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娴目光忽然变得呆滞,她眼珠转了转,停在某个方向上,而后缓缓平举双臂,指向了门口的费慎。
“就和他一样。”
空气霎时死寂,库珀腾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否认:“不可能!费慎先生上午一直在€€€€”
话没说完,又突然停了。
费慎上午确实在四楼赌场没错,可他中间离开过一段时间,大约十几分钟后才回来。
十几分钟,足够行凶完再来回一趟了。
闻言,费惕也站起身,如临大敌般盯视费慎。
无故被拉进风暴中心,费慎安静了会儿,似乎觉得滑稽,嘴角上扬了几秒。
“用不用我提醒你们,我出去抽烟的时间,是上午十点。”
他踢了踢染血的地毯,用看傻子眼神瞅着费惕:“照这个血流速度,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
“而且€€€€”
费慎离开门框,来到透明茶几边,拎起地上残留的茶杯碎片,拨了拨下面泛血光的刀片。
“如果换作是我,这种垃圾东西我看都不会看。刀片,适合那些没什么力气,需要靠速度巧劲取胜的人。”
费慎半蹲着,左胳膊搭住膝盖,回头瞥了安娴一眼。
这一眼意味不明,却又好像暗示了什么。
安娴藏在费惕身后,垂下眼眸,避开了视线交汇。
费慎直立双腿,失去了兴趣似的,懒声说:“劝你们别在这浪费时间,找人验验刀片,说不定还能发现指纹之类的。”
“哦,也不一定,”他幸灾乐祸地补充,“那人连帽子口罩都戴了,手套当然也会戴。”
费惕视线落于他脸上,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心底阵阵升起无法平息的厌恶。
对于别人的苦难冷眼旁观,在哪里都表现得像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却眼高于顶自以为比谁都精明,他这个非亲非故的堂弟,是如此的令人憎恨。
“库珀先生,”半晌,费惕开了口,“我妻子一向善良,从来不会欺负任何人,更不会冤枉别人,库珀夫人是她的好友,我想除了您,她应该是这世界上最想抓住凶手的人。”
库珀活了大半辈子,骄傲了大半辈子,却再一次当众流出了脆弱的眼泪。
他不像先前那般失态,落寞地回到穆筝尸体旁,身形看上去有些佝偻,尽量放轻动作抱起她,声音疲惫地下令:“搜完身后,把人带去仓库。”
命令一出,门外候着的保镖与随从们,立刻架枪朝费慎靠拢。
费慎立于原地,无视掉费惕藏不住快意的眼神,微笑着举起双手,毫无反抗之意,主动选择了投降。
第17章 行凶者
邵揽余喝下一口清茶,纸巾按了按嘴角,算是用餐完毕。
单独的包厢里,他冲门边候着的服务生招手,服务生快步上前,半弯腰道:“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
“库珀先生回来了吗?”
服务员看了眼关闭的包厢门,欠身道:“抱歉先生,我不太清楚,马上帮您出去看看。”
服务员行动很迅速,不消片刻重新回来,身后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面孔略有些眼熟,是经常跟着库珀的一位随侍,之前过来告知库珀穆筝受伤一事的也是他。
果不其然,进包厢后,他径直来到邵揽余跟前,低声说:“邵先生好,库珀先生请您上楼一趟,有些事想要与您当面交谈。”
邵揽余不是很意外,随口一问:“你们电闸修好了?”
随侍无声片刻,眼珠向右上瞟了一下,仿佛在组织措辞:“……嗯,修好了,电梯也已经恢复正常使用。”
“走吧,”邵揽余扔掉擦手的纸巾,施然起身,“不然你们先生该着急了。”
出了餐厅,邵揽余以为随侍一个人来的,没想到还有两位保镖当尾巴跟着。
好像若是他不愿意上去,就要立马用强一样。
保镖们各自站守电梯两旁,细心地为邵揽余打开电梯。
有位中年男人过来,也想搭乘电梯,却被其中一个保镖无情赶开,冷冰冰说:“还没到时间。”
男人不解:“电梯不是能载人吗?他能坐为什么我不能?”
