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不明所以,但仍然照做了,拿着手机走到窗边。窗台正对着楼下小花园,白色篱笆外,站着熟悉身影。
耳边是带着戏谑的一句:“还不下来开门吗?勤快的小蜜蜂。”
第53章
沐着上午十点的冬日薄阳, 余渊站在一片光辉中,挺阔长款大衣内搭一件半高领黑色羊绒衫,右手曲起在胸口处,脸上笑容清朗, 比光更耀眼。
苏阳隔窗与他对视, 怔愣间手一松, 手机‘砰’地掉在书桌上。心跳节奏漏了一拍后,不受控地疯狂鼓噪起来,幸福得天旋地转。
纷忙的脚步踏得老式木地板吱嘎作响。苏阳跑下楼,奔向院门外,胸膛因急促呼吸而明显起伏着, “怎么突然来了?”
他来不及找外套,只穿着单薄睡裤和一件短袖白T,脚下一双室内软底拖鞋。
欣喜是苏阳的第一反应,继而才想起儿子,眉间微微拧起:“你来了, 儿子怎么办?”
兴奋愉悦基调情绪中,要怒不怒矛盾地夹杂其中, 此刻他的脸上表情很是精彩。
下一秒便整个人被余渊拉开的大衣裹了进去, 带着往回走, “就这么急着下楼吗, 外套都不穿。”
心意被直接戳破, 却来不及别扭尴尬,也没意识到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早已超过往日尺度。因为苏阳看到大衣内另一侧罩着他宝贝儿子, 毛茸茸地团成一团雪白,正安稳睡觉。
神经猛然一紧, 他半仰起脸担心地问:“儿子怎么了?”
门廊到了,余渊推他进屋内,一派轻松地说:“先去穿衣服洗漱。儿子就是累了,不用担心。”
绷着的弦松了,苏阳才分出精力顾及其他,心虚地嘴硬:“洗什么漱!只是睡了回笼觉而已!”
壁炉边有个单人沙发,余渊动作很轻地放下儿子,怕再逗下去要把人惹生气,笑容很克制,讨好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睡回笼觉也是可以洗漱的。”
温暖怀抱没了,睡梦中的小白粉嫩鼻尖皱了下,往沙发角落拱了拱,想换个更温暖的睡姿。
苏阳轻‘哼’一声,捞起儿子搂进怀里,上楼去了,留下一个头发乱翘的骄傲后脑勺。
十几分钟后再下楼,已穿戴整齐,深卡其色冰岛毛衣搭配最简单的牛仔裤,头发洗过吹柔顺了。
小白仍旧被他抱着,贴在他的胸口处,睡得安稳许多,这种状态苏阳再熟悉不过,几个月前他每次变完身,累极时就会如此。再结合余渊之前的说法,心里有了大致判断。
复古原木餐椅结实厚重,余渊很有默契地随手帮忙拉开。
苏阳在小餐桌边坐下,“儿子是因为长途飞行变成这样的吗?为什么突然带他过来?”
壁炉上架了铁烤架,煮着英式红茶。水沸了,翻涌的水花不断顶开茶壶盖,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余渊垫着隔热方巾,拎起茶壶,冲进倒了牛奶的鎏金青花杯中,“是,但他睡醒应该会很开心。”
“他在飞行途中变成这样,不会很危险吗?”苏阳说着说着,回味过来,“等等,什么叫应该会?”
言下之意,儿子不知情,还被蒙在鼓里。
门铃适时被人按响,余渊走向门边,路过苏阳时揉了一把他的发顶,像揉儿子那么顺手,“怎么问题这么多。公务机,你的宝贝儿子很安全,可以放心了吗?”
苏阳抬手整理头发,瞪着余渊背影,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却又一时说不上来,联想到昨晚的视频通话,那时儿子已经睡着。他是睡梦中直接被带过来的!
门打开,门外是提着一大袋食物的Max,隔空跟屋内的苏阳点了点头,苏阳连忙放下手,止住思绪换上亲和笑容,算是打过招呼。
“煎蛋培根三明治,简单吃点好不好?”余渊提回购物袋,在开放式厨房的红木台面上归置食物,原本还不觉得空间狭小,被高大身影一比衬,就有点捉襟见肘。
“我……”苏阳脸皮薄,眼下也只能心一横嘴硬到底,“我吃过早餐了。”
余渊看破不说破,甚至为他搭好了台阶,“我饿了,是我还没吃早餐。”半成品食物烹饪起来十分简单,小煎锅放上灶台,培根一片两片三片,快铺满了都,很快滋滋漫出香气。他用餐夹夹到白瓷盘中,姿态很低地劝:“不小心煎多了,帮帮忙,行不行?”
