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二老去世后,这个小名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此刻乍然听到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费慎不由得起了一阵恍惚,邵揽余是如何得知的?
“你怎么知……”
他下意识问出口,却又及时住了嘴。
如果邵揽余从前和费霄有过交集,那么父亲将这件事透露给对方,也不是没可能。
脑内自发补充了缘由,费慎换上稀松平常的表情。
“有事?”
费慎思考的几分钟里,邵揽余俨然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为了看清或者记住对方每一寸模样,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半晌,邵揽余说:“没什么,走吧。”
费慎同他对视一会儿,也选择了不开口,门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吃过早餐,城门出口开放,义津比昨夜多了不少人气,起码不像座空城了。
费慎与队友们汇合,计划着赶往位于北面的城门口。
三台装甲运输车开在市区大路上,想不显眼都难,偶尔有行人驻足观望,但也只是匆匆瞥上几眼就走了,大概是将他们当成了伏罗党的车队。
费慎一手开车,另一手将耳麦塞进耳内,唤醒队内语音。
“待会儿城门口有人拦截,你们不用下车。”
队友们一个个回了句收到,钱曼文问:“kin,干扰信号现在撤掉吗?”
“到城门后再撤。”费慎又说,“斑鬣,这一次你的引爆器不会失效了吧?”
言语间饱含讽意,斑鬣冷哼一声,反唇相讥:“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这次的子弹会不会再打偏吧。”
“能不能消停点?”蛇牙永远都在充当和事老,烦躁道,“等回了科谟,你俩就是要打死对方我都不管,现在别在我耳边吵。”
一人占了句嘴上的便宜,没谁再吭声了。
事实上,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再给他们开小差。
离开义津中心区,周遭人影渐渐稀少,巡逻的叛军们却忽然多了起来。
尽管没人出来为难他们,但气氛肉眼可见变得紧绷。
不消片刻,固若金汤的城门近在咫尺。
城门口负责守卫的伏罗党叛军们固然不少,但不及想象中那般森严,以费慎作为狙击手的直觉,埋伏在暗处的人起码是明面上的三倍。
更重要的是,正大门顶安装了一扇红外线切割光机,如若硬闯出去,无论车还是人,切割成几段只需要三秒钟。
费慎面不改色,毅然决然带头继续往前开。
即将靠近城门之时,几位士兵横臂举手示意,强制他们停下。
费慎慢慢踩住刹车,将车窗降下一半,丢了张邵揽余的假身份卡出去。
其中一位士兵端详他少顷,上前几步,刚要弯腰捡起身份卡,被边上斜伸出来的手截胡了。
秦一舟把身份卡拿到手中,和士兵说了句什么,后者返回自己的队伍里。
身份卡放进外衣口袋,秦一舟只身一人走到装甲车门边,目光穿过半开的车窗,没看见邵揽余本人。
“他人呢?”他语气很冷。
费慎看上去比对方轻松多了:“放心秦助理,你老板好着呢,早上还吃了一碗馄饨。”
“我问你他人呢!”
秦一舟咬住了后槽牙,眼神里盛满毫不掩饰的杀意。
费慎云淡风轻的目光高高垂下,挑起一边嘴角,笑容恶劣:“表现得这么关心他,那就自己去找啊,该不会秦助理连定位都弄丢了吧?”
霎时,秦一舟那口气哽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直膈应人。
进入义津后,邵揽余的定位莫名其妙消失了,甚则芯片都是无法连接的状态。
秦一舟连夜奔波,好不容易找到他们的落脚点,派人将旅馆包围后,可惜早已人去楼空,几人神不知鬼不觉逃脱了。
无奈之下只有耐心等,终于等到了现在费慎露面,邵揽余却不在车内,不知道被对方藏去了哪里。
费慎掐着节点开口:“我说了,我们安全出城后,他就会安然无恙出现。”
秦一舟冷笑:“你摆了我们一道,想就这么轻松地离开,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
费慎赞许似的一颔首,虚拟屏调出来一段画面,展示在对方眼前。
上秒还在冷笑威胁的秦一舟,瞳孔霎时紧缩,脸上骤然出现震怒的表情。
画面里,邵揽余被禁锢了四肢,严实绑在座椅上,腰间系了一串定时炸弹,身边空无一人。
而显示器上的数字,堪堪只剩下了十分钟。
“这点时间,也不知道够不够秦助理浪费,”收回虚拟屏,费慎佯装思考,“要不直接引爆吧,你觉得怎么样?”
