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进来说吧”
老汉候在一旁,等秦封谢栗两人都进门后,才跟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秦封摆了一套桌椅在树下,日常打扫着,也干净,他坐了下来“请坐,来寻我有何事?”
老汉咽了咽口水,显然有点紧张,毕竟秦封是秀才,对他们而言身份是天差地别的,他没敢坐下,立在一旁。
“秦秀才,我姓刘,叫刘三,住在村南边的山坳里,今天上门打搅,是想问问您家的地可以佃一些给我家种吗?”
刘三说完,眼带希冀的望着秦封,却不敢一直盯着他看,又低下了头。
“刘佃户,坐下说吧”秦封心中了然,南边的山坳那一块住的都是没地的佃户,或者是地很少的,他又姓刘,一下子身份就明了了。
“…诶”刘三虚坐下,没敢坐实,看着比站着还累。
知道他紧张,秦封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我家的地之前是佃给了王佃户,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刘三忙点头,不止他知道,村里的佃户谁不知道这回事,毕竟秦封这个主家好是出了名的。
听秦封这话,是不答应的意思,想着家中妻儿,他略带急促的说“秦秀才,您放心,我不比王佃户差,您佃些地给我,我一定好好种,绝不会让您亏的”
“我今年不打算把地佃出去”秦封说出他和栗哥儿商议的结果,确实没必要哄骗老实人。
“啊……砜”刘三愣住,一时之间被这个消息冲撞到了。
他琢磨了下秦封的话“秦秀才是打算自己种地吗?要长工吗?”
刘三想着或许来秦秀才家当长工也不错。
秦封却彻底粉碎了他的希望“不打算找长工,我和夫郎的意思是,买两户人来种,这样也放心”
“这样啊…”刘三低喃,肉眼可见的失落。
卖身为奴?他之前也想过,可他之前认识的同乡就是卖身为奴的,最后犯了事被主家打死了。
抬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血糊糊的,都不成人样了,也不知道到底犯了何事。
自从看过他的样子后,刘三就打消了卖身为奴这个念头,所以佃秦蛮家的地的时候,即使他家种种苛责,他也忍了下来。
因为佃不到地就没有收成,只能去镇上打零工。
可零工的活计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天天往镇上跑,也不一定能找到。
家里还有人等着吃饭,总不能都饿肚子。
不过秋收时和秦蛮家闹翻,刘三不觉得后悔,他媳妇当时流了好多血,把他吓得不轻,现在想起来他只后悔没多打秦蛮媳妇几下,什么东西!
“确实没有找长工的打算,只想要签卖身契的,不过可以签活契,十年二十年的都行,如果有想法的话”
刘三因为媳妇被打和主家闹翻的事情,秦封听秦大伯说过,对此人印象还不错。
毕竟知道保护媳妇,总比那些抛妻弃子的人来得更稳妥,因此他也愿意给个机会。
至于人家抓不抓的住,就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毕竟佃户和奴仆不一样,他们不一定能接受。
刘三说要回去考虑一下,就告辞走了,没一会儿,又有人敲响了院门。
“秦秀才,您在家吗?”声音从院子外传来,想来也是和刘三抱着同样目的的人。
秦封失笑,这还真是凑了巧了?怎么都今天下午来了?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秦封把人叫进来,又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只不过没说活契,那人说要回去商量商量。
送走了四个敲门想佃地的人,秦封伸了伸腰,又去倒了杯水喝,这一下午的,嘴巴都给他说干了。
只刘三一人他说可以活契,另两户他都说的人死契,死契就是终身为奴那种。
最后来的那个人,秦封直说自己种,不打算佃出去了。
毕竟这人在村里也是有点名气的泼皮无赖,是个偷奸耍滑的人,偷主家的东西,谎报地里的产量,都是他做过的事。
或许是看秦封年纪小,以为可以哄骗他,居然也敢登门,见秦封说自己种地,顿时露出了鄙夷同情的眼神。
似乎在说秀才也自己种地?那不是白读书了?
对于这种人,秦封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草草的打发了。
他喝完水踱步到堂屋,谢栗这会儿在堂屋里做衣服,特别认真,秦封进来了他都没发现。
如此秦封没去打扰他,轻声出了门。
今天一共来了四个人,却一个定下的都没有,要是正月还没买到奴,他打算买流民来。
只是流民到底麻烦些,村里这几个佃户都可以说是知根知底,性子脾气也略知一二。
流民就不好说了,万一是作奸犯科之人,又得麻烦,他怕麻烦,还是决定等等答复。
他不知道,随着下山的人回家,不到傍晚,秦封想买奴仆的消息就传遍了大半个青山村。
有的人觉得诧异,有的人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秦封考上了秀才。
景国律法,有功名在身者,可买奴隶。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是没有资格买奴的,只能雇佣长工。
只不过天高皇帝远,有钱的商人,自然有他的门路,家中是不缺伺候的人的。
王佃户一家也住在山坳中,听到这个消息,他们一家聚在屋里,各个面色凝重。
第52章 纠结
王佃户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身量不算高,身上也是瘦巴巴的,没多少肉,常年劳作让他皮肤黝黑。
他叹了口气“前两日主家没给我答复,我就感觉不太对劲,主家要买奴种地,这下我们开春后该怎么办?”
王佃户的媳妇是个能言善道的妇人,她想了想,问“秦主家这么说,是不是对我们不满?”
