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珍珍认真看过之后，说道：“这四针，两针是昆仑，一针侠溪，一针中渚。”
程白术瞥了一眼徐珍珍，心想，这一次来的实习生，底子还挺扎实的。
“作用是什么？”
徐珍珍又是思索半天，说道：“侠溪为胆经母穴，中渚为三焦经母穴，一者补胆，一者补三焦，正好是治疗病人左侧头部麻木的问题。”
“而昆仑穴……抱歉，程老师，我知道它是治疗眩晕的，却不知道其各种原理。”
程霸霸准则之一，懂就懂，不懂就不懂，最忌不懂装懂。
第121章 心悸
程白术的针灸方案总是特别好懂, 因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针。这也是不少人觉得程白术的治疗思路好学的原因之一，穴位少，那便代表他们能够更多地揣摩出穴位的作用。当然, 这也有一个弊端，那便是容错率低。选的穴位少, 扎了有效就是有效, 无效就是无效。多少针灸医师敢拍着胸脯说, 自己针灸效果不错，能够当场见效的？
同样，针灸穴位选得一样了，可针法手法不一样，达到的效果便不一样。同一个穴位，泻法和补法达到的结果不一样。哪怕是平补平泻, 大医生和小医生扎出来的感觉也不一样！所以, 哪怕有不少针灸医生学着程白术的治疗思路，可这效果就是实打实摆在这里。程白术成功壁了所有人也是在这里，而针感手法一类，更是只能意会, 不可言传, 只能多练的手上功夫。
推论下来，徐珍珍知道双侧昆仑是来止眩晕的，可这其中原理并不知道。
“中医穴位的起名是有规律的, 往往会蕴含一定意义在其中。昆仑古时为第一圣山、华夏龙脉之组, 势极高峻，多雪峰、冰川。而昆仑穴为膀胱经经水的气化之气, 性寒湿。寒湿水汽吸热上行并充斥于上部，犹如无垠广漠。从这点, 我们可以看出，昆仑本身位寒湿水汽聚集之地。”
“昆仑为膀胱经经穴，穴性属火，其运行变化位吸热上行，其性炎上，故属火。单这一穴位，便可治寒热类疾病。这你联想到什么？”
徐珍珍懵了一下，想了半天大脑一片空空，只能摇头。
程白术继续说：“《难经》有云：井主心下满，荥主身热，输主体重节痛，经主喘咳寒热，合主逆气而泄。十二经经穴能治疗喘、咳、寒热这类疾病，这便与昆仑可治寒湿、可治火热对上了。”
徐珍珍目瞪口呆，握草，她完全没想到这一层，竟然还能这么圆回来。
“当然，这些只是给你讲解一下昆仑的穴性和取名由来。昆仑能治眩晕是在《针灸甲乙经》里说的：脊强，头眩痛，昆仑主之。这些你都可以理解为经验用穴，头痛眩晕先取昆仑治标，后续再根据具体情况选穴治本。”
随后才是开药，程白术开的药方也简单，以滋阴泻火为主的当归六黄汤打底，再加附子，及活血的丹参、化痰的僵蚕，此方变成。
徐珍珍疑惑问道：“老师，请问为什么要加附子？病人目前热证明显，加了温阳的附子，不会导致火更旺吗？”
程白术敲完键盘，对徐珍珍说道：“用附子者效法仲景方真武汤治心下悸，头眩，身润动，振振擗地。这些症状都与水饮相关，无明显寒热偏性。且病人现虽出现热证、眩晕等表现，可本质是肝肾亏虚所致，是谓本虚标实。其他药以治标，附子治本。待到病人标实解决得差不多了，后续便要考虑用八味地黄丸来治本虚了。”
徐珍珍连连点头，笔尖在小笔记本上飞舞不停。
开完药，程白术便让欧牧云坐下来看诊。刚刚欧牧云可是说了自己有心脏神经官能症，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还不知道呢。