秦一舟胸膛猛地起伏几下,立马后退,大吼着让伏罗党的人放行。
话落,红外线切割光机关闭,前方叛军们迅即散开,让出了一条笔直的路。
费慎满意微笑,抬脚踩下油门。
第一辆车刚过去一半,秦一舟小臂忽然震动,邵揽余实时定位猝不及防跳出来,显示就在附近。
悬着的心乍然捏紧,他飞快用通讯发布命令,让人赶紧去搜救。
与此同时,城门口所有士兵严阵以待,红外线切割机在瞬间启动,眼见费慎连人带车要被切割成粉碎,在场众人即将交火的刹那€€€€
嘭得一道巨响震彻天际!不远处火光突起,邵揽余所在的位置发生剧烈爆炸。
秦一舟怔忪,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攥住,紧绷发疼,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费慎果断一脚油门下去,以极快的速度偏离着车身掠出城门,惊险躲过了交错的红外线。
所有埋伏在暗处的人伺机出动,城门口激烈交火,场面变得危险混乱。
剩下的两台运输车出路让人截断,被炮火严密攻击,承受着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
然而下一刻,不知何处而来的轰隆音逼近,半空中凭空冒出三辆顶级战斗机。
他们盯准目标,不由分说一阵猛烈扫射,红外线切割机被打得粉碎,伏罗党的人也瞬间倒了部分。
形势忽然转变,钱曼文与斑鬣就此机会,扛起两架轻型导弹,毫无迟疑对着剩下的围攻队伍打出去。
包围圈顿时产生裂口,费慎隔空丢了几个大容量烟雾弹进来,借由战斗机掩护,赵林木等人狠踩油门,横冲直撞闯出了城门口。
残酷的炮火连天声中,一行人逃之夭夭。
第44章 陈伤
周围是燃烧正盛的熊熊烈火,热浪阵阵扑来,惹得人一阵心烦气躁。
旁边某栋稍显破旧的小楼,大门被彻底封死,一群人花了好些功夫,总算成功破门。
众人鱼贯而入,秦一舟在最前头,拼了命地朝楼上跑,再不复那般沉稳有度的模样。
跑到某扇脏兮兮的房门前,两枪将门锁铁链崩断,随即一脚踹开€€€€
房间很空,零星的几样摆设破烂不堪,地板上遍布灰尘,一踩一个脚印。
邵揽余端端正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虽衣衫稍显凌乱,但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没有哪里受伤。
只是他双手双脚被死死绑住,腰间有一条定时炸弹做成的腰带,半分动弹不得。
秦一舟没留意还剩多少时间,头脑发热失去了理智,奋不顾身冲到对方身边,大气不敢出,双手颤栗着想去触碰那个炸弹。
“假的。”
邵揽余开了口,语气尚算平稳,只不过声音有点沙哑。
秦一舟这才仔细去看,发现炸弹显示器上的时间压根没变化,依然停留在原先的十分钟,边上的雷管也只是充当摆设作用,没有连接母线和脚线。
这是个完完全全的假炸弹。
秦一舟心头石头猛然落地,骤松了一口气,背上冷汗都出来了。
“帮我把绳子解开,手麻了。”邵揽余说。
秦一舟做了个手势,让身后正在准备拆弹工具的人停下,自己弯腰查看邵揽余手腕和脚腕处的绳子。
绑着邵揽余的并非普通绳子,而是像丝线一样精细的透明金属绳。
稍微挣扎一点,都可能直接陷进皮肉切断血管,难怪对方会乖乖坐在这了。
秦一舟找出钢铁钳,小心将几根绳子剪短,再把腰间那根炸弹拆下,一块儿丢到了角落里。
邵揽余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站起来将衣服褶皱打理平整,移步到空荡荡的窗户边。
少顷,他开口,语气平淡如水:“他们走了吧?”
秦一舟守在背后半米远,低低嗯了声,主动担责:“抱歉,是我的失误和疏忽,才造成了这个结果,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费慎几人带着截获的装甲车成功逃脱,伏罗党派来协助的人也损兵折将,再加之与维冈的交易失败以及九江城里那场交火。
这一连串的节节败退,他起码得负一半以上的责任。
人员部署方面不够完善,考虑得不够周到,自己也有点想当然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费慎没真丧心病狂到将邵揽余怎么样。
方才突如其来的爆炸,是为了转移他们注意力而施的障眼法,发生爆炸的是隔壁一栋楼。
否则邵揽余若真出点什么事,秦一舟恐怕无法原谅自己,万死也难辞其咎。
眼前的人背对这边,身影纹丝不动。
不知是纯粹发呆还是思考问题,略显清瘦的背影挺拔,给人一种孤独寂寥的错觉。
窗外传来的动静吵得让人心慌,隔壁整栋楼层被熊熊烈火包裹,一帮人手忙脚乱地来回灭火,刺目又喧嚣。
秦一舟看见邵揽余,从外套里摸出了一个蓝色物品,形状有点类似以前的荷包。
邵揽余垂眼看了会儿那个“荷包”,神情间毫无留恋,略一抬手,东西被扔向了窗户对面,火舌瞬间席卷而来,肆意将其吞没。
“和你无关。”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