“应该不是吧”王佃户的大儿子不这么觉得,他如今二十,还没娶媳妇。
目前他家这个条件,想娶个好的媳妇比较难,那种脑子有缺陷的,他们家又看不上,这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
“不如爹您去问问?”王佃户的女儿今年十六,已经订了亲,婚期就在年后。
在这个时代来说,女儿嫁人总归比儿子娶媳妇简单些。
“也对,当家的,不如你明天去问问秦主家?这会儿晚了,别上门打扰到主家。”王佃户的媳妇觉得,到底什么情况,总得问问清楚。
“问我肯定会去问,只是如果秦主家真的不佃地给我们,我们又该如何生活?”王佃户老实巴交的脸上愁容遍布,深深叹了口气。
自从老家遭了灾,他们一家逃难过来,落户到青山村,但是没地没银子的他们,头几年只能说还吊着口气,没被饿死罢了。
头一年王佃户和儿子俩开了片荒地,刚开出来的地贫瘠得很,种了些粮食勉强果腹,更多的还是山上的野菜,蘑菇,山货。
青山村的人知道他们靠山生活,倒也没为难他们不许去摘,加上偶尔找到的短工活计,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过了一年。
第二年他们家佃了五亩地种,一家人累死累活的干,那户人家虽然没有刘佃户遇到的秦蛮他们家那么离谱,但是也少不了得给主家砍柴下地。
当了佃户给分地里的收成,还干了长工的活,没有工钱那种。
干了两年,日子勉强好过一点,至少不用天天啃红薯了。
一年到头,过年那天还能买点肉,沾个荤腥。
直到秦封要把地佃出去,加上原来佃地的主家要卖地去镇上了,王佃户和家里人商量后,就去佃了他的地。
这一年是王家人近几年日子最好的一年,虽然佃了二十亩地,劳作量大。
可同样的收成的时候分得更多,原本王佃户还想着秦封家现在就一个人,就算去给他干活,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没想到佃地这一年多,秦封一次都没叫他们干活过,年节也不会拐弯抹角的要孝敬。
秋收后,王佃户送粮去,也是直接称了重,验了粮,码进仓库就完了。
对他们特别放心,这让王佃户一家感觉得到了尊重,今年秋收后,他们家第一次有了余粮,两个孩子也没瘦得吓人了。
甚至女儿还订了婚事,虽然不是顶好的家庭,但王佃户两夫妻都看过了,人品性格是不错的,想来日子也会和睦。
本来王佃户想的是,如果能多佃几年秦封家的地,儿子肯定能娶上媳妇。
“爹,要不我去自卖给秦秀才当奴仆!”王佃户的儿子王大壮吐出石破天惊的话。
“当奴?你疯了?”王佃户的媳妇秋氏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显然被这个话震得不轻。
“你别着急”王佃户虽然也吃惊,但没有果断反对,他儿子比他有主意,佃秦封家的地,就是他决定的,现在看来这个决定一点错都没有。
所以这次王佃户想听听他的想法“大壮,你可知卖身为奴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起了这样的念头?”
王大壮没想到他爹听到这话居然没揍他,他还有点不适应,本以为要挨顿打才会问他原因呢。
“爹,我又不是小孩子,卖身为奴是什么意思,我当然知道”王大壮撇撇嘴,一副我又不是傻子的样子。
王佃户嘴角一抽“你既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为何动了这个念头?当初爹娘逃荒来到蜀郡,也没有卖你和妹妹”
“爹,当时是什么情况?想买妹妹的是花楼的人!当然不能卖了”王大壮有点无奈“买我的是想让我去挖矿,你和娘知道了也没同意,这些我都知道”
王佃户有些不解,儿子明明知道,为何又……
他觉得有什么线头在他脑海中闪了一下,太快了,没抓住。
“爹,娘,逃荒过来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咱们都清楚”
“头一年没饿死都是命大,后面佃了地,天天要下地干活,又要给主家当长工,还是没月银那种,一家人连轴转,遇到主家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挨骂”
王大壮这句话说完,王佃户和他媳妇秋氏都面色凝重,脸上不太好看,都想起了那段日子。
虽然不担心饿死,但绝不能称上一句轻松,其中的哭与泪,经历过的才知道。
“咱们家今年好起来,是为什么?还不是佃了秦秀才家的地,这个大家都知道的”
“如今秦秀才不佃地出来,咱们最好的出路也就是重新找地佃,可青山村这么大,有几家有多余的地佃出来?一个手都能数过来”
“前头刘佃户去年佃地的主家才荒谬,冤枉他们偷藏粮食,还要动手打人”
“上任佃地的主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如此,还不如给秦秀才家当奴才,至少我看秦秀才不是那等随着打骂下人的人”王大壮的话振振有词。
王佃户竟然觉得有道理,可卖身为奴,他确实没想过。
“你……哎,就没有别的方法了?”秋氏叹气,愁眉不展。
“娘,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村长说明年可能有旱灾,我们如果今年没佃到地,没有收成,该怎么办?如果真的有旱灾,粮食涨价,打短工赚到的铜板,能买多少粮?就算佃到地,收成差,还是没粮食,又该怎么办??”
王大壮说出担心的事,他时常在村子里走动,消息灵通,村里的人都说旱灾十有七八,不说买粮,至少也不会卖粮了。
他们家在青山村本就没有什么根基,也没有多少存粮,旱灾来了,能不能活都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