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奚很久没喝过了,今天只喝了一口,他咬着唇听着耳边韩念慈逼迫他选择的话,眼睫毛慢慢濡湿,眼角的泪痣滑过了一点水珠。
“砰!”
禾奚抿着唇,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整栋基地突然被一声枪响震了震,几步远的窗户被打碎,尖锐到让人耳鸣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屋内的所有人刹那间进入戒备状态,韩念慈皱眉向外看去,只见一辆直升飞机停在外面,几个全身武装的男人站在舱门口。
最中央的男人半边脸被黑色系巾盖住,眼部轮廓被衬得深邃危险,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腿软手抖的压迫力,他扛着狙击改装枪,透过红外瞄准镜对准这边。
又是一声砰,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韩念慈眉梢一皱,肩膀处迅速渲染出大片的血花。
“老大!”“老大中枪了!”“快快,快警备!”
数名小弟朝前跑去,一把拽住韩念慈躲进墙角盲区,屋子里紧张的高呼此起彼伏,几乎要穿透人的耳膜,短短几秒钟压抑到心脏仿佛停止了血液流通。
有人仓皇中要拉住禾奚带他躲好,禾奚被带得踉跄了几步,一抬眼,看见窗外的直升飞机降下绳索。最前面那个男人翻身攀下去,紧接着朝禾奚看过来,他在混乱中镇静到可怕,从头到脚都没抖过一下。
“禾奚,过来。”
禾奚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睛瞬间睁大,可没等他有更多的反应,男人接下来的话就令他浑身紧张起来,“再发呆就把你丢在这里。”
禾奚没有犹豫,回头看了一眼忙乱到顾不上他的众人,抿唇朝前走到窗边。
滚烫的掌心扣上手腕,男人使力抱住了他。禾奚坐在他手上还没调整好姿势,见飞机要偏离,赶紧说道:“要,要带上桑诺。带上桑诺好不好?”
螺旋桨的声音很大,但男人还是听清了,啧了一声很是心烦:“每次见你怎么都那么多事,带这个带那个的。”
话虽如此,男人还是在送他上去后,停留了一阵飞机。他根本不知道桑诺是谁,是男是女,多大了,长什么样子,还是禾奚指给他看的。
那人倒是也不蠢,知道在等他自己就过来了,攀上绳索上了飞机,下一秒舱门关上,主驾驶的黑鳄将飞机迅速开离。
……
苏尔这回开出来的直升飞机和上一次的不太一样,这次的明显要大很多,里面别有洞天,还有豪华的三室一厅和厨房。
舱门关闭以后,飞机里面的几个男人都扯掉了脸上的黑色系巾,露出一张张冷峻的脸,远处靠着墙壁的苏尔是最早摘下的,他挑着眉垂眼看向怀中紧抱他不撒手的禾奚。
不知道是刚才吊在空中吓坏了,还是被韩什么玩意的逼成这样的,现在脑袋也不抬,身体轻微发抖,整个人坐在他手臂上,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像只耷拉着脑袋蔫不拉几的兔子。
飞机里的一帮人都在干自己的事,要么拧瓶盖喝水,要么坐沙发上脱衣服,表面上都很忙,实际眼睛都在看苏尔,尤其是纳肯,眼睛快掉出眼眶了。
见苏尔拧过人的脑袋,没见苏尔这么抱过人。
尤其是苏尔在拉着禾奚的胳膊往外拽了拽,禾奚不肯下去后,他还把人往上托了托:“哎,行了,是不是还得哄哄你?”
人的肌肉在不用力的时候呈柔软状态,但禾奚坐在苏尔的胳膊上,屁股仍被挤压得深深陷下去。
他拽住苏尔的衣领缓了大半天,缓过那阵不舒服后,听到苏尔说什么哄不哄的,感到局促和难为情,手忙脚乱挣扎着要下去。
苏尔轻啧一声,手臂放下,让人下了地。禾奚这个时候的脸已经红成了红屁股,因为在他眼里,苏尔并没有比韩念慈好多少,他刚刚头昏了居然那样抱着一个恶徒。
禾奚飞速在客厅里一瞥,慢慢后退到听自己话的桑诺旁边,再一抬眼,看向远处摸着烟盒的苏尔,小声问道:“苏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手一顿,苏尔把空空如也的烟盒扔沙发上,没有说话。
要让这兔子知道他在自己通讯器上安了定位,随时打开就能听见自己的说话声,照那薄脸皮,岂不是要拿着刀和他拼命?
虽说苏尔不是很在乎,但现在也懒得找麻烦,他向后一仰坐在沙发上,瞥一眼躲在桑诺身边的某人,“禾奚,你不光吃里扒外,还不讲礼貌是不是,刚救了你,谢谢不说,还问来问去?”
男人坐姿不端正,衣领口散开了一点,露出了一片饱满结实的胸膛,禾奚移开视线,结结巴巴地在众多视线里说了一声:“谢谢你救我。”
禾奚抬起头,望了眼飞机窗外,“我们要去哪里?”
苏尔一手搭着沙发,一手去滑通讯器,闻言道:“去杀人。”
余光见禾奚脸色变煞白,他笑了声:“这都信,怎么那么笨。”
某人脸蛋一下就垮了,但不敢表现太过,偏着脸藏在桑诺身后撇了下嘴。苏尔视线挪到身边,眯眼看了下桑诺,这男的到底谁,怎么几天,身边又跑出来一个没断奶的小子。
苏尔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道:“这几天我有事办,会在安全区待上半个月,至于你,先跟着吧。”
储应€€死了,禾奚的任务确实不用再做,但他在这里还有学要上,无端端消失半个月,学校老师会找疯的,禾奚思虑地攥了攥衣摆,“我能不能先去学校请个假?”
