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虽觉这人的感谢之语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也只以为这个男人是为了自己称赞自己国家的国君才会因此感谢。
三人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老人指着沿途经过的那些由白石建造、乌木作顶的建筑介绍着芝草城中的各种机构。
这两位客人也认真地听着,三人有说有笑,虽然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但是他们却一直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沿着上坡的街道一直走一直走,终于,他们到了芝草的中心。
这里因为某些大事,正张灯结彩,无数的彩灯和彩旗被悬挂在了屋檐和树梢上。
老人看着不远处被士兵把守,悬挂着彩灯却紧闭门扉的地方说道:“再往前就是皋门了。那是仙人出入的地方,我们凡人就不能进去了。”他转向两位客人问道:“等会儿两位客人要住在哪里呢?现在已经过了午后了。”
看着两位客人有些惊讶的样子,老人便道:“如果二位没有住的地方,那么我倒是可以给二位推荐一家。”
他说着便指向了东方,“那边有一家官营的大馆舍,虽然价格有些贵,但是吃住都很妥帖……”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男人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家,这两位是我们的贵客,多谢您的好心操劳啦。”
老人听到声音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有些微胖的男子正从皋门的方向走来€€€€皋门已经打开了€€€€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立刻要弯下腰跪下。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官服,虽然他看不住这个人是什么官职,但是毋庸置疑,这是一位从山上下来的官吏!他是仙!
老人哆嗦着下跪的动作被青年一把制止了。
他英武的眉眼郑重地肃起,“老人家不必如此。”
那位仙人也忙道:“当不起,当不起。”
但是老人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只是迷迷瞪瞪地看着来人,嘟囔着“仙人”什么的。
见状,来人,也就是金阙有些懊恼地一拍脑袋,对青年恭敬地行了一礼,“是我不好,要知道换一身衣服了。”
青年对金阙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吾友近来如何?”
金阙道:“托您的福,还算不错哩。”
在两人寒暄的时候,六太则从身上掏出了一串钱要交给了老人,感谢他进城以来的导引。
老人忙摆手,苦笑道:“贵人,可不敢收您的钱呐。”
六太浅金色的眉头蹙起,“这是您该得的报酬。”
而这时青年已经和金阙寒暄完了,他也袖着手站在一旁笑道,“是啊,多亏了您,不然我们怎么能这样了解芝草呢。”
就连金阙也连连笑着点头。
如此,老人只好提着心收下了六太递来的钱。
“多谢贵人了。”
老人感恩不迭地道谢后走进了一条小巷中。
看着老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街巷之中,金阙方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再次郑重地向青年行了一礼,“恭候您大驾,延王陛下。”随后转向了六太,“祝您安康,延台辅。”
六太有些冷淡地对金阙点了点头。
被称作延王的男子则笑着拍了拍金阙的肩膀,“这么客气?我这回可是来还钱的,快带我去见一见我的债主吧,小臣。”
金阙自然躬身应是,引着延王尚隆和六太走进了皋门。
……
巨大的庆典就在三日后,届时皋门会打开,所有在芝草的人都可以进入皋门之内,进入这处平时只有仙才能进出的禁地。
柳国的新王会在皋门内的大广场中的正殿内举行登基仪式,在众目之下宣告,柳国有了新王。
“……这个典礼还真是奢华,虽然天敕之后刘王就正名了,但是还是要让百姓们眼见为实啊。”
六太看着一路上都被装饰地华丽又喜庆的国府,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和他走在一道的尚隆还是听见了,他笑着回道:“虽然有些奢华,但是能安抚动荡的民心,这也是为人君的应有之义啊。”
六太眉头微皱,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尚隆的说法,“或许是吧。但是,我记得你当初的典礼要简单很多……”
尚隆隐约从六太的话音中听出了一点对自己的称赞之意,不由挑眉,“国家的情况也不同哪。柳国虽然多年无王,但是前任度王却没有祸害国家,和雁国的枭王可不一样。”
尚隆回想起当年雁国生灵涂炭的情况也不由感叹,“当年的雁国可是穷地连土地都没了,要不是拆了王宫去卖,连王都要饿肚子了,这种情况下,要是举办了盛大的典礼,别说稳定民心了,恐怕百姓们立刻就要哀嚎雁国不幸,连逢两位昏君了。”
言下之意,别看柳国现在颓败如此,它的底子可比当年的雁国要厚实多了。而且柳国的国情和当年的雁国又不同,所以不同情况也要不同对待。
六太听尚隆这一番话,眉间的皱纹才慢慢舒展开来。
而走在前方引路的金阙听着二人的对话则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这位延王,真不愧为治世五百年的明君。
穿过了云海上的路门,他们到达了燕朝。
但是金阙却没有将他们走通向外朝的纬路,而是一直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走。
跟在金阙的身后,尚隆对这种“宫中的捷径”充满了兴趣。
这种捷径,一般是只有下级官员才走的,往往能够很快地从外朝前往内宫,反过来说,也可以很方便地从内宫出宫去,是一种很隐秘又有趣味的王宫小秘密。
跟在金阙身后七拐八绕,然后穿过了三四道门,又经过一两条桥,终于他们到了一道小门前。
金阙推开了门,三人走进门中,门内却别有洞天。
三人眼前的一座白玉雕琢的高台,这是芬华宫西北侧的一座小宫殿,名叫奉月台。
虽然是小宫殿,但是却华丽异常。
这座奉月台是柳国的某一代王为了迎娶王后而建造的,这位王后据传有月亮般的美貌,所以这里才会叫做“奉月”。
这座高台的台基是用产自戴国的白玉堆砌而成的,台基上矗立的高高的立柱,也全都是采集自柳国北方森林中一种独特的银色的香木。
立柱上的雕花,全都是那位王请来的范国的巧手工匠雕刻而成,宫殿的瓦片也全都烧成了银白泛彩光的瓦片,就好像是一片片美丽的贝壳。
“真是奢华啊。”
六太被眼前的宫殿震住了,虽然雁国已经有五百年大治了,但是尚隆并不喜奢华,且他的审美和眼前的华美的宫殿并不是一种,他是更加粗犷的审美,因此,六太才会出现这种没见过世面似的讶然。
金阙听见六太的感叹,笑道:“到了晚上,奉月台的景色才叫好呢。”
尚隆笑道,“看来今晚吾友要在这里招待我和台辅了。”
这时,有两个人从高台上走出,一个茶发白衣,一个银发黑袍。
茶法白衣的人看见了尚隆的身影,笑道:“延王陛下玉趾亲临,真叫人不胜欢欣!”
