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茶朔洵这样的坏蛋也忍不住称赞道。
“是啊。和某人完全不一样。”
文光简直没好气地愤愤说道,“真是羡慕不来。”
茶朔洵这时倒是完全没有吃这位景王的醋。
他只是说:“唔,看来我和这位陛下不是一路人哪。”
文光闻言,冷笑一声,撇过头去。
而茶朔洵此时则玩弄着手中的茶盏,轻轻一笑,“说起来,度王的初敕也并不逊色呢。”
文光听到“度王”的名号,不由耳朵动了动。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希望能让万民生活在法度之中。”
文光慢慢转过了头,看向了茶朔洵。
“真是宏大的愿望啊。”
文光也忍不住叹息,“所以柳国才会有这么完备的法律吗?”
茶朔洵从桌边站起身,负手立在亭子边,眺望着远处的云海。
“是啊。但是,行百里者半九十,他的才能不足以支撑起他的志向,终究是功亏一篑。”
文光不由心有戚戚。
“这样说,其实初敕或许未必要立太大的志向。不然,太过渺茫的话,不是丧志,便是丧人。”
茶朔洵转过身,“所以刚刚我想了一道初敕,绝对可以达成。”
文光好奇地抬起头。
“除我以外,不许任何人称呼台辅的姓名。怎么样?”
他的话音,九分假里有一分真。
文光睁圆的眼眸中顿时燃起两捧怒火。
正因为他捕捉到了那一丝的认真。
他气极反笑,“我看不如改成:除王以外,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台辅,如何!”
这家伙的独占欲真的是要命!
茶朔洵顿时惊喜地一拍手,“这就更好了。”
文光恨不得扑过去咬这个喜滋滋的人一口。
他心头的怒火烧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脸上的表情反而毫无波动了,看向茶朔洵的一双银眸仿佛澄净的水银一般。
“主上,现在返回蓬山退位还来得及。如此荒诞的敕旨,您一颁布,柳国便可以宣布亡国了。”
“啧,真是遗憾啊。”
文光看这人无耻地撅了撅嘴,满脸不满,终于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茶壶,朝他丢了过去。
虽则泼了那无道昏君一身茶水,但是初敕的问题却依旧没有解决。
“船到桥头自然直。”
茶朔洵穿着一身玄色绣山河纹的袍子腻在文光的身边。
文光轻飘飘睇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像昨天一样把这个人推开。
休息了一晚之后,文光总算是能够和茶朔洵心平气和重新坐在一起了。
“曾经还有国家经过了三年才颁布初敕呢。”
茶朔洵倒是好涵养,他捏了捏文光的下巴,笑眯眯道:“我现在心里有了一点想法,不过还没有想清楚,等到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好吗?”
文光脸上原本隐隐的气愤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忧虑。
他一直都清楚,这人玩世不恭的表面之下是何等的面目。
这个人的诺言,从来不是郑重其事,反而在言笑之中,半真半假,往往真心,反倒假托玩笑。
他心头一颤,涌上了一股泪意。
这个人其实并不是理想的君主,但是他却愿意将自己塞进那副不合身的名为“君王”的躯壳之中……
他望着笑吟吟看着自己的茶朔洵,最终只是轻轻地说道:“会让你不快吗?”
他想说,这个初敕会让你觉得违背本性从而不快吗?
但是,话到嘴边,却没办法多说一个字。
因为只要多说一个字,他就会垂下泪来。
茶朔洵轻笑了一声,“有些。”
€€€€相当让我觉得难受啊。
我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仁爱博爱的人哎。
双目相对,无需更多言语,二人心意,皆在目光流转之间。
文光垂下了眼帘,稍许,方才轻轻一笑。
“那么,等到主上想好了的那天,定要让臣大吃一惊哪。”
€€€€不要让我太过心痛。
茶朔洵失笑,“只要台辅不生气就好啦。”
于是之后,直到玄武靠近了芬华宫的渡口,他们也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
……
在茶朔洵和文光搭乘着玄武返回芝草时,芬华宫中也在为迎接刘王御驾准备着。
所以,当他们看见芬华宫的轮廓时,同样也看见了王宫之内扬起的无数旗帜,和全部臣僚。
这是他们之前所没有的排场。
因为此时茶朔洵已经正名,他是真正的刘王了。
玄武慢慢靠近了入海口,群臣全都跪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文光已经渐渐习惯了跪礼了。
并不是他习惯了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而是他已经明白了,并非所有的垂首都是因为发自内心。无论是跪还是叩,如果心中没有敬意的话,不过只是礼仪而已。
而那乌压压一片,只是行礼而已。
在靠近那座白玉高台之时,玄武再次将脖子伸了出去作为桥梁。
茶朔洵这一次没有拉着文光的手,他率先从玄武的背上走上了那座高台,随后,在高台上向文光伸出了手。
“到我身边来。”
茶朔洵的眼神迫切又浓烈。
文光的眼神注视着在彼方迎接自己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是何种模样,复杂到了难言的程度。
他慢慢地走向了茶朔洵。
从那个世界,走向这个世界。
从白文光,变为刘麒。
高台之上,文光在茶朔洵面前俯首。
玄色的衣摆铺在了白色的玉石之上,纯白,纯黑,映在茶朔洵的眼中,世间再无此等景象。
“惟愿吾王,万寿无疆。”
轻灵的声音在高台之上回响。
随后群臣呼应,万寿的声音响彻云霄。
吾王,万寿,无疆。
第85章 有客来
芝草是一座宛如翡翠和白玉铸造而成的城市。
翠色的湖泊泛着清波, 倒映着白石建造的屋舍街道,清白交映之间,之后便是岫玉般的凌云山。
因为是依托凌云山的山基而成的城池, 所以越是靠近凌云山底部的皋门处, 城市的地势便越发高起来。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在引导的带领下沿着街道向上,在走上一处高坡时,来客中的一位青年男子以手挡光回首眺望, 映入眼帘的便是青山如黛、碧湖如洗、纯白的街市鳞次栉比的景色。
赞叹的情绪一闪而过, 这位来客忍不住称赞道:“芝草还是和我印象中一样美丽。”
那作导引者的是个有些驼背的老人, 这老人听见他带领的客人如此称赞芝草, 也不觉有些欢喜, 毕竟谁会不喜欢自己国家的都城被人称赞呢?
虽然他心中骄傲,但是这老人嘴上还是有些狡黠地谦虚道:“芝草虽然美丽,但是还是比不了客人所来国家的都城€€€€关弓富裕。”
听到老人提到“关弓”,旅客中正在赏景的另一位少年人则有些惊讶地看向老人。
“老人家,您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关弓来?”
此言一出,少年的同伴当即便哈哈大笑。
“六太,老人家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你这下算是自报家门了!”
少年, 也就是太顿时有些懊恼地嘟了嘟嘴。
确实, 这老人的话不过是猜测,但六太的反问却恰恰证实了老人的猜测,这不是自报家门是什么?
老人家也觉这少年着实率真可爱, 便捻着胡须含笑看着少年被打趣地害臊的模样。
“恭国真好啊,有一位贤明的君王, 能够给百姓们带来富庶安宁的生活。”
他感慨地说着,看向了那位青年男子。
这青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先是爽朗大笑,随后便接话道:“多谢您的称赞了。”
六太不由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