欧牧云非常麻利地坐下来，开始讲解自己病情，说道：“我现年二十八，主要表现是在工作忙碌或者加班或者生气时，会出现心悸心慌、胸闷气短的表现，还会伴随睡眠多梦易醒。”
“心电图有没有什么表现？”
欧牧云说道：“正常情况，没有发病的前提下，心电图没有任何问题。而在发病时，有些窦性心律不齐，其他没有了。体检每年都有做，其他都正常。”
程白术看了看舌苔，便开始摸脉，左右手轮流摸完之后，便又问道：“是否会手脚冰凉？”
“冬天的时候会，夏天还行。”
“不发病的情况下，睡眠如何？”
“我最近是有些入睡困难，睡着后有些风吹草动便会醒，睡不深，而且梦也多。”欧牧云扒拉了一下眼下的黑眼圈，父亲的疾病稍微有些困扰他，但更多的还是睡眠出大问题了。他很想睡，也不想熬夜，可就是睡不着啊！他还年轻，去医院查，说是心理压力过大，多舒缓舒缓就好了。
他也知道，唯一能解决的就是辞职，可辞职了他一家子都要去喝西北风了。偶尔加班出现心悸心慌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快要猝死了。这才是他年纪轻轻就去买寿险的原因，要是他没了，至少保险还能赔付一点，让老爹老娘晚年有所保障。
在不能辞职的情况下，他和心理医生大眼瞪小眼，然后心理医生就给他开了点安定当安眠药。可安定解决不了他这个情况啊！安定吃完是能睡了，可睡眠质量一塌糊涂，醒来依旧是肉身沉重、疲惫不堪。
“日常脾气如何？”
“睡得好了，心情自然好，睡不好总归是有些小暴躁。”
“胃口呢？”
“胃口一般，每天都逼着自己多吃点，可吃没几口就觉得饱了，胃胀。”
“大小便如何？”
“都正常，只有在心脏神经官能症发作得厉害的时候有些便秘。”
程白术让徐珍珍来摸脉，摸完脉，徐珍珍说道：“病人的脉象稍微有点紧，加上病人发病与情绪关系较大，可以考虑用柴胡疏肝散，疏肝解郁。”
“病人脉象确实偏弦、偏紧，但这并不能单纯考虑肝郁气滞，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睡眠不好引起的肝胆火旺。他最大的问题还是心悸心慌，摸他的脉，左手寸脉属心，非常弱，脉位也小，大概今天已经有些心悸心慌的症状出来了。”
欧牧云连连点头，说道：“确实，昨天我就睡了五个小时，还一个小时醒一次。今天早上起来了，还觉得有些头晕，缓了一会儿才好。刚刚从医院门口来找您，担心来不及，稍微急了点，便有些心悸了。”
“且病人左手脉位都偏弱，整体血虚更加明显。右手肺脉稍稍弱一些，心阳不足以温肺，多少会出现一些喘息咳嗽。”
欧牧云解释道：“喘息咳嗽是在我累得厉害了才有出现，八月底我们公司开始忙碌，我也会连轴加班干，那时应该会有些容易累，容易喘。我也是担心接下来的半个月，这才想着能顺便调理一下。”
程白术给徐珍珍解释道：“其实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结代脉，结代脉是结脉、代脉的合称，一般表现位脉跳动时有时无，脉律不齐。”
徐珍珍在程白术的指导下，再次细细摸脉，终于稍微能理解结代脉的含义。
程白术又问：“结代脉这一个特点，需要开什么方。”
徐珍珍脱口而出，“炙甘草汤。”
程白术点头，“对的，结代脉属阴脉，是心阳不振、阴血耗伤的表现，而炙甘草汤主治心脉失养、虚劳肺痿，恰恰对上了病人的症状。”
欧牧云是非常典型的炙甘草汤症，程白术觉得，徐珍珍这个例子应该是能记得住了。
再次敲完键盘，欧牧云便去结算了。片刻，他拿着药单子，回来好奇地询问：“程医生，阿胶不是女生吃的吗？”
