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却仿佛能从这温善的表情下嗅到血腥气,忙正色抱拳应了。
……
在这个小里休息的两天,村民和茶朔洵一行人一直都是泾渭分明的模样。
直到他们要离开的那天。
原本紧闭着的各家各户,全都打开了大门,聚在了里祠的外面。
村子的里长和长老用一张精美得不像是村民该有之物的托盘托着一叠糕点走到了被士兵层层保护着的文光和茶朔洵面前。
€€€€当然是没有靠近就被士兵们的长矛阻挡了去路。
但是一个极其柔和的声音却让士兵们收起对准着百姓的长矛。
“不必这样,我能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放他们过来吧。”
原本像是木雕泥塑般僵硬着的村民们顿时骚动了起来。
一声极大的抽气声从人群中传来,大家都在这个声音出声的时候屏住了呼吸,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一个小孩子还不太懂事,他懵懵懂懂地对自己的母亲说道:“这个温柔的大哥哥就是台辅吗?”
他的母亲几乎是立刻就惊恐地捂住了孩子的嘴巴,然后佝偻着身躯向文光的方向点头。
文光想:若非是他事先对里长说过不需要行大礼,只怕这些人会立刻跪下。
他只能更加放柔了声音,“没关系的。”然后对那个小孩子和他的母亲和善的笑了笑,“你说对了,我就是台辅哦。”
文光这出人意料的温和态度,一下子就让紧张害怕人群仿佛冰雪消融般有了触动。
有抽泣声和极力压制的呼喊声从人群中传来。
€€€€太好了,他们盼望了这么久的台辅是一个这么温柔的人。
这一刻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些村民心头所想。
就连茶朔洵都不由为这情感触动,脸上原本只是客气和礼貌的笑容有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大家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这时里长和长老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举起他们手中端着的糕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听闻主上和台辅就要返回芝草,所以特意做了一些点心,想要供奉给主上和台辅……”
文光自从来到这个里之后,虽然没有四处走动,但是还是能感觉到这个里的贫困。
他看着村民们身上补丁叠补丁的衣服,和黄黄瘦瘦的脸色,再看着被村民捧在手中的点心€€€€
虽然能看出是很粗糙的油炸点心,但是只要想着这是连生存都困难的百姓们口中好不容易挤出的最好的东西,他就忍不住心头发颤,眼眶发热。
“太破费了。”
里长听到文光没有嫌弃,立刻高兴地说道:“不破费不破费,台辅能够降临,已经是上天给予我们最好的回馈了。”
他浑浊的眼睛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他抬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盼望了这么久,柳国终于有救了。”
说着他跪着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叩首道:“台辅,恳求您和主上收下草民等的供奉,向苦难中的万民降下甘露吧。”
文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晶莹,他和茶朔洵相互看了一眼,随后他和茶朔洵从士兵的守护中走到了里长的跟前。
他们的视线在所有人的脸上掠过,坚定的眼神让所有和他们目光相接的人全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你们的心意,我们收到了,请放心吧!”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是低低的啜泣声却从人群中越来越大声地传了出来。
第72章 最后一劫
收下了包含着村民们殷殷期待的糕饼之后, 茶朔洵他们一行人便准备离开这处小里了。
里家的人们推开了为了防御野兽和土匪而铸造的大门,茶朔洵带着文光骑上了邹虞的背部,随行的众人也纷纷骑上了马匹或是骑兽。
士兵们握住手中的兵器, 将他们护卫在层层守护之中。
当茶朔洵他们的队伍踏出里家的大门时, 门内,数不清的村民们的身影全都伏跪了下来,直到最后一个士兵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小里外的道路上。
或许因为好好修整了一日, 所以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 那个山谷中的小里也很快地消失在了丛林草木的掩映之中。
文光收回了复杂的视线, 把向后回望的头转了回来。
“我们能担得起他们的期待吗?”
文光的声音的声音轻轻的, 里面的意味却格外沉甸甸。
而茶朔洵的回应却是一声轻笑。
“当然, 此道虽艰,但我们直到目前不都走得很好吗?”
