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与朝暮 第48章

  温槿:“……”

  温槿明白了许溪舟的意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轻轻关上门回了主卧。

  只是等人一进门,才发现自己忘了问许溪舟吹风机在哪。

  温槿有些沮丧,又不想再去打扰他,怕自己弄脏了许溪舟的床,只好偷偷开了窗,站在窗前吹风。反正这会儿躺到床上估计也没什么睡意了。

  这里视角很好,打开窗就能看到重海仍然灯火通明的夜。冷风从温槿宽大的衣襟钻入,卷着雪丝似的凉。

  深到骨髓的寒意让他浑身也跟着发颤。

  而这夜一静下来,那些翻滚的思绪,难耐的回忆,又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翻滚跳跃。

  这不是他第一次历经死别。

  三年前他的父亲死在监狱时温槿作为家属去看过一眼。

  父亲是晚期肺癌,大概是酗酒过渡,进监狱时身体就已经坏了。

  而他进监狱就是因为温槿。

  是身为儿子的他与他多年重逢后亲手将他送进了监狱。

  他想父亲大概恨极了他。

  毕竟他进监狱那一天,曾阴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的痛恨道:“臭小子!当初你妈那贱人怀了你的时候我要是把你弄死就好了!你等着,等老子出来了,看我不把你塞回那小贱人肚子里!”

  本来他没有那么重的刑,大约是坐牢时不老实,又被加了刑。

  父亲死的那一天,温槿在学校里有一堂公开课。

  他为这节课准备了好久,手机也静了音。但手机就放在讲台上,他垂眸时看到了监狱发过来的信息。

  他不知道最后那节公开课他是怎么上完的,可那是温槿第一次觉得自己那样冷血,冷血到能对父亲的死讯做到视而不见,强自镇定的上完了这节课才匆匆告了假,到了医院。

  父亲死的并不安详,医生用白布盖着他的脸,说他死时眼睛没合上,面目还很狰狞,走的不太甘心。医生们让温槿别去看。

  可是温槿明白这是他和父亲的最后一面,所以他还是看了。

  于是父亲的死状便在每个午夜梦回里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天许溪舟还在出差,温槿没来得及通知他。于是等许溪舟回来时父亲也早已经下葬了。

  而且那时候的温槿和许溪舟感情也已经出现了问题。他根本没脸告诉他,他怕他知道,他的爸爸是被他害死的。

  当时母亲抱着他,哭着和他说:“小槿,他不配做你的爸爸,你不要为他自责。”

  温槿当时没有说话,也没有哭。

  只在母亲松开他的时候,突然怔怔道:“妈,我是不是害了他?”

  他不仅没有履行到做儿子的义务,反而将他送进了监狱,让他半生凄凉,临终还死不瞑目。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

  温槿用手撑住又开始微微绞痛的头。

第40章

  门被敲响时温槿还站在窗口看着一望无际的夜空发愣。

  “温槿。”

  直到许溪舟站在门外轻声喊他,他才从那长远又悲伤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又因为反应的突然,都没来得及整理好情绪就急忙跑过去开了门。

  许溪舟大约是刚刚从床上起来,短发已经微微有些乱了,手上拿着吹风机。

  他看到了温槿仍然滴着水的发,也看到了他微红的眼。

  许溪舟垂了垂眼,沉声说:“找不到吹风机,怎么不来问我要?”

  温槿一愣,眨了眨眼,无措道:“你说要睡了。”

  许溪舟没说话了。

  诡异的沉默又开始在他们间蔓延,搅得两人都心乱如麻,却谁也不敢率先打破这种尴尬。

  主卧通向阳台的门没有关,夜风便飕飕的往外吹进来。温槿刚刚从阳台吹完风进来,洗完澡不久,头发仍然是湿的,结果被风钻了空子,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

  许溪舟本来就微微蹙着的眉皱的更深了。

  温槿也觉得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难为情道:“哥,你把吹风机给我吧,我自己去……”

  “我来吧。”许溪舟打断了他。

  温槿一怔,半惊愕半不解的看着他沉静的眼。

  许溪舟面无表情的说:“按钮太多,怕你不会用。”

  “……”温槿一噎。

  他又不是傻子。

  然而这种拙劣的借口,他一时居然没有反驳过来。

  温槿本来还想再挣扎一下,无奈许溪舟不他这个机会,直接拿着吹风机往床头那儿去了。

  温槿无言,局促的站在床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许溪舟将插头插好,坐在床头柜上偏头看向他,故作不耐的眯了眯眼说:“还不来?你想让我和你一起睡这儿?”

