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诱饵 第153章

  何潭身上多处中弹,那些子弹又被人一颗接一颗,搅动匕首从身体里挖出来。

  他侧躺在地,猩红的双眼泪光隐隐,青筋暴涨了满脸,同样在一动不动注视着受刑的谢掩风。

  两人遥遥相望,一声不吭,谁也没在对方面前喊疼。

  春寒料峭,稀薄的日光洒满山头,却寻不见半点生的希望,夏天好像死在了冬日里。

  谢掩风嘴唇微张,呢喃着:“何潭……”

  何潭意识逐渐模糊,视野也开始恍惚,目光动了动,费劲地掀起眼皮,望着闷雷乍响的天空,眼泪滑出眼角。

  或许产生了幻觉,他好像听见遥远的天山之外,有重重军队踏过的声音……

第130章 暴雨洗礼

  何潭在失去意识前一秒,终于发现,自己听见的声音竟然不是幻觉。

  千军万马杀气冲天地奔腾而来,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穿梭在巍峨的山脉之中,画面变得尤为壮观。

  他看见军队最前方,带头冲锋陷阵的那个身影,是销声匿迹了许久的费慎。

  刹那间,刚才仿佛被屏蔽了一样的痛觉,突然不管不顾地强烈苏醒过来。

  何潭大口喘着粗气,心里石头落地那一秒,吐着鲜血晕了过去。

  他昏昏沉沉的,感官变得十分朦胧,只觉得自己身上禁锢突然松了,无力落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怀抱的主人一句一句,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何潭想回应却做不到,身体宛如掉进了海水中浮浮沉沉,意识彻底陷入昏暗。

  凌迟与虐杀意外中止,费慎带着科谟军杀上了高台,两军近身作战,一时间打得天昏地暗。

  谢掩风抱着何潭,强忍身上彻骨的疼痛,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跄着躲去了一个架子后面。

  他将何潭平放在地,擦了擦对方口鼻处的鲜血,又擦了擦自己的,目光落进厮杀激烈的战场,搜寻着胡自新和乔朔的身影。

  眼前有无数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以及接二连三的人倒下,场面已经分不清敌我。

  半晌,谢掩风余光瞥见一个身穿中将军服的男人,正在地上艰难爬行,是胡自新。

  他双眼血肉模糊,已然看不见了,四肢颤巍地爬起来,可又因支撑不住多次倒下,曾经作为杰出将领的威严风范,全都在此刻荡然无存。

  而离他不远的地方,是整张脸都不堪入目,死得毫无尊严的少将乔朔。

  谢掩风咽下喉咙里腥苦的铁锈味,弯身避开激烈的战火,穿过尸堆去到胡自新身边,想把他一起带走。

  有个叛乱军被一脚踹过来,刚好摔在谢掩风跟前。

  叛乱军举枪要杀他,头顶一柄三棱军刺落下,瞬间扎穿叛乱军额心,猛地将他钉在了地上。

  一只手伸到眼前,谢掩风抬头,看见了费慎充满肃杀之气的脸。

  对方一身军绿色特种作战服,衣服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犹如索命修罗一般立在那,却让人看一眼就无比安心。

  他搭住那只手站起来,低声道了谢。

  费慎把胡自新也扶起来,交到谢掩风手中,说:“往山下走,有人接应你们。”

  几个人全是伤患,为避免意外发生,费慎又叫了个小将出列,护送他们下山。

  做完这些,再次一头扎进了惊险的战场当中。

  被护送下山后的谢掩风发现,费慎没带多少人来,大致估算没有忏摩的叛乱军多,这场交战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

  如预料的那样,他们下山后没多久,费慎就选择撤退来汇合了。

  换句话说,是忏摩的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让科谟军的气势给震慑住了,所以放弃纠缠逃之夭夭。

  可因为赶来的时间晚了点,现场只救下了不到一半的人,还都是些奄奄一息的伤患。

  突袭作战只能用于救急,如若后续兵力跟不上,等到叛乱军反应过来,他们会再一次陷入困局。

  费慎当机立断,下令让全军立刻撤出晋山台,并不打算将地盘抢回来。

  此举却让谢掩风忧心忡忡。

  因为席未渊率军攻打五座城的同时,另外三个叛乱组织也在进攻科谟。

  现下的边境就如同龙潭虎穴,大部队一旦深入,进退维谷间必然又是一番血战,更何况他们仍旧处于战力与人数的劣势方,情况将会十分严峻。

  正当谢掩风强行打起精神,看着费慎带领军队越过边境线,心神不定担忧着待会儿的处境时,他们与另一支大部队面对面遇上了。

  谢掩风心神一紧,眼神登时狠厉了几分。

  心里连战死的准备都做好了,未料一转眼,他竟眼睁睁看着费慎,与对方的头领握上了手。

  双方简单交流几句,两边部队汇合,继而一前一后朝着原路出发。

  见此情形,谢掩风脸上神色变了好几番,刚才护送他们下山的那位小将,低声给他解释了一句。

  “是北图塔的新头领,姚睿。”