一样食物煎多了还勉强说得过去,鸡蛋也煎多了,面包也烤多了,要不要这么凑巧啊?
被爱情滤镜蒙蔽了双眼的人,智商自动降为零,苏阳顺水推舟拿起餐具,故作勉为其难地说:“就吃一点。”
小白闻着食物香气,在苏阳怀里打了个滚。伴着熟悉心跳声,他睡够了恢复好了,幻化回孩童模样,一睁眼看到爸爸,连饿都忘了喊。
这一次他身形稍微修长了点,腿也没那么短了,带来的衣裤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局促。
一家人匆匆吃过早餐后,便出了门。
沿着海滨公路往镇上方向走,白沙在阳光下晕染成浅金色海岸线,绵延至视野尽头。
有过往车辆按响喇叭,惊起崖边一小群飞鸟,直冲天际。
苏阳兴奋地拉了下身旁儿子小手,“儿子,看!好多乐知,快许愿,很灵的。”
余渊:……
小白被余渊抱着,几乎跟苏阳等高,虽然不是很明白爸爸一句话的全部意思,但他知道什么是许愿,也照着爸爸有样学样。
可惜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的核心精髓,没有学到位。他揪住眼皮,双手合十高高举起在胸前,五官因用力挤在一起,模样认真又可爱,“我想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都不上课。”
余渊:…………
苏阳许完自己的愿睁开眼,十分无语地弹儿子脑门:“怎么这么笨,你接下来几天本来就不用上课。”
小白张大嘴巴:“啊?哪怎么办,能重新换一个吗?”作势就要再来一次,被苏阳笑着阻止了。
离镇上越近,过往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晴朗天气游客也不少。
有情侣看见他们朝海面许愿,误以为这是什么许愿点,跟着学。这一学宛如煽动的蝴蝶翅膀,带起一串连锁反应,后续路过的游客纷纷加入效仿,不断有游客围上前,许愿人墙逐渐壮大。
余渊:………………
苏阳想解释,代表吉祥的飞鸟已经飞走了,却又碍于英语水平有限,一言难尽地张了张嘴后作罢。
他被余渊护着挤出人群,听到余渊含着笑问:“昨天许了什么愿?”
逐渐频繁的肢体接触没有令苏阳面红耳赤,却在这一问间别扭起来,顾左右而言他,“儿子,你看这个灯好有意思。”
又拿儿子打岔,但小白心甘情愿充当气氛组,很捧场地抬头看,紫衫树间,有星星造型的灯带倒悬坠下。
最常见的款式,大白天也没什么可看的,免费的气氛组罢工了,小白如实评价:“这个灯还没我们家里的水晶灯好看。”
苏阳:……虽然心里赞同,但绝不口头承认。
尴尬在空气中递增,是街边小店救了他。
苏阳眼疾手快抢走儿子抱在怀里,随便挑了家颇具艺术感的门头。复古灰黑色招牌上的英文单词他不认识,给人一种古典高雅的错觉。
他单手正要推门,余渊拽住他手臂。
苏阳被他拉得踉跄一步,又被稳稳扶住,没好气地问:“干嘛?”
“你确定要进去?”