文光眸光一定,他被茶朔洵语气之中的笃定和坚信所感染,心头的忧虑也微微松散了一些。
他的眼帘垂下,随后又抬起。
再看向前路之时,文光的目中已经没有任何犹豫和质疑。
他仰起头,对茶朔洵释然一笑,“是啊, 至少开头还不错。”
虽然还是不知道自己和这个人能不能担负起身后无数百姓的期待, 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去承担了。
将来如何,只有将来才知道。
如今唯有坚定地走下去了。
……
芝草所在的州€€€€宁州,处于长亭山脉的另一侧, 因为暂时不想和隐藏在长亭山中的那些人交恶,所以他们其实一直是沿着长亭山的边缘在行进的。
在长亭山附近前行的这段时间, 除了黄平奉假王之命驱使妖魔对他们进行了一次袭击之外,其实他们一路上都算得上风平浪静。
但是他们每个人其实心中都清楚, 长亭山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威胁,随时都有可能对他们来一次袭击。
平度骑在天马之上,身上的甲胄从来没有一刻离开过身体。
眼前他们即将离开长亭山的范围,他的心中却没有半点松懈,反倒更加警惕。
又穿过一个山谷,耳边几乎能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从不远处传来,平度揣测着他们已经快要到达了长亭山最边缘的融水边。
吩咐了手下的一个旅帅带着一两的士兵前去探路,他正在心中计算着到达宁州边界的时间,以及州师可能和他们相遇的时间,他的身边传来了金阙的声音。
“这些日子让将军受累了。”
平度微微一拽手中缰绳,让天马稍微慢下脚步等了一等骑着骑兽赶上来的金阙,“哪里算得上累!能护卫主上和台辅是卑职的荣幸才是。”
平度哈哈大笑着对金阙一抱拳。
金阙也嘿嘿一笑,拽着骑兽向平度的方向靠了靠,“将军就是痛快。不过您确实是辛苦了。”
“不不,只是分内只是罢了。”
“哈哈,将军不必推脱了,”金阙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所以主上让我来问将军,可有意愿前往王师率领一军吗?”
平度虽然早就感觉到,护送茶朔洵前往芝草之后,他肯定会被提拔,但是他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提拔,一时间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当然好哇!”
不过惊讶归惊讶,这种好事他也不会因为所谓的谦虚而推开的。
就算他脑袋再简单,也能看出来目前茶朔洵身边可用的人十分紧缺,不然也不会从恭国带着一批官吏回来了。
这时投入他的门下,说不准便能成为心腹。
这样一想,平度的心顿时火热起来,他的视线忍不住看向不远处的茶朔洵的背影。
金阙见他知机,顿时满意一笑,又和他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驾着骑兽走远了。
而此时前方探路的士兵也回来了,果然和平度预料的一样,前面就是融水了。
只要度过融水的这一段,他们就会到达宁州。
所以,如果长亭山中的那些人想要对他们不利的话,在融水边对他们动手就是最好的机会。
平度心中这样揣测,也这样把这些话告诉了茶朔洵。
“卿与我所想的一致。”
茶朔洵听着平度的推测,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推测。
他们这些有过军旅生涯的人很容易就会发现这个地方的危险。
所以除了平度,苍梧、成佳等人也道:“主上千万小心,谋逆之人可能会在融水边有所动作。”
文光不懂这些事,但是他听着这些人的商量,也紧张了起来。
“我也会把使令全都派出来的。”
茶朔洵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是最后一关了,大家,渡过了融水之后,我们就算是度过了这次的劫难呢。”
听茶朔洵用“劫难”称呼他们这一路的经历,众人不由都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于是接下来茶朔洵等人商量着调整了队伍的排布,又让那二十多头天犬作为护卫行在所有人的最外围,他们终于在日头偏西的时候,走到了融水的岸边。
而变故也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队伍还没有完全走出山谷,巨大的石头便轰隆隆地从两边的山崖上滚落。
但是或许是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州师们除了最开始惊慌了一下,并没有太过混乱。
而茶朔洵则当机立断,命令那数十头天犬向着石头滚落的位置追溯而去。
随着天犬爬上了崖壁,钻进了草丛,人类惊恐的哀嚎声顿时在山谷间回荡。
文光听着牙酸的撕咬声和哀嚎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而在巨石袭击未果后,嗖嗖地箭矢破空声也如密雨般响了起来。
平度当即高呼道:“举盾!护卫主上冲出这处狭谷!”
和融水相接的这个山谷是个葫芦状的地形,也就是中间宽而前后狭窄的样子,故而只要将前后出口守死,困在其中的人便如瓮中之鳖,只能任人鱼肉。
但是想要到达融水边,除了从这处山谷走,便只能从山上穿行,从山上穿,山中还不知有多少谋逆之人的人,他们这么多人便是明晃晃的靶子,因此多方考量之后,尽管知道走这处山谷有被瓮中捉鳖的危险,他们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并且他们还有最后的防备€€€€实在危急的情况下,邹虞带着茶朔洵和文光可以飞行。
因此尽管两边的林中箭矢如雨,朔州的州师们依旧能严格执行平度的命令,举起早已转呗好的盾牌,将茶朔洵和大部分人都遮的严严实实。
而方才攀上崖壁的天犬们也在咬死了那些推巨石的人后,开始搜寻起隐藏在林中射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