“又多事儿?”
“可是苏尔……”
“啧啧。”
最后这一声发出来,客厅里几人都看向了声源纳肯。纳肯正坐在地上绑靴子鞋带,见苏尔黑幽幽的目光飘过来,立刻往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纯粹是觉得,每次这禾奚一出现,他总能见到点新鲜的事儿。
听那声苏尔,拖长着调子尾音软软乎乎的,语气急切得就差上去抱着腿求人,看本人那表情绝对是没这个意思,可在旁人听来只会觉得是撒娇。
向苏尔撒娇……啧啧,光是听见这个句子纳肯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分钟后,驾驶舱的黑鳄听见通讯频道里的苏尔命令,表情稍微有些变化,但血液里就流淌着死忠的性子让男人没有多话,照苏尔说的改了航道。
又是十分钟后,禾奚被苏尔捉着后颈下了飞机,禾奚一边抬手去碰脖子上的手,一边努力地加快步子跟上男人。
远处的班主任已经站在了学校门口,因为禾奚在飞机上时就用通讯器联系了他,所以班主任早早就从办公室出来了。此时见禾奚跑得脸蛋扑红,有些震撼地看向他身边的高大男人,“您是禾奚的……”
上次来的分明不是这个人。
但虽是两个人,都一样的气场强,挪不开眼。
怕苏尔乱说,禾奚喘了口气就抢先回道:“他是我哥哥,老师,刚才我短信发给您了,我想请半个月假,请您给我开个假条。”
“哦哦,我知道,”班主任望了眼禾奚身边一脸不耐烦的男人,不敢耽误,递过去两张纸,“假条我给你开了,但是半个月时间不短,老师担心你回来以后赶不上进度。”
禾奚双手接过来,小声回道:“我回去会自己看书的。”
班主任仍是不放心,“没有听课,怎么知道哪些是重点呢?下面那张纸是老师勾的重点,你有空就按照老师给你划的多做做题……”
或许是真喜欢禾奚,班主任絮絮叨叨嘱咐了好些话,禾奚身边的男人慢慢冷了脸,伸手拿过禾奚手上的东西,慢悠悠道:“老师就不用担心了,我回去以后会给他请家教。”
班主任怔了下,没等说什么,男人就转身走掉,禾奚扭头看了他一眼,急匆匆和班主任说了声对不起,调头小跑着追上了苏尔。
或许是嫌禾奚给他找事,苏尔一上飞机就进卧室关上门,让禾奚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书。禾奚不敢问苏尔他们要去哪,老老实实哪也不走动,安静翻着书。
一小时后禾奚才重新见到苏尔。
彼时飞机落地,舱门打开,露出一大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海面,禾奚眨着眼到处张望,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地方。
几个有着雄伟资本的男人一前一后下了飞机,苏尔拿起通讯器接了个电话,挂断后抬了抬下颌,“黑鳄,你去找个人。”
后面说了些什么禾奚没听到,他被纳肯重新带回到了飞机上。
纳肯指了指里面的一个房间,告诉禾奚:“晚上你就睡这里,我们这半个月都会住在飞机上,时不时会降落一个地方,但不会久待,有想吃的就告诉我,我去买。”
后又想起什么,纳肯看了眼后面的桑诺,“你嘛……客厅沙发挺大的,你晚上单独睡这里,可以吧?已经够好了,你来之前我们几个大男人一直都睡同一间房,你都不用跟我们挤,独享沙发,不爽死了?”
桑诺:“……”
桑诺没说话,额发下的黑瞳疏离地半垂着。纳肯看出来了,这个小子自从上飞机以来,谁搭话都不理,只有禾奚找他时才会记得自己声带没坏。
纳肯也懒得和一个老爷们唧唧歪歪,见时间不早,转头要去厨房做饭,这伙人里只有他做饭凑合,不会毒死人。刚推开门,身后传来不好意思的询问:“那个,纳肯,苏尔什么时候回来啊?”
纳肯转头诧异地张大嘴,什么时候记住他名字的?
过了半分钟纳肯的嘴才慢慢合上,回答:“应该不久,一小时左右吧,我要做咖哩鸡块面,你吃不吃?”
听到咖哩鸡块,禾奚的肚子很合适宜地咕了声,他脸色迅速变红,忙伸手捂住,超小声地说了一句:“吃。”
除了纳肯被留在飞机,其他人都出去了,禾奚和桑诺吃完纳肯做的面,刚坐下休息没多久,飞机的舱门就向两边打开。苏尔回来了,同时还带回来一个人。
看得出来,苏尔脸色并不太好看。他让黑鳄去找个高中家教回来,黑鳄跑去找了个刚毕业的男大学生,要是和那兔子看对眼,他又得多添双筷子。
禾奚也没想到苏尔真的会给他找个家教,他以为苏尔只是想快点走说着应付人的而已,听老师让他拿出数学书,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好半天他才从书包里拿出数学书,摊到桌上时他想起桑诺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想让桑诺也跟着一起学。
他跑去问苏尔可不可以,苏尔皱着眉,很不理解这人脑子都在装什么,学个东西也要拉人一起,他头也不抬:“随你便,这种小事不要问我。”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苏尔和几个人在一边吃饭,禾奚就和桑诺一起在客