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墨池令的表情却很奇怪,他怪异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平度,然后别扭地对茶朔洵禀报说:“主上,下臣按照主上的要求去见了那些“州师”,但是……但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停地抬起眼睛偷看茶朔洵的表情,似乎在忖度该怎么说才好。
而文光则敏锐地看见了墨池令的手中捏着什么东西€€€€
“你的手里有什么?”
文光的声音打断了这个人的支支吾吾,也让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的墨池令的右手。
€€€€那里果然像是捏着什么东西一样。
墨池令抹了把汗,对文光一拱手,“台辅容禀,这正是臣下想要说的。”
说着,他在众人的眼前摊开了右手,只见里面有一个黑色的令牌模样的东西。
平度当即就站了起来,“这是虎符!”
茶朔洵的眼睛眯了眯,他对墨池令招了招手,“拿来我看。”
墨池令忙把这个东西呈到了茶朔洵手中。
这是一个用黑色的玉石雕琢成的物件,外表呈虎形,上面用金线和朱砂勾勒着神异的花纹,而且像是被人从中间分成了两半。
€€€€这是右边的一半。
茶朔洵看完之后,把这个东西递给了文光,文光看完又继续传给下一个人。
就这样轮流传了一遍之后,最后到达了平度的手中。
他表情复杂地把这个虎形玉石在手中左右翻看,苦涩地开口,“没错了,这是虎符。而且€€€€”
而且?
文光疑惑地看向这个男人,只见他从自己的怀中也取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手中展示在大家眼前。
竟然是两枚一模一样的虎形玉石,唯一的区别就是,一枚看起来上了年头,而另一枚崭新。
“……这是左军的虎符。”
平度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既像是愤怒又像是失落,“我们被抛弃了。”
原来如此,文光之前的疑惑全都得到了解释。
€€€€这就是朔州侯对与他不合的州师的处理结果。
他干脆地抛弃掉了这些人,重新设立了新的州师。
只是看样子,来的是新的左军,那么中军和右军呢?
也都被抛弃了吗?
而方才被打断了话音的墨池令也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他们不仅把这个东西交给了我,说这样就可以证明之前来到的不过是些土匪……”
€€€€平度因为墨池令说到的那个词语,双拳紧攥,上面青筋爆出,但是他依旧忍耐着没有打断墨池令的话。
“而且,”墨池令喉咙吞咽了几次,终于鼓足了勇气看向一旁的乐羽,声音哆嗦,“那些人还说:朔州侯,并没有接到从芝草传来的迎接主上的敕令€€€€“那些人不过是自称王的匪类罢了”€€€€他这么说。并且他还让我快点把城门打开,将……”
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将“冒充主上的匪类们”全都交出去,不然的话,他就会在午时之后开始攻城!”
“绝对不可以按照他的话去做!”
苍梧立刻嘶吼道:“主上就是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墨池令被吓了一跳,他的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文光的位置,赶紧说道:“当然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主上的身份!”说着,他渐渐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只是转述那个人的话而已!”
似乎为了证明那些话并不是他的意思,墨池令还不断地对乐羽使着眼色。
但是乐羽现在可没有心情去管墨池令的小动作,他的大脑在飞速地盘算着:这个朔州侯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茶朔洵就是真正的王。
明知王就在墨池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敢以讨伐匪类的名义派来州师……
朔州侯是想要反叛吗?
无论朔州侯是怎么想的,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外面就徘徊着一路军队,并且放出了“如果不交出主上,就会攻城”的言论。”
金阙冷静地做出了总结,随后看向了茶朔洵,“主上,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茶朔洵抬起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现在距离午时大概还有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时间并不算太紧迫,虽然也不算充裕就是了。
他又问起墨池令可知道带领这个新左军前来的人是谁,“他有没有说自己的名号?”
“哦哦,他说自己叫做谅作。”
谁知平度一听这个名字,便怒不可遏地说道:“他竟然用了这个人来做手下!”
然后他便自觉失态地向茶朔洵连声告罪。
茶朔洵向他摆摆手,“无妨。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吗?”
平度道:“臣下和主上是在长亭结下的友谊,主上可还记得。”
“啊,那个地方自从度王末年便常常被土匪强盗占据。我们之所以能在那里相识,也是因为共同剿匪的缘故。”
“……长亭地处山区,没有什么耕地,也没有矿产,所以也几乎没有人烟,但是那里却有很多山谷和山洞可以藏匿,所以长亭附近常常被土匪盗贼当做窝点。两年前,主上率领王师和属下率领的州师一起协力,才将那里的土匪清剿干净,但是只过了短短两年,那里便又聚集起了大批的土匪。”
金阙的目光闪烁,惊呼起来,“莫非那个谅作……”
平度双眉紧缩,眉心皱紧了一个大疙瘩,肯定了金阙的猜测。
“是,那个谅作便是聚集在长亭山中的一个土匪的头领。据说他的手下有近千土匪,全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他和他手下的人平时在长亭附近的惠城打家劫舍、为祸乡里,是个臭名远扬的人物。所以,我才会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时,如此失态……抱歉。”
“真是让人惊骇。”
乐羽感慨着说道:“朔州侯竟然采用这样低劣的人成立州师,他还真是……”
真是什么呢?
