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明天就去给遥奶奶道歉赔罪,”费慎拉长音调,“也不会催着你发工资。”
邵揽余:“……”
微咳了一声,短暂的沉默片刻,邵揽余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想问问你。”
费慎兴致盎然:“邵老板还会对我感到好奇?说来听听。”
邵揽余问:“当初在游轮上被费夫人诬陷,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费慎没有被问住,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对答如流:“不打算怎么办,你一定会来。”
邵揽余:“你就这么确信?”
“你那时候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待在仓库吗?”费慎云淡风轻说,“因为你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正当理由,才能向库珀抛出橄榄枝,我要是跑了,谁来给你当棋子?”
邵揽余不由调侃:“毒刺公司的培训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你们对雇主的服从度,还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费慎充耳不闻,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安娴杀了库珀夫人,费惕虽然失去了库珀这份助力,但不至于轻易撼动在科谟的地位。费兆兴身体快不行了,加上安家的帮助,科谟下一任首领的位置,十有八九会落到他头上。你不想看到这个局面发生,所以你一定会来找和他对立的敌人,也就是我。”
“邵揽余,”费慎侧目看向身边的人,低声道,“我都坦诚到这个地步了,你就别跟我玩心眼了吧?”
邵揽余和缓一笑:“那你不如再坦诚坦诚,雾州那位老板娘王梁,给你提供了什么信息?城门开放那天,她来送你了吧。”
身旁投来的目光凝在侧脸,存在感异常强烈,邵揽余顺其自然偏头,与费慎四目相对。
费慎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里,眼神带有十足的侵略性,很认真也很纯粹。
仿佛瞬间入定了般,他一动不动凝视着邵揽余,思绪却悄无声息游离去了千里之外。
赶到雾镇的那天夜里,是王梁主动过来找他的。
对方完全不打算掩饰自己的企图,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表示自己认出了邵揽余,并且和邵揽余有过节。
王梁的原话十分犀利,一语道破关键:“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他是谁,而且我也知道你俩不对付,虽然你跟着他,但他一直防着你是吗?”
她说:“你俩同时来雾镇,却只有一张通行证,摆明了不想带你,我有办法让他的通行证失效,但后面能不能一块儿跟进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当时她说完转身就走,单纯来下个通知似的。
通行证被秘密消了磁,第二天晚上,王梁又去了员工宿舍找到费慎。
这一次,她带来的是郁南镇的消息。
对方话语中有意无意向他透露,邵揽余的目的地不是尤州城区,很可能是一个叫郁南镇的地方。
王梁说,她可以帮他弄来两张通行证,并且做得很隐蔽,绝对不会让邵揽余察觉。
但条件是,如果费慎能顺利进入郁南镇,必须将里面的情况一点不落地详细汇报给她。
费慎当下并未表明自己的态度,既没答应也不拒绝。
然而到了第三天早上,尤澄等人便出现了,他们如约获得了两张通行证。
那天夜晚,王梁没再出现。
费慎主动上门找了她,向对方买了一只装有荼蘼花料的香囊。
两人半个字也没交流,却似乎在冥冥之中,达成了某些共识。
……
费慎望向身边触手可及的人,眼底清明一片,赤诚相待的神情,好像什么也没藏。
“她把香囊卖给我,这个算提供信息吗?”
“香囊不是她送你的吗?”邵揽余淡淡道。
费慎面容布满无辜,随心所欲道:“瞎扯罢了,你觉得她能看上我?”
邵揽余闭了闭眼,挪走视线,不是很想看他这个装无辜的恼火样。
“那你买香囊做什么?”
“因为喜欢。”
费慎想了想说:“如果提起花这种东西,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荼蘼,偶尔闲着没事,也会画它打发时间,好比那只银腹隼,以前看不惯,现在也看顺眼了,这应该能叫喜欢?”
邵揽余:“所以你的纹身也是这个意思?”
这个问题问得毫无征兆,费慎反应了几秒,坦白道:“是。”
“你这不叫喜欢。”
“那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邵揽余没直言,亦或是没兴趣再深入下去。
周遭恢复深夜的寂冷,两人并肩坐于同一张长椅,€€望四方的夜色,心照不宣沉默着。
休息够了,邵揽余再次开口,回到最初的话题。
“野玫瑰号爆炸,费柯澜身受重伤,安娴失踪。费惕虽然回到了科谟,但已经失去了安家的支持。你二叔费兆兴的病情直转急下,这半个月以来,库珀联合其他贵族向科谟政府施压,要撤掉费兆兴的职位。安家也在带头闹事,再加之其他虎视眈眈的家族,不出意外,费兆兴马上就能安心养老了,而你们费家,从此退出政权中心,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邵揽余施施然站起,习惯性整理衣袖,气定神闲对面前人说€€€€
“费慎,你仔细想想,如今还有谁愿意站在你们这一边?或者说,站在你这一边。”
第35章 九江城
不等费慎表态,邵揽余说完要说的,提步准备离开。
费慎拦住去路,面上神情淡淡,讲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很久没吃药了,不难受吗?”