第86章 叙旧
奉月台的内部也如它的外部一般, 里面的墙壁犹如玉璧般洁白莹润,泛着柔和的光泽,就像是月宫一样。
因为是仿造月宫, 所以里面的帐幔、屏风、和各色陈设也全都是用金线丝绣、白玉、砗磲、珍珠、水晶制成。
整座宫殿虽然没有太艳丽的色彩却完全不寡淡, 反而奢华异常。
“柳国的富裕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尚隆打量着里面的布局陈设,忍不住咋舌称叹道。
茶朔洵笑了起来,“五百年大治的雁国之王也会嫉妒我柳国这贫困之地吗?”
尚隆一只眼睁, 一只眼闭, 半真半假地说道:“当然了。柳国虽然因为停摆多年导致国势衰微, 但是底子可比当年的雁国要厚实得多, 只要你重新替这重器紧一紧齿轮, 更换掉坏的零件,很快便能使柳国重新傲然于十二国中了。”
茶朔洵轻笑了一声,“话虽如此,还是要大动一番干戈的,道阻且艰哪。”
尚隆已经舒舒服服地在一张华丽的座椅中坐下了,六太则在宫殿中四处游看。
“对你而言这不是难事。”
尚隆用金银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向茶朔洵举杯。
“这可未必啊。”
“也是。毕竟柳国曾经也是上百年治世的大国,家底厚的同时顽疾也很多。”
听到尚隆低声这么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文光忍不住看着他。
尚隆对文光眨了眨眼, “无论如何,前任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国家,想要重整山河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新君手上暂时还找不到足够可用的官吏的时候。”
文光因此问道, “延王陛下刚登基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困难吗?”
“可不是?”
尚隆苦笑,“刚登基的时候, 雁国简直是个巨大的烂摊子,麒麟又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 只靠我一个人支撑,直到找到了不少能用的臣子,才能稍微喘一口气。”
“哼。”
尚隆说完这话之后,站在不远处的六太则抱着手臂不忿地哼了一声。
尚隆看向他,无奈,“我说得是实话,那时候国家混乱,不严厉地治理是不行的,但是麒麟却太过仁慈……”
“我知道。”
六太嘟着嘴,“所以那时候我很好地闭着眼睛,把权力全都交给了你啊。”
尚隆哈哈大笑,有些宠溺地对六太道:“我们台辅是很识大体的。”
文光见二人相处,虽然在斗嘴,但一言一行说不出的默契,不由一笑,“延王和延台辅配合得很好,所以雁国才会有今天这样太平盛世的景象。”
六太在尚隆旁边的座椅坐下了,他看着文光,眉眼间有些复杂。
€€€€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一对成为了情侣的王和麒麟。
但是他还是说道:“你和刘王也会配合得很好的。”
文光敏感地察觉到了六太对他的态度有些古怪,但是他并没有感受到负面的情绪,因此虽然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还是礼貌地笑了笑,感谢道:“那就多谢您的祝愿了。”
无论六太为什么会有些这样奇怪的视线,他话中的祝愿文光还是要感谢的。
茶朔洵也笑着对六太道:“愿如君之所愿。”
六太矜持地对茶朔洵点了点头。
作为麒麟的敏锐感觉让他不太喜欢这个人,这个人和尚隆给他的感觉很不同。
如果说尚隆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虽然有血腥气,但是锋芒也很明显,这个人就像是水,他看不透这个人的情绪,太过深沉了,无论是善意也好,恶意也好,全都隐藏在了平静美好的表面之下。
但是€€€€
六太偷偷瞄了一眼正安静地坐在茶朔洵身旁的文光,心道:刘麒的气场倒是和这家伙很融洽,都很不动声色……
他在胡思乱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到文光在他转开视线之后也朝他这里看了一眼,先是若有所思,随后便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