的人难受的, 那爹爹干什么会难受呢?嘟嘟想不到, 并决定类比一下自己,随后说道:“要是以后爹爹再熬夜,就罚抄濒湖脉学五遍, 不对, 是十遍!”
嘟嘟现年三岁,他会数的数字不多, 对他来说,十个手指就是最大的数字了。同样, 他会认的字也不多,濒湖脉学原文放他面前,也和鬼画符差不多了。而且他觉得濒湖脉学字数非常多,多到感觉要背不完。抄写十遍濒湖脉学,已经是嘟嘟如今能想得到的最重的惩罚了。
一边的保姆捂着嘴偷笑,大少爷可真可爱。抄写十遍医书,这对程医生算什么惩罚?
程白术无奈地和嘟嘟勾勾小手指,同意了嘟嘟的惩罚要求。
嘟嘟再次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只有惩罚,没有奖励太调动不了积极性了。父亲都说过,不能一味的只罚不赏,应该有奖有罚才能持久。嘟嘟抬头对好奇看着他的程白术,继续说:“要是爹爹能做到不熬夜,嘟嘟……嘟嘟给你吃糖!”
因为程白术的不许过度吃糖的要求,嘟嘟每日里拿到的糖果都是有限的,吃一颗少一颗。每每剥开糖纸,嘟嘟都会心痛难耐地看着糖纸,恨不得糖纸能生小糖糖。可嘟嘟虽然心痛糖果吃一颗少一颗,真让他分享糖果,他又不是那般吝啬。
程白术面上看着无奈,眼里却都是笑意,嘟嘟这般可爱,能认作干儿子也是他的幸事。为了转移嘟嘟的注意力,程白术便说:“嘟嘟,想见见爷爷和太爷爷吗?”
爷爷和太爷爷?
嘟嘟脑袋一歪,问道:“是爹爹的爸爸和爷爷吗?”
程白术点头,而两人不远处的保姆神色一凛,立刻低头在微信上打字,给管家通报消息。
嘟嘟忧愁地低头摸了摸肚子,问道:“他们会喜欢嘟嘟吗?”这时候嘟嘟觉得自己吃得有点胖了,胖得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了。爹爹的爸爸和爷爷会不会嫌弃嘟嘟太胖了不好看啊?而且他才背到濒湖脉学,他们会不会嫌嘟嘟笨啊?
这一刻,嘟嘟的忧郁表现得明明白白。
程白术和嘟嘟处得久,一瞬间就明白了嘟嘟的苦恼,内心又是无语又是好笑。小小年纪,哪来这么重的包袱?程白术将嘟嘟抱进怀里,说道:“嘟嘟这么可爱,没有谁会不喜欢嘟嘟。”
被爹爹这么一说,嘟嘟一下子又自信了。爹爹说的都不会错,爹爹说的都是对的。
于是,父子俩又继续黏黏糊糊地腻在一起学习背诵。
而这边,保姆通报管家之后,被交代继续留意情报即可。而管家连忙到吴芸跟前汇报消息,吴芸闻言也是大吃一惊,立刻让管家去查一查程父、程爷爷来燕京的原因是什么。专门来看嘟嘟?吴芸想都不想就否决了这个可能性。在刚刚认干亲的时候,他们没来燕京,更不可能这非年非节的上来认一认嘟嘟。
管家速度也很快,而且这一次的交流会也声势浩大,基本业内相关的都知道了,并不难查。得到消息之后,吴芸也立刻通知秦文龙,夫妻俩一商量,便决定赞助这个交流会。并以此为由,升级相关专家的食宿待遇。作为半个姻亲,他们也打算在交流会之后上门拜访。这些却并不打算在此之前说,他们如此行为都是出自本心,而不是为了邀功。
程白术并不知道秦吴两家这番举动,最近他这里又新来了一个实习生,叫徐珍珍,是个戴眼镜的女生,瞧着也是文静内敛的。
被分配来程白术这边,徐珍珍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般好。一进诊室,便看到帅气逼人的程白术,和玉雪可爱的嘟嘟。徐珍珍眼睛一亮,她算是程白术的事业粉,看遍了近期所有的热点,也追遍了所有的《程霸霸临床跟诊实录》,知道嘟嘟是个含着金汤匙的富二代,也知道嘟嘟认程白术为干爹。
徐珍珍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乖乖地打招呼。她打招呼非常有意思,不仅喊了程白术老师,还半蹲着和嘟嘟交换名字。嘟嘟只觉得这个新来的阿姨眼神有点奇奇怪怪的,但她会和他交换名字诶!
