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所以要反对茶朔洵的话,正是因为害怕他和文光会落到敌人手中。
那样的话,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这回就拜托大家做一回真的“土匪”了。”
茶朔洵对着愣住的众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
墨池的外城不知是出自哪一位城主的授意,建造得格外坚固又高大。
城墙之外,谅作正唾沫横飞地对着操作云车的士兵指点江山,“……把这个东西架好之后,所有人就一股脑往上冲!”他的手在云车的车身上拍的“啪啪”作响,一脸傲慢地说:“只要有这东西,那么再高大的城墙都像是纸一样脆弱。”
当着他的面,士兵们全都对谅作的“高言”报以点头和赞同,但是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但凡老练点的士兵全都翻起了白眼。
€€€€真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草包,也不知道上面的大人怎么会让他来做将军?
幸好他们还不知道谅作是土匪出身,不然军队可能就完全丧失了对主帅的信任了。
而这个家伙的好运还远不止于此。
因为城门打开了。
谅作完全愣住了,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混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门就这样开了?都不反抗的吗?
事实上,不只是谅作搞不清眼前的情况,所有的士兵全都和他一样弄不明白。
而反应最快的是谅作手下的两个旅帅。
“将军,里面的人要出来了。”
其中一个名叫飞鸿的旅帅,掩饰住自己眼底对谅作的不屑和鄙夷,上前说道。
“啊,出来了。”
虽然被提醒了,但是谅作还是只能没有主见似的跟着念着。
“所以您应该准备去迎接了。”
飞鸿见谅作还是没有动静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主上和台辅要出来了。”
“主上”两个字顿时就如同划过夜空的闪电般劈醒了谅作混沌的脑袋。
他的思绪一下子就从怔愣中清醒了过来,并且脑子转的飞快。
“什么主上,他们只是冒充主上的匪类罢了!”
谅作的嘴里这样叫嚣着,但是眼神却飘忽着不敢向洞开的城门方向看,相当得色内厉荏。
飞鸿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极快的厌烦,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只是唯唯地应是。
或许是飞鸿顺服的态度让谅作感到满意,谅作原本有些心虚的神色也变得安然起来。
€€€€对呀,凭什么说里面的是王和麒麟,明明恒光大人说那里的不过是个冒充王和台辅的骗子而已。他要相信恒光大人,恒光大人那么聪明,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但是再多的心理建设,在谅作看到从城门里走出的那两个人时,便全都失去了作用。
丈高的城门中,只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已是近午时了,阳光彻底穿破了厚重的云层,洒落在了青灰色的砖墙上面,也落在了从中步出的端丽青年的茶色长发,与银发少年白雪似的肌肤上。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奇异的光彩环绕在这两人身上,尽管漂亮得不话,但却让人觉得心头陡然一颤,就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下来。
宛如在仰望凌云山一样!
先是跪下了一人,随后又稀稀落落地跪下了数人,乃至于最后,除了谅作以外的所有兵士全都伏跪了下来。
谅作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两个人,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只觉得自己被一种恐怖的气势笼罩了,四肢变成了木头,长在了地里,血液全都凝固了。
他就这样呆滞地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茶朔洵牵着文光,不紧不慢地,从城门下的阴影之中走到了天光之下。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雪青色衣袍,头上束着玉冠,脸上噙着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像是个风雅至极的贵公子,闲庭信步,却又巍然如山。
而文光则一身玄色,这沉重而又肃穆的颜色向所有人昭示着,眼前这个少年,是天意的化身。
两个人慢慢地路过了木偶一般凝滞的谅作,他们谁都没有给这个人一个余光,就这么无视了他。
“……按照你们的要求,我和台辅出来了。”
茶朔洵的脚步,在越过了谅作之后,停在了伏跪在地的飞鸿和另一名旅帅面前。
华丽的嗓音,仿佛是某种玉器嗡鸣,又像是从九天上垂下的纶音,让听到的人全都一阵恍惚。
€€€€这就是王的声音吗?
还不等众人在心中找到答案,随即,另一个与茶朔洵的声音截然不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那么诸位是否也该撤兵,离开这处无辜的小城呢?”
€€€€这个声音是多么的悲悯啊,这就是麒麟的声音吗?
这一刻,这样的印象深深地印在了在场的所有人的心中。
众人心中的波动难以言喻,酸涩有之,喜悦有之,悲苦有之……
所有人的眼眶都忍不住热了起来。
他们就这么得到了麒麟和王吗?
在经过了这漫长的等待之后?