“并非如此，阿胶补血补虚效用极强，而女生更需要气血滋补，这才会说阿胶女生多吃。用于方内，阿胶可以入心补心血，是极佳的补心补血之药。你如今心血亏损得厉害，自然也是要用到阿胶的。”
欧牧云恍然大悟，说：“所以男生也可以吃益母草？”
“当然，益母草活血通经络，利尿消肿，清热解毒，使用时并不分男女。”
程白术交代完欧牧云的服药注意事项之后，便对好奇为什么是用熟地黄而不是生地黄的徐珍珍解释：“生地黄滋补肝阴以降火，而熟地黄经过加工蒸晒，颜色变黑。黑入肾，所以生地黄滋阴效果更强，而熟地黄补肾效果更佳。女性以肝为先天，多以生地黄为主，而男性以肾为先天，用熟地黄还能加强补肾之功。”
方剂使用时，都是需要灵活变通的，根据病人情况，量身定制。一如治疗口腔溃疡时使用的甘草泻心汤，方中的甘草指的是炙甘草，但并不妨碍替换成促黏膜生长效果更强的生甘草。
少许，时间距离欧父针灸已经过去四十分钟，程白术起针后，便让他下床活动观察情况。
欧父起来，在儿子陪伴下，慢慢开始行走。欧父震惊地发现，好像头不晕了？他又放开了欧牧云，开始独自行走。欧牧云在身后提心吊胆，认认真真地守着欧父。结果，一小时前还走不了直线的欧父这一次却相当稳健正常。
欧牧云：！！！
果然，听兄弟的话不会错，回去就请他吃饭！
欧父对程白术说道：“程医生，我感觉眼前都亮起来了，不像前面感觉隔着层纱。”
程白术淡定道：“好，今天治疗结束，明天再来扎针。你这情况还是考虑高血压和轻度脑梗引起的，日常记得一定要控制好情绪，避免进一步造成脑出血或者更加严重的脑梗。”
欧父和欧牧云齐齐表示，一定会遵守医嘱。
欧父难免又问：“程医生，我儿子的问题厉害吗？”他一个没文化的人，根本听不懂程白术的讲解，可问题是心脏诶！
在他看来，心脏的问题就没有小问题。儿子还这般年轻……
程白术在欧牧云的注视下，说道：“放心，你儿子还年轻，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好好处理以后不会有什么病根。”
欧父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便好。他教训欧牧云几句，要注意身体，不可过于劳累，人在钱在，人不在，钱再多都没用。欧牧云也是乖乖听训，不反驳。
父子俩这便携手离开，背影透着一股轻松。
第122章 来人
又是周五的一天, 程白术非常松快地待诊室里，明天又是休息的时候。说来也是奇怪，上辈子没有双休, 没有法定节假日，他也没想着要休息。而这辈子, 有双休, 有法定节假日, 他便也跟着盼着下班，盼着周末。明明上班的工作强度还行，周末也是宅家看书或者教嘟嘟。
程白术哂笑一声，转身就去找贾文峰聊天去。
贾文峰见到程白术，眼睛一亮，说道：“白术, 来得正好！你有和医教科申请吗？”
“申请什么？”
“十月份的交流会已经转成官方正式的了, 加的学分从二类变成一类，分数也涨到五分，就是需要去和医教科打报告才行。”
程白术点点头，正要去找医教科领单子, 却被贾文峰塞了表格, “我就知道你没领，特意给你拿了一份，等一下回去自己填一下。我问过了, 在下周末之前上交就可以了。”
完了, 贾文峰掏出手机，点开连接, 对程白术说道：“你知道吗？这次与会专家更多了，赣省那边来了祝家的, 湘省那边来了姓闻的。都是老前辈，我哪里见过这场面。”
贾文峰面露唏嘘，哪怕他只是一个医疗底层民工，可真正看到这些大佬汇聚一堂，怎么可能不心生向往？说不定……以后自己也能成为大佬的一员呢？一转眼，他就看到程白术，心下一窒，算了，白术还有可能，他都三十好几了，还不能独立坐诊，不就是因为他的天赋寥寥吗？