徐珍珍打算建立《程霸霸临床跟诊实录115》,希望是个特殊一些的病人。徐珍珍面上平静,脑海里却在翻江倒海,希望再来些疑难杂症,或者是见证一些特殊案例,不然这次跟诊也太亏了吧!
如此思索的徐珍珍,却在看到程白术填写项目申请单时将以上全都抛之脑后。徐珍珍忍不住问道:“程霸……老师,以后这中药面膜粉是要量产吗?”
程白术一边填写资料,一边回复道:“是的,若是销量不好,还是会下架的。”
徐珍珍心里想,这怎么可能效果会不好?她的室友以及其他专业的闺蜜用过就没有说不好的,徐珍珍琢磨着,要是她能负担得起价格,那多少得要团购,买给家里的女性亲戚,买给周围的女性朋友,买给自己。而且,她还是up主,在多个社交媒体平台都有自己的账号,全网粉丝突破一百万。要是实在销量不好,她还能给偶像带带货。
还没填完表格,门口便有两人手拿挂号单进来了。徐珍珍眼镜之后的双眼来回在两人之间扫视,最后定格在那个中老年人身上。
年轻人大概是子女亲属,两人一进来,便将视线移到程白术身上。
程白术将填写到一半的表格放进抽屉,收起笔,问道:“你们是谁挂号?有什么不舒服?”
年轻人立刻将身边人扶到程白术旁边的椅子上,递上挂号单,说道:“程医生,您好,我是欧牧云,是我爸爸来求诊,我爸爸这两个月都有些头晕,晕得非常厉害。他做了头部CT,医生说是有些轻微脑梗。可这吃了药,我爸爸依旧头晕,没有丝毫减轻,甚至今天还有出现头部两侧麻木的情况。”
“请程医生为我父亲治疗,温宇有与我介绍您,说您医术精湛。”欧牧云笑着挠挠头,继续说道,“程医生您的号非常难抢,我这号也是挂了三天才抢到的。”
温宇?
程白术想了想,是父亲脑出血昏迷不醒住ICU的,还来请他外出会诊。那次院外会诊,也是他认识韩以君的开始。从此,他多了一个好友。
说罢,欧牧云立刻从背包里掏出近期的检查资料,厚厚一叠。程白术有些诧异,这才几天时间,就这么多的检查了?
欧牧云有些无助地解释道:“最开始医生说头晕考虑脑梗,结果吃药之后没有缓解,又考虑说是颈椎病导致,后面又说是心脑血管方面的问题。可这全身上下查了个遍,吃的药也不算少了,就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最后医生说是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让我们去找神经内科。可看了神经内科也没有个明确的诊断,最近一个医生说是有可能是美尼尔氏综合征,他开了一些药。可吃了药我爸便昏昏沉沉、副作用明显,我也不敢让我爸继续吃。”
“虽然才半个月,我们已经看遍了我们能找到的医生了。都没有办法,是温宇听说我这个情况,特地介绍我来找您的。”
欧牧云期待地看着程白术,程白术简单地翻了翻检查资料,便直接放到一旁。
一侧的徐珍珍目放精光,来了来了!经典动作€€€€错误的诊疗思路还不如厕纸,没必要看。当然,没必要看的是程白术,徐珍珍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这一大叠资料抱过来细细查看,还抽空请求了当事人作为教学案例的同意后才拍照留档。
徐珍珍作为程白术的事业粉,本身自己的事业心也非常强。她已经带入程白术,开始思索如果是自己遇到这个病人,会是如何破局治疗,又该从哪里开始了解情况。虽然总是诟病西医开一大堆的检查,没有检查便不会治病了。可各项检查,从抽血到CT、MRI将人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标注得明明白白,也几乎将这个人摊开展示在医生面前,能让医生非常直观明确地了解这个人。
欧牧云是个孝顺的孩子,他爸爸做的检查几乎从头到脚。这一系列的报告放在眼前,徐珍珍知道欧父有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还有痛风、脂肪肝、心肌缺血、肺部慢性炎症、轻度脑梗等。若是写住院病历,这诊断至少十来个,满满一页。
越看,徐珍珍额头的汗便越多。不仅检查报告,连着就诊记录和服药记录都写得明明白白的。每一个可能造成头€€砜晕的疾病都有专门的用药针对,可就这样,欧父的头晕一点都没有缓解,甚至还出现头部麻木的情况?
难道真的是美尼尔氏综合征?