  闻言,谢掩风如同醍醐灌顶,前后线索霎时联系了起来。

  前几天他忽然收到一条邵揽余的通讯,对方告诉他刘水淼已死,北图塔换了头领,并叮嘱他万事小心。

  由于长时间待在维冈,谢掩风对柏苏和科谟的事情,得知的不那么及时。

  现在想来,邵揽余和费慎多半是成功策反了北图塔,让对方在这个关键时刻倒戈,出其不意将了席未渊一军。

  亦或是还有种可能,这位新上任的姚睿,是早就安插在北图塔里的卧底。

  否则身为无恶不作的叛乱组织,应该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反水。

  想清楚事情缘由,谢掩风如履薄冰的心放了大半,好歹这条命是保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躺在怀里的何潭,靠在车厢内壁上,跟随车厢一起摇摇晃晃,眼皮变得愈发沉重。

  ……

  有了北图塔的接应,后面路程变得异常顺利。

  上万人的军队,浩浩汤汤进入了九江城,最终在北图塔的本部基地落脚。

  城外加固了重重防守,短时间内席未渊很难打进来。

  科谟那支牺牲惨烈的残余部队,也总算可以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历经万难劫后余生,许多人都情不自禁痛哭起来。

  基地一下多了几百名伤患,医护们顿时忙得不可开交,人手不够,有不少其他士兵也跟着去帮忙了。

  尽管目前环境安全,但费慎依然忙得脚不沾地。

  与姚睿等人开了一个多小时会议后,又立即联系上邵揽余那边,听说已找到蛇牙带领的毒刺小队踪迹,将他们暂时安顿在了柏苏里。

  当得知晋山台一系列变故后,蛇牙几人顾不上愤怒,连忙询问费慎究竟怎么回事。

  科谟正在遭遇战火,他是如何拨出一支军队,跨越边境来晋山台支援的?

  想着总是要说明白的,干脆一次性解释清楚,费慎便在视频通讯里,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那日他和费兆兴一行人,杀了阿左逃出一段距离后,结果又碰上了第二批杀手。

  第二批杀手同样是费于承身边的跟班之一,那个叫白娅的女人安排的。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节骨眼儿他们突然遇上了余震,所有人都被埋进了土堆里,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与此同时,热都中央政府那边,猝不及防宣布了首领的死讯。

  费于承用自己曾经的身份,以科谟政事为由,要求政府当日立即选举新首领,并且第一个将选票投给了城防部长穆竟。

  在场有积极赞同的,也有持反对意见的,只是最后都在护羽军单方面的逼迫下,不得不投出了自己手上的选票。

  正当最后一排官员要投票时,会堂大门忽地被撞开,刚被宣布了“死讯”费兆兴,诈尸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那位即将成为新首领的穆部长,好像突然抽了疯,无视靠山费于承的命令,做出了一个叫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举动。

  他带着全体护羽军,当众向费兆兴和费慎投诚了。

  至此,费于承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阴沟里翻船,被人联起手来摆了一道。

  从费兆兴去古原慰问灾民开始,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就是个局,或许这场陷阱比他猜测中开始得还要更早。

  为的就是四两拨千斤,诱使他将所有底牌亮出来,最后来个瓮中捉鳖。

  而穆竟,就是藏在他身边的那个清道夫。

  费于承气急攻心,怒声质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穆竟只回答了一句话。

  他说:“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心甘情愿做你手中那只提线木偶吗?抱歉,我不想当傀儡首领,我只想保穆家平安。”

  在费兆兴的主持下,费于承因叛乱罪和谋害首领罪被当场缉拿,那些与之同流合污的官员们,也统统被一网打尽。

  而费慎与毒刺众人,相继洗脱间谍的嫌疑,从通缉犯的名单中被剔除。

  只是因为身份暴露,以防曾经的买主们私下报复,费慎便和毒刺一起,名义上正式脱离科谟,往后不再归属政府管辖。

  穆竟也主动辞去城防部长一职,以此保住了穆家上下的安危。

  最终城警队长因功升职,顶替了城防部长的职位。

  至于费于承私吞的那支军队,也从见不得光的护羽军,重新编入科谟军队,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闹了几个月的腥风血雨,一场长达数十年的复仇血路,就此落下帷幕。

  只是彻底清查还未结束,紧接着席未渊便发动了战争。

  白焰、伏罗党与北图塔三大叛乱组织,联兵攻打科谟,科谟政府也立即出兵御敌。

  好在有了护羽军的加入,以及北图塔的暗中反水,费慎这才拿了费兆兴的调军令,匆匆赶去晋山台支援。

  可惜终究晚了一步,八千军队牺牲大半,上千人惨遭虐杀,一场反败为胜的战争背后,付出了不计其数的惨痛代价。

  听闻乔朔的死讯,蛇牙等人缄默了很久。

  身为雇佣兵,他们见过无数死人,面临过无数死亡的场景,可沦到如今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覆巢之下无完卵。

  分崩离析的时代,没有人能真正独善其身,哪怕是恶人。

  挂断通讯,费慎走出室内,天上几道闷雷忽响,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这是自入冬以来,第一场姗姗来迟的春雨。

  看着基地里众人忙碌的身影,费慎脚步停驻须臾,随即大步走入雨幕之中,宽阔挺直的背影有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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