苏阳余光瞥了眼橱窗,几排古董洋娃娃,哥特式怀旧风罢了,“十分确定,非常肯定。”
“好吧。”余渊说着松了手。
入门左手边几排娃娃一打眼没什么特别的,定睛仔细看,每一只都血迹斑斑,浓重的烟熏眼圈十分诡异,像是下一秒眼珠就会转动般。
苏阳脚下一滞,慌乱地转开视线,右侧人体模型穿着中世纪燕尾礼服,过于惨白的脖颈上套着粗麻绳,头歪向一侧垂下,脸上青黑尸斑点点……
屏息转身欲马上离开,发现刚才被他推开的门背后,一只鱼身类人形脸的诡异生物,周身布满暗沉的包浆陈灰,唯有鱼鳞状纹路密密麻麻,密集恐惧症患者当场要发作的程度。
这是一家邪典藏品店。
苏阳险些儿子都抱不稳,破防了,认输了,“出……出去吧。也没什么好逛的。”
嘴上这么说着,但身体不敢有任何动作,要出店门就得跟这只怪物亲密接触。
肢体语言是最真实不会说谎的,余渊看出他的窘迫和害怕,宽大手掌虚虚覆住他的眼睛,将视线遮了个完全,“好了,现在往前走。”
怀抱空了,是小白被抱走,苏阳在昏暗中按着指示机械地迈步,不知被带着走到哪里,心里估算着时间,怎么也到门外了,忍不住问:“还没出店门吗?”
余渊哄他:“还没,抬脚,有台阶。”
半吊子气氛组小白同学,化身破坏氛围组,他歪着脑袋批评人:“父亲,你这样说谎是不对的,明明早就出来了。”
苏阳早就有所怀疑,他记得很清楚进店时哪有什么台阶,抬手拉下盖住自己眼睛的手掌,果然早就回到街道上了。
从中午一直逛到了傍晚近五点,太阳落山了,夜幕降下,回程再途径星星灯带,已被点亮。
苏阳终于找回一点刚才在这里丢掉的薄面,抱起儿子,“看吧,是不是比家里的水晶灯好看?”
小白亲昵地单手搂住他,仰起头,很给面子地“哇”一声,如爸爸所愿地说:“现在比水晶灯好看了!”
余渊退后两步,拿出手机框住眼前一幕,按下快门的瞬间,恰巧有红色巴士车经过,在画面左侧拉出光轨,右半边星光点点,映照着树下的一大一小,温馨唯美得不像话。
余渊鬼使神差点开微信,发了朋友圈,没有文案,只有一张照片。
苏阳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人没跟上来,“喂。”
“来了。”手机塞回口袋,余渊快步跟上,很自然地揽他的肩,“我在镇上订了酒店,你是跟我们一起住酒店还是…………”
苏阳当然不想住酒店,但是介于刚参观过让他有阴影的小店,没想那么多,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住酒店,酒店全世界哪里都能住。石屋起码也有一百多平吧。”
他对套内面积十分有把握,一百平在他的概念里能称之为宽敞了,格局上用点心四室两厅都能做出来。石屋他昨晚还来不及仔细欣赏,只粗略逛过一圈,但知道二楼以上有阁楼,往下有地下室,再不济客厅有沙发,自己睡沙发也是可以的。
“你确定?”余渊揽他肩的手臂僵了下,当年设计建造的时候,做了厨房餐厅,配了起居室阁楼,甚至连地下酒窖都有,就是没次卧。
苏阳腹诽,这有什么不确定的,“你今天好奇怪,突然出现在这里很奇怪。然后……”他想说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但不知该怎么形容,顿了顿,很虚地说,“不然你想睡酒店也行,我带儿子回去就好。”
余渊喉结滑动,轻声说:“你想让我睡哪,我就睡哪。”
第54章
踏着落日余晖原路返回, 最后一抹橙红晚霞映天。远处大教堂的彩色玻璃窗,被霞光染出绚丽光晕。
起风了,小白新买的藏蓝格纹围巾被吹起,在风中打着优雅的旋。
“这个风好调皮哦。”他一把拉回围巾, 塞进外套中, 卖乖道, “但是我喜欢这里。”
好意思说风调皮?
苏阳左手提着购物袋,袋中有街边小店新鲜出炉的惠灵顿牛排和奶酪,右手抱着一捧郁金香,快两步走在前侧。
他头也不回地吐槽身后儿子:“没去过的地方你都喜欢,就是不喜欢回家, 是吧?”
小白笑得眯起眼睛,“叭叭说的新家我也喜欢呀。”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和谐了整个下午的气氛一下被打破。
苏阳悔不当初,脚下一滞,不回头都能感受到身后目光如炬, 话也变得不利索起来,“胡……胡说, 什么新家?”
突如其来的空降, 心照不宣的眼神, 更为亲密的肢体语言。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 在两个大人之间悄悄达成, 心境已然不同,选择当然也会随之改变。
他含糊其辞,试图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