第120章 眩晕
美尼尔氏综合征, 现在的病因仍不明确,但目前仍然没有什么特效药。主流临床医学中,这个病被默认无药可治。也正因如此, 这个诊断从来不轻易下,下了与判刑相差无几。而怪也怪在, 美尼尔氏综合征的诊断是排除其他可能引起眩晕的疾病后, 作出的诊断。即这个特发性疾病, 并没有特殊的诊断依据,像是糖尿病必须血糖高,痛风必须尿酸高。
程白术观察了一下欧父的情况,直接撇开前面的诊断,问道:“你觉得晕是周围环境和自身在旋转还是头昏眼花、头部昏沉感?”
欧父想了想,说道:“我是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不动的时候会好一点, 只要改变姿势或者走路,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连路都走不了。”
如此一说,程白术便让欧父起来走一走。
父子俩一咬牙, 听从医生吩咐, 欧父在欧牧云搀扶下站起来,又在儿子松手之后,慢慢开始往前走去。而欧牧云则是守在欧父身后, 生怕欧父一个踉跄跌到在地。
程白术认真观察欧父走路姿势, 很好,独自走路的姿势没有问题, 只是这越走便稍稍有些向左偏斜,根本走不了直线。来回几步的功夫, 程白术便已看得清清楚楚,欧父四肢关节肌肉都没有出大问题。
待到欧牧云将欧父带回安置到凳子上,程白术又问:“你刚刚说头部有麻木感,是哪一块区域?还是全头都会麻木?”
欧父回道:“整个左半边脑袋。”说罢,欧父还特地指了一下位置,程白术一看,分明是胆经和三焦经的区域。
“晚上睡眠如何?”
“不太好入睡,而且容易醒。”
又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程白术这才开始摸脉,欧父年轻时也是狠狠地干活,就为了撑起一家子的生计,他的手自然也是布满各种伤痕和老茧,皮肤也被晒得黝黑。也正是如此,他的脉象堪称是外强中干。面上看着五十来岁的欧父还是个身体不错的中老年,可内里却是已经腐朽破败。这话程白术没说,这说出来只会让本来就情绪紧张的欧父、欧牧云更加紧张。
摸完脉了,程白术便让徐珍珍来摸脉。
徐珍珍精神一振,缓步上前开始摸脉,程霸霸的教导流程她都清楚,这也是程霸霸给她的考较。徐珍珍摸脉摸得非常认真,在摸右手脉时默念“肺脾命门”,右手主阳主气。半晌,徐珍珍开始摸欧父的左手脉象,左手脉象是“心肝肾”,左手主阴主血。
摸完之后,徐珍珍思索半天,说道:“病人左右手两个脉都偏虚、偏弱,尤其是双手的肾位需要沉取才能摸到些许。”春弦夏洪,秋毛冬石。现下还属于三伏天,明明是夏天,肾脉却犹如冬天般石沉海底。
程白术点头,确实,欧父目前最严重的问题是肾虚,而且是肾阴阳俱虚。
“还有呢?”
还有?徐珍珍绞尽脑汁,她又认真看了看欧父的舌苔,说道:“病人舌头根部的苔微黄厚腻,说明病人体内有热证。可以考虑是肝肾阴虚,虚火上炎导致的眩晕。”
徐珍珍连续追了将近一年的《程霸霸临川跟诊实录》不是虚的,虽然她刚刚看到那一大叠厚厚的检查资料和用药记录时,慌了一下,但在真正摸脉看诊时是真的彻底摈弃西医看法,完全从中医角度出发。徐珍珍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诊断对不对,正忐忑地看着程白术。
程白术点点头,“不错,有自己的想法。”
徐珍珍大松一口气,得了程霸霸的肯定!
“那如果是你针灸,你会选择什么穴位?”
徐珍珍刚送的那口气又回到自己肚子,她想了一会儿,说道:“太溪!太溪穴,是肾经的原穴,虚实皆可治,即可泻虚火带来的实证,也可以补肝肾亏虚。并选择部分醒脑开窍的穴位,予以强刺激,达到醒神作用。”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看向程白术,程白术却是摇头,“你对了,也错了。”
“病人这一次眩晕确实是以肝肾亏虚为主,连带着出现的高血压、高血糖、痛风、脂肪肝、轻度脑梗等症状。但目前病人眩晕得厉害,急则治标,当下自然是以止住眩晕为首选。后续眩晕缓解,想要治本时再考虑滋补肝肾。”
“高血糖,不是应该考虑脾胃运化功能不足吗?”
“消渴分为上消、中消、下消,以病人的脉象来说,应该是下消为主,即多尿为主。”
程白术看向欧父,欧父点头,说道:“确实,明明我喝水喝得不多,却是要经常跑厕所。”
徐珍珍恍然大悟,又问:“请问老师,病人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程白术扫了一圈周围人,欧父、欧牧云本身也非常好奇。欧父被这眩晕折腾了这么久,西医查不出什么东西,中医呢?中医对欧父下的诊断是什么?