这个问题不需要再有人替他们回答了,因为答案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心中。
可是知晓这个答案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欢喜,反而在这一刻,一种巨大的悲哀降临在了他们的脑袋上。
因为他们居然要以“匪类”的名义将王和台辅一起抓起……
飞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茶朔洵和文光带上了那辆准备好的马车的。
他看着那辆被咒文层层覆盖着的马车,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穿了又放在火上炙烤成了灰烬。
但是越痛苦,飞鸿的表情就越平静,平静到了连谅作都感觉到奇异的程度。
那个土匪骑在高高的马上,看着被层层士兵包围着的马车,感觉既羞耻又恐惧。
€€€€他居然就那么被无视了!明明他才是这只军队的主将,可是那两个人居然只和区区那两个旅帅说话!
谅作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披上的一层名为“将军”的皮,被人狠狠地扒了下来,露出了那里面,最龌龊,也是最真实的那个土匪。
出于这种隐秘的情绪,他不停地用眼睛去瞟周遭的人,希望从他们的表情中能看出什么对他不敬的蛛丝马迹来。
这样一看,他就注意到了飞鸿平静的面容。
“咦?”
谅作驾着马走到飞鸿的身旁,眼中闪烁着精光,“飞鸿小弟果然不愧是被州侯器重的人,居然完全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
试探的话语从身边的男人口中传来,飞鸿藏起眼底最深的那抹厌恶,平静地说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属下只是完成主公的指示而已。”
谅作嘴角的笑容慢慢变大,他感觉这句话一下子就安抚了他的心虚和恐惧。
他大声的称赞道:“没错,你这样才是忠心之士,军人只需要服从就是了!”
飞鸿听到这个人的话,在心中悲哀地冷笑:所以,就算明知道州侯说的是谎话,犯下了谋逆的大罪,也要坚定地执行是吗?
谅作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说着朔州侯对他们的恩义。
而飞鸿的心中却觉得荒谬无比。
第62章 土匪
“这里面的感觉真让人讨厌。”
文光一进入车厢, 便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压制感,让他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看来朔州侯是有备而来了。”
茶朔洵看着车壁内侧覆盖地密密麻麻的咒文,了然地轻笑一声, 随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塞到了文光手中, 问道:“现在呢?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咦,真的消失了……”
文光一脸诧异发现,那种压制感突然就消失了。
他看向手中被茶朔洵塞过来的东西, 更加惊讶了, “这不是我的手镯吗?”
银质的小巧手镯, 上面篆刻着精美的花纹, 正是文光从小就带在身上的那副手镯。
“这是宝重。”茶朔洵从文光手中拿起那对手镯, 准备套上文光的手腕。
“套不进……哎?套上了。”
原本只有婴儿手腕那么粗的手镯,在套上文光的手指塞进去的瞬间,竟然立刻扩大了许多,顺畅地套上了文光的手腕。
银晃晃的精美镯子套在了文光白雪般晶莹的手腕上,这般赏心悦目的美妙景象,看得茶朔洵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他捏了捏手中没有一丝瑕疵的优美手腕,看着文光解释道:“金阙他们来见我们的时候,把我们在乾丢下的东西也带来了, 我发现你的背包夹层里有这对东西, 就带上了。”
文光从这人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怀念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抬起头时却眯起了眼睛, 对茶朔洵不满地抱怨,“不要乱翻我的东西。不过……你说这是“宝重”, “宝重”是什么?”
“一国之重宝的意思。你的这对宝重应该有着祛避咒术、保护主人的作用。”茶朔洵笑眯眯地看着文光,“为了安全起见, 台辅就饶恕小人擅自翻动您的行礼的事情吧~”
低沉的嗓音像是最高贵的乐器,文光只觉心头一阵酥麻,一股热潮涌上了脸,他不自在地别过脸,不敢看那双含笑的眼,“这,这次就算了。但是再有下次,我一定会生气的!”
“是,是!感谢台辅的大人大量。”
“哼。”文光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渐渐下去了,才悄悄地用手将车窗推开一丝缝隙,朝外看去。
太阳已经西斜,西边的天空被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文光的视角看去,很容易就发现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的周围被众多的士兵包围着,警戒相当森严。并且除了士兵之外,不远处还有一个像是将领模样的人正骑着马跟在了马车的附近。
那个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从背后看他,警觉地就要转过头来。
文光在他看过来之前合上了窗户,他看向茶朔洵,“防范地相当严密啊。”
“理所当然的事情。”
茶朔洵悠然地靠在车壁上,“朔州侯都用了这么珍贵的马车来招待我们,随行的气派自然也是要跟上的。”
文光翘起嘴角,“你还真是会给自己贴金啊。他分明就是把我们当做囚犯押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