保镖不做解释,宛如一座大山杵在门口,挡死了进去的路,仅仅为邵揽余留出空间。
邵揽余表情瞧不出好坏,貌似无意间扫了一眼随侍。
随侍心虚低下头,弯腰伸手:“邵先生,请。”
中年男人在背后骂骂咧咧,带着喝醉的酒气,生气地扬言要将这艘破船炸了。
邵揽余收回目光,阔步迈入。
电梯到达十二楼,他被带到了一间空客房。
随侍说:“请您稍等,库珀先生马上过来。”
这一句马上,等了将近两小时,甚至令人怀疑那随侍是不是谁派来恶意整他的。
也是邵揽余并非心浮气躁之人,不厌其烦一直等,否则换谁这会儿都该甩脸子走人了。
库珀现身时,通红的双眼里藏不住疲惫,神情更是掩饰不住悲痛,明显哭过好几场。
邵揽余悉心安慰:“库珀先生,节哀。”
等待的间隙,他将管家芙罗拉召来,大致了解清楚了中午发生的事情。
十分惊讶倒谈不上,意外还是有,意外安娴竟然会选择指认费慎为嫌疑犯。
库珀在对面落座,哽咽着难以出声,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阖上发肿的眼皮,叹道:“邵,你曾经向我要了两张贵宾票,费慎是你带上来的。”
邵揽余痛快承认:“没错,费慎是我的朋友。”
“但你的朋友,让我失去了我的妻子。”库珀悲哀说。
邵揽余面色自若,语气诚挚:“发生这样的意外令我十分感到痛心,库珀夫人年轻美好的生命,不该就这样被人残忍地剥夺。”
或许是让这句话所触动,库珀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短短几小时内,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库珀,我想你应该早就意识到了,”邵揽余继续说下去,“这是一桩漏洞百出的栽赃,库珀夫人的热情与善良,却被别人当作棋子恶意利用,最终成了害她性命的利剑,多么让人遗憾。”
库珀睁开眼,红血丝爬满了眼球,锥心刺骨的痛使得脸颊和嘴唇一起颤抖,用了极大的努力,才克制住翻涌的情绪。
他说:“监控昨晚就修好了,里面有特殊感应器,只要不将核心轴损坏,黑屏时的画面依然能保存修复。”
邵揽余微微一笑,接过话茬:“所以其实什么都没拍到,根本没有任何陌生人闯入,对吗?”
库珀的沉默给出了肯定答案。
“凶手”不可能平白消失,昨天上午所谓的陌生人偷藏袭击,压根就是安娴一个人在自导自演。
邵揽余昨天就差不多猜到了,至于费惕和费柯澜是否参与其中,配合她一起演戏,事情有待商榷。
库珀身体动了动,拿出放在背后的一把手枪和三棱军刺,那是从费慎身上搜出来的。
“邵,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他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上船?”
邵揽余从善如流对答:“作为一个从事军火交易的商人,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这个人非常怕死。库珀先生热情好客,大家愿意为您捧场,但不代表我和您一样受欢迎。船上人多眼杂,费慎是我朋友,我自然不想牵连他,只能出此下策,还请您谅解。”
身份地位特殊的人,多少会遇到某些危险情况。
库珀来自大西洋贵族家族,这些年也遭遇过几起暗杀,自备武器防身再正常不过。
他并不打算在此事上做文章,摆出武器的目的,也是想告诉邵揽余,他知道穆筝不可能是费慎杀害的。
没人会放着军刺和枪不用,而去使用一块并不趁手的刀片。
好比费慎说的,他看不上这垃圾东西,库珀同样不相信,凶手会如此粗心大意,粗心到将凶器遗留在案发现场。
无需多言,邵揽余立即明白了对方想法,两人无声达成共识。
库珀强忍心底恨意,开口请求:“邵,游轮不会再停靠,赌宴会像原来一样进行下去,但这一次,我需要你来做庄”
邵揽余没有接话,反而问:“你打算将费慎怎么办?”
库珀开门见山说:“他是费家的人,我不想放过他,可看在他是你朋友的份上,假如你愿意帮我,到时我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邵揽余面露不赞同:“库珀,你怎么会认为我想救费慎?”
“你要是不想救他,就不会在这等这么久,也不会跟我说这么多。”
邵揽余摇头:“不,你理解错了,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姓费的都是豺狼,你最好一个别放过。心软一次,他们或许会把你吞得连渣都不剩。”
库珀愣了愣,略觉讶异,不能理解对方此刻与刚才大相径庭的态度。
邵揽余俯身,将费慎的两样武器拿到自己手中,坦言道:“请您放心,我当然是站在您这边,毕竟……柏苏与科谟是永远的敌人,不是吗?”
还算宽敞的仓库里,费慎双腿岔开,大喇喇坐在一只纸箱子上,百无聊赖地敲木头玩。
他在此处待了两天,别的还好,就是太无聊了。
与其说眼前的地方是仓库,不如将其称之为废弃室更合适。
除了没人要的纸箱,便只剩下几块受潮的烂木头拼凑而成的桌子,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了。
木头敲了两天,没人来投诉他扰民,平时只有饭点才会有人出现,如同投喂流浪狗那样,从门缝里扔一碗面条或是饭菜,随即匆匆关门离开。
每当这时,费慎都很想说,不用防得那么紧,就这几块破铜烂铁,他一脚就能踹开。
也不明白库珀怎么想的,楼上弄得那么富丽堂皇,楼下跟流浪汉住的一样。
家大业大腰缠万贯的,连个仓库都舍不得翻修,有够抠门的。
费慎一下一下敲着,快把木头敲成了木鱼,估摸着即将到饭点时间,刚好敲到三百下,门被叩响了。
他丢开木头,有点好奇今天是谁过来送饭,竟然这么讲礼貌,还会事先敲门。
表示礼貌的三下过后,栓门的链条响了响,门缝发出一声老旧的铁锈噪音,邵揽余出现在门口。
瞥了眼对方手里拎着的饭盒,费慎说:“邵老板金尊玉贵,什么时候还干起了送饭这活?”
邵揽余反手关上门,动作很轻,像是生怕一不小心把门给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