“你父亲的脉象双手俱虚,以前必是亏耗得厉害。”
欧牧云双眼含泪地看着欧父,说道:“是的,我父亲以前在国外一天打工三份,就为了我们一家人能过得更好。”正是看得多了,欧牧云才越发害怕父亲身体会出什么大事,出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惨剧。
“目前,双手肾脉亏虚得厉害,而左手脉整体偏涩。涩脉,脉来艰涩,如轻刀刮竹,滞涩不滑利。涩脉主血少伤津,津液亏损,或气滞血瘀,经脉受阻。而你的父亲,二者皆有。右手脉尚算可以,但沉取之后却都是细软无力,日常也易出现疲惫劳累的情况。”
欧父连连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父子俩眼中升起些许希望,单纯靠望闻问切,就能知道这么多东西,神医不为过吧?
程白术眼睛从欧父黧黑的面容扫过,欧父或许被晒黑得厉害,可现在这黑却是透着点病气的黑。肾客色为黑,面容黧黑,可看出主因在肾。目中白睛充满血丝,日常睡眠质量极差,或者睡眠时间严重不足。再看眉间深深的褶痕,恐怕欧父以前出现反复的头痛,或许不厉害,但隐隐约约、缠缠绵绵。
“最开始出现的眩晕,可能还真的和高血压、轻度脑梗有关系。”
欧牧云面露疑惑,“可是医生开过甲钴胺、胞磷胆碱钠,也开过降压药,血压都有恢复到正常状态,可是都没有效果。”
“有的人在痛风发作时,去抽血检查尿酸,尿酸值可在正常范围之内。改善脑血管循环和降压药等只能缓解症状,但并不能治疗肝肾亏损。而你父亲肝肾亏损得过于厉害,药量不足以压下肝肾亏损所带来的症状。”
欧牧云又问:“所以,我爸爸不是那什么美尼尔氏综合征?”
程白术说道:“我们中医不考虑这些病名,只考虑证候。”
徐珍珍抿唇解释道:“近些年来,现代出现了很多听起来奇奇怪怪的病名。一旦一个症状找不到病因或者治疗方式,便会冠以综合征、神经官能症等病名。”
欧牧云不好意思说道:“我就被诊断为心脏神经官能症,能否请程医生为我父亲看病后帮我把把脉?”
徐珍珍:……
程白术说:“可以的。”
随后,程白术接过医保卡,也不开药,先扎针。在儿子帮助下,欧父忍着眩晕躺上治疗床,程白术下针飞快,直接在双脚昆仑处进针。甫一进针,他只觉得针下如扎棉花,空洞生涩。也算正常,目前病人体质亏虚,经气也是亏虚,针感不明显也是常事。
程白术轻轻垂首,凝神轻轻地捻针,慢针细捻,细针慢捻。
徐珍珍屏住呼吸,有些理解为什么以前的实习生只要看到这一幕,便不会怀疑程霸霸的实力。果然,专注事业的程霸霸真的是帅爆了!美炸了!
她只记得盯着程白术了,却忘记欧父。程白术不住地捻针,不到三分钟时间,欧父便惊呼出声,徐珍珍连忙低头看向欧父。欧父说道:“我的整个脚腕都麻了!”
程白术收手,想起欧父左侧头部有麻木感,便又在右侧侠溪和右侧中渚下针。这两针较之昆仑穴稍好一些,只一分钟便觉得有放射样的麻木感。
而处理完之后,程白术又问:“你感觉一下,左侧头部还会不会有麻木感?”
欧父眨眨眼睛,转了转头,细细感觉一番,怔愣地说道:“会好很多,只剩下一点点。头晕也好很多了!”
欧牧云眼睛大亮,只这几针就治好了困扰爸爸好几个月的问题?!
程白术细细观察了一番欧父的面容,觉得还不够。他想着那轻度左侧颞部脑梗,便又再给欧父的百会、四神聪补上针灸,还添了左侧颞三针加强开窍醒脑作用。
徐珍珍有些吃惊,这是程白术针灸数量最多的一个了吧?平时只扎个两三针,这一次却扎了十二针!
程白术问徐珍珍道:“撇去百会、四神聪和颞三针,其余四针扎的什么穴位?”
徐珍珍内心难免哀嚎,虽然看睡前故事,看到实习生被考较觉得还挺欢乐的,可轮到自己就不是那么开心了。她终于明白,评论区为什么笑得那么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