自从尤澄将那袋药洒到地上弄脏后,就再没见邵揽余吃过药,镇上有医院有药店,后续也没看他去买过。
按照对方原本的服药频率,不应该能间断这么久,可在此期间也没发现他有过任何不适。
如果不是邵揽余太能忍,那就是私底下吃过了,他不知道而已。
邵揽余不痛不痒说:“一些营养剂,吃不吃都没关系。”
费慎闭了嘴,冷淡望着眼前斯文风度的身影,没拆穿对方漏洞颇多的谎言。
“很晚了,早点休息。”
扔下这句话,邵揽余绕开他故意挡路的长腿,缓步进了别院。
夜色不等人,无知无觉中,天边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费慎独自留在长椅上,多坐了一会儿,等到三楼某间房的灯亮起又熄灭,才不紧不慢起身回屋。
第二天一早,费慎便去找了遥奶奶,主动坦白昨晚手欠犯下的“罪责”。
过后又从邵揽余那预支了部分薪水,买了份礼物深表歉意。
正巧遥奶奶在前院打理花花草草,指尖抚摸了会儿茴香草的枝条,上边明显有人为折断的痕迹。
她面容平静,好似没有为此感到生气,只是将浇花水壶递到了费慎手中。
“你把它弄坏了,那就由你负责养回来吧。”
于是,整日游手好闲只能用锻炼打发时间的费慎,勉强有了一份像样的工作。
从可有可无的保镖,成了一名尽职尽责的花农,每天兢兢业业按照遥奶奶给的方法,去照顾那几盆茴香草。
当他以为自己又会如此连续消磨好几天的时光,邵揽余却在某日清晨,喊上他一起出了门。
两人来到关押孟不凡的地方,审讯室旁边空阔的地面上,凭空多出了一辆武装直升机。
旋即,孟不凡被两位身穿作战服的男人,从审讯室里押出来。
他脑袋用黑布严密套上,双腿瘫软拖地,显然正处于昏迷当中。
直升机的门打开,孟不凡被粗鲁地拖拽上去,像运输货物那样,整个人蜷缩成蜗牛般,装进了某个铜皮箱子里,随即合上了盖子。
做完这些,那两人向邵揽余点头问了声好,背着冲锋枪一起离开了此处。
费慎出声:“这是打算杀人抛尸了?”
邵揽余并未像往常似的,接他的冷笑话,反而口吻认真说:“孟不凡身份不简单,能藏匿毒品并且找到这来,这些事他一个人完不成,杀了他还有别人,以后源源不断的麻烦,不如一次性解决的好。”
其中的道理费慎自然都懂,可让他意外的是,邵揽余对自己的态度转变。
若说在游轮上是纯粹的利用,在雾镇时是防备,初到郁南镇后又是试探,那么现在,则变为了一步步的坦诚与信任。
亦或是说,自打前天深夜的交谈后,邵揽余似乎将他默认成了自己人。
与谢掩风何潭一样的存在,在他面前,能够不加遮掩地去谈论某些事。
然而费慎仍不能完全确认,对方此番表现究竟是真正的信任,还是新一轮试探。
毕竟,见利忘义的军火商,其心思可没那么好猜。
邵揽余说完,没有让费慎附和或回答的意思,也不好奇他怎么想,径自往前走了几步,屈膝一踩踏板,轻松搭乘上直升机,头也不回道€€€€
“上来,你的工作开始了。”
费慎脚步短暂驻留,迈开双腿,慢一步上了直升机。
客舱里有两个航空耳机,邵揽余分了一个给费慎。
舱门自动关闭,直升机螺旋桨开始转动,费慎戴好耳机,周遭震耳的轰隆噪音顿时被隔绝,耳内一片祥和。
少顷,一道沙沙的电子音响起,伴随直升机逐渐悬空,邵揽余的声音通过私人音频撞进大脑。
“到目的地大概半小时,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费慎没吭声,目光从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移动到座位侧后方,一只深色的铜皮箱子上。
箱子侧面打了呼吸孔,内里鸦雀无声,没感受到丁点细微的动静,不禁让人怀疑装的是不是尸体。
费慎移开视线,漠不关心的模样,闭上眼假寐起来。
十分钟后,直升机缓慢下降,费慎第一时间敏锐地睁开了眼。
背后一阵€€€€€€€€的怪异响动,他倏然转头,这才发现客舱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这架直升机内部构造奇异,客舱被一扇机械门分为前后两部分,机械门的配色与客舱十分相似,完美融合为一体,让人难以察觉。
那人先前一直悄无声息待在门后方,此刻机械门打开,对方弯腰走出,言行举止格外冷酷,对外面两人视而不见。
在直升机降落了三分之二后,他拎起悬挂绳勾住铜皮箱,一句招呼也不打,抬脚将箱子踹了下去,随即自己也跟着滑出了直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