所有人心中都对朔州侯的做法感到厌恶。
但是却改变不了那个真正的匪徒摇身一变变成将军,甚至还大摇大摆地来到墨池之外,对王叫嚣着“匪类”这样的荒谬的现实。
平度似乎是振作起了精神,他对着茶朔洵抱拳道:“主上,来墨池的时候,臣下从兵栈中带了一旅前来,虽然只有五百人,但全都是肯战敢死之士。臣请率领这一旅兵马护送主上突出墨池。只要出了墨池,臣便立刻命人前往兵栈传令,令一军出动,全数护送主上和台辅,前往芝草!”
平度在说话的时候,金阙便悄悄压低声音对文光讲解军制,“……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四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也就是说一州所有的兵力总共是七万五千人。”【注】
文光听着,不住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茶朔洵听平度这样说,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向墨池令确认道:“那个谅作带了多少人?”
平度带来的一旅全都进了外城,现在就驻扎在外城和内城之间。
茶朔洵并不怀疑这一旅的战斗力,但是就算这些人全都是英勇肯战之辈,面对数量远远多余他们的敌人,也可能会失利。
而且,一旦出现了战斗,那么墨池的安宁肯定是要毁于一旦了……
墨池令连忙说道:“恐怕至少有两旅的人马。”
苍梧又问:“骑兽呢?他们有没有骑兽?”
“骑兽倒没有看到,但是他们带来了云车。”
云车是用来攻城的工具,带了云车来,说明那个谅作说要攻城并不是吓唬他们。
墨池令急的额头直冒汗,但是他又不敢出声催促,所以只能不停地用眼睛去看茶朔洵,“主上……”
而茶朔洵此时也做好了决定€€€€
他朝文光伸出手,文光一愣,随后二人视线交融,他当即便明白了茶朔洵的意思。
文光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坚毅起来,他把自己的手放在茶朔洵的手中,任由他牵着自己站在众人面前,对众人说道:
“把我和台辅交出去吧。”
第61章 荒谬
在听到茶朔洵这样说之后, 墨池令近乎呆傻了。
“主,主上……”
而其余人则不约而同地这一刻伏跪在了茶朔洵和文光的身前。
他们这次甚至都没有说出任何劝谏的话,只是沉默地跪在了王的脚下。
€€€€但是这样的行为却远比用语言来劝谏而坚决地多。
“我知道诸卿的忠心。但是请听我说。”
茶朔洵紧紧握着文光的手, 站在众人身前, 身姿挺立,仿佛一株松柏般傲然。
“虽然那个叫谅作的家伙把我和台辅叫做匪类……”
他轻轻笑了笑,似乎是毫不在意这样被称呼, “但是他肯定很清楚我们的身份。所以, 至少在把我们压到某处或者某人的面前之前, 那家伙并不会真的对我们有什么不利。”
“相反, ”文光的声音出现在茶朔洵之后, 轻飘飘的就像是风,“如果真的像平度将军说的那样,由他保护着我们从墨池突围出去的话,那么势必就会在城中发生战斗,那个时候,墨池的百姓们就会遭受池鱼之殃,我和主上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情况出现。”
平度闻言,立刻就皱紧了眉头, 他忍不住出声道:“臣下知道, 台辅身为麒麟见不得血腥和暴力,可是有时候,血腥和暴力是避免不了的, 请台辅以主上的安危为重!”
“昭将军,请您注意自己的语气!”
金阙当即出声制止了平度对文光不逊的言辞。
但是作为被冒犯的本尊, 文光的声音却极度的平静,“昭将军, 你有十全的把握可以带着主上突围吗?”
这句话一下子就扎到了平度的死穴,让他顿时哑口无言。
“只要和城外的军队起了冲突,那么流血牺牲什么的暂且不说,我只问你,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之后,你能确保一定会达成你预期的结果吗?”
看着平度还在紧紧拧着的眉心,文光又继续道:“€€€€在那个人的兵力至少是你的两倍的情况下。”
平度身上的那股气势彻底消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臣,臣没有办法保证。”
“那么,最佳的方案就是主上说的那样。把我们交出去,这样不仅墨池不会受到兵锋的骚扰,我们的安危也可以暂时地保全。”
“可是这样的话,主上和台辅不就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金阙说出了大家最担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