  温槿:“……”

  温槿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被子,趴在床上,只留出脑袋方便许溪舟用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枕头上还留有许溪舟的味道,清凉又舒服,是温槿最喜欢的清香。

  这味道真是太久没闻到了,温槿轻轻用鼻子吸了吸。

  许溪舟眼神一黯,左手本是下意识的想去揉揉他的脑袋,伸到半空中,又僵硬的收了回来。

  毕竟这个人还不完全是他的,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的与他亲密。

  吹风机的声音并不聒噪,轻柔舒缓,风力也恰到好处。当然更重要的是许溪舟的手法。

  他在吹头发这方面最熟练了。

  他们俩刚刚在一起那会儿,温槿晚上洗完头之后就喜欢跑到客厅边看电视,十分烦吹头发。其实就是懒。

  许溪舟又不忍心训斥他,后来在床上教训了几次之后虽然有所收敛但这懒病是怎么也改不掉。

  许溪舟没法,只好亲自上阵。

  那时候温槿最喜欢侧躺着枕在他腿上,在客厅的时候就边看电视边和许溪舟说话,在房间时经常吹着吹着躺就在他怀里打瞌睡了。

  这么多年过去,许溪舟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错。

  温槿曾经非常沉溺于这种宠爱。甚至因为醉在里面太久,都忘了自己喝了杯多么烈的酒了。

  不过温槿奔波一天到现在确实也早已疲惫不堪。本来心上压着歪歪的事情睡不着,这会儿鼻尖一触到熟悉的味道,感受到轻柔的带着薰衣草洗发液味儿的暖风,温槿紧绷着的神经突然就慢慢松弛了下去,睡意也随之席卷而来。

  于是等吹风机的声音消失之后,趴在床上的人呼吸也已经逐渐平缓了。

  许溪舟轻柔的将吹风机放好,放轻脚步关了阳台的门拉上了窗帘,转头时那人仍然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睡得安稳。

  清润的脸陷进浅灰色的枕头里,浓黑的眉和睫被松松耷拉在额前的发遮住。他的尺码比温槿大,因此宽大的浅蓝色睡衣并不合身,松松垮垮,几乎露出半边白净的肩颈。

  许溪舟呼吸一滞,关掉了房内的大灯,只留了床头那一小盏。本来想转身离开,可当手触到门把手时,又仿佛魔怔般,不受控制的往床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将微微滑下的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然后缓缓伸手,越过那微微拱起的身体,撑住了床的另一侧。于是俯身低头,用温热的唇轻轻碰了那人的额,一触即收。

  “晚安。”他低声说。

  最后却落荒而逃。

  ……

  重海的阳光并没有南城刺眼热烈。露水打湿了枝叶,木槿花在朝阳璀璨里重生绽放。

  温槿睁开眼时还看着头顶白净的天花板懵然了几秒,讷讷扭了扭头。直到看到从窗外穿透进来的日光时才明白自己这会儿身在何处。

  温槿慌忙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中午十一多了。

  以前和许溪舟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算是轮休也没有睡到这么晚过。

  丢人啊。

  温槿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尽量将房间恢复成自己来之前的模样才小心翼翼的开门出去。

  他走到大厅时许溪舟正在厨房里炒菜,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偏头看了他一眼,道:“新的洗漱用品柜台下面有,自己去拿。衣服还在烘干机里,干了再穿吧。”

  温槿楞楞点头,站在原地踟蹰半晌才低声道:“谢谢哥。”

  许溪舟轻轻「嗯」了一声,淡淡转回头,眸色掩在乌黑的发下,看不出眼底情绪。

  温槿也没有多待,找到东西后就去洗漱了。

  其实这些东西放在哪温槿都不需要许溪舟说,他一清二楚。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七年,许溪舟的生活习惯温槿也差不多都了解了。

  洗漱完后温槿去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现干的差不多了才取下来,回房间去穿上,然后细细将许溪舟的睡衣叠好,放置在衣篓里。

  等出房门时饭菜已经好了。

  温槿主动跑去拿碗筷,许溪舟看了他一眼也没拦,在一旁解围裙。

  但等温槿将碗筷摆好时,许溪舟还在解围裙?

  温槿偷偷看向那个被许溪舟越解越乱的结,犹豫了会儿才起身轻声道:“哥,我来吧。”

  许溪舟没有拒绝,主动放开了手,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还在一起时,每次许溪舟做完饭,不管解不解得开都会让温槿给他解。温槿有时候耍脾气不解,许溪舟就耍流氓,贴过去解他的衣服,温槿才肯顶着个大红脸颤颤巍巍的给他解围裙。

  不过后来许溪舟因为工作原因也很少给温槿做饭了,两人自然也就少了许多温存的时候。

  纤细的手指攀上被许溪舟故意弄乱的结上,那人专注而认真,许溪舟垂眸时,还能看到他浓密的眼睫和挺秀的鼻梁。

  要是换做以前,换做以前的话,温槿不可能顺顺利利把这个结解下去。

  等绳子彻底解开后温槿也松了口气,甚至十分熟练的帮许溪舟将围裙脱下来,殷勤的挂去厨房里。等做完转身对上许溪舟意味深长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做了多此一举的傻事,脸登时红了大片。

  于是整顿饭下来温槿都没再和许溪舟多说一句话,一个劲的低头吃饭。自然也不知道某人一顿饭下来根本没吃什么,就是一个劲的盯着他看了。甚至看着他眼底的慌乱和耳尖蔓延而上的红色时,眼底也渐渐漫上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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