程白术心下一动，祝和闻啊，这两位也都有去拜访跟师过，都是一顶一的好医生。他琢磨着，这一次官方做得最正确的便是将王教授请动了，王教授一动，针灸界半壁江山都得跟着动。即便程白术觉得有没有发现穴位，并€€砜不重要，疗效摆在这里，只要有效，能治病，病人并不会过于介意你是用什么医疗手段把他治好的。
可是现在这个世界不一样，这个世界已经被所谓的科学把持。一旦不符合科学，便被打上愚昧无知落后的标签。程白术也是诧异，中医大几千年传承下来，老祖宗验证了都有效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让科学来判断？明明不一样的体系，一如经典力学和量子力学。
贾文峰话音一转，问道：“白术，你申请的中药面膜粉通过了吗？”
程白术一愣，说道：“是的，前两天通过了，大概周一就开始上架销售了。”
贾文峰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你确定有效果吗？”
程白术回道：“我病人反馈效果良好，怎么了？”
贾文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而一边的陈骏达则替他说道：“这不是想送给嫂子嘛？”
贾文峰咳了咳，说道：“女性嘛，你们知道的，对这一方面都比较上心。每日里见她涂抹那些瓶瓶罐罐，我担心经皮肤吸收多了，对身体不好，毕竟都是化学物质。”
这是贾文峰单方面的想法，要是被他老婆知道他这么说她的化妆品，怕是要和他拼命。
程白术便问道：“你妻子面部有什么问题？”
贾文峰说：“我是觉得还好，但她老觉得自己不够白，皮肤不够细。”
程白术眼神动了动，便说道：“那面膜粉对她来说，效果很好。要是想要效果更好一些，你可以……”
程白术同样配合着压低了声音，教贾文峰一些基本的美容手法。贾文峰日常针灸推拿也都做，大的手法肯定是知道的，小手法只要稍稍点拨一下即可。而看似不在意的陈骏达同样竖起耳朵听得认真，见状，程白术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
讲完，贾文峰拍了拍陈骏达的肩膀，说道：“骏达，回去我先给你嫂子试试。要是效果不错，你也赶紧和你女朋友试试。”
咳咳，是的，没有老婆，但是陈骏达有女朋友啊！
陈骏达感动地看着贾文峰，还是老大哥好啊！要是效果不错，又是一个促进夫妻情侣的好办法。本来他干这一块，日常也只能在女朋友颈肩腰腿痛不舒服的时候，给她整一整。现在要是还能包了美容，那就更好了。相信没有哪个女生会不爱美，既如此，他便牢牢抓住女朋友的脸，也牢牢抓住女朋友的心。
陈骏达和程白术、贾文峰说道：“两位好大哥，我争取明年订婚结婚，一定给你们送请柬！”
程白术一个寡王，见两个有对象的执手相望泪汪汪，有些理解不了。他说道：“你们也可以给自己敷面膜，保养的。”
贾文峰和陈骏达被提醒，还惊讶了一下。他们摸着自己的糙脸，又看着程白术细腻白皙的帅脸，顿时就决定面膜多买几瓶，自己也开始用。哪怕先天比不上程白术，后天可不能落后啊！
三人交流得开心，却突然听见对面诊室喊道：“请问程医生在吗？”
是他病人来了，程白术直接和贾文峰、陈骏达告辞。
回到诊室，程白术一扫来人，是两个年轻的女生。不太对，程白术认真看了看其中一个女生的骨骼肌肉，重点在她系了丝巾的喉结处。这个体格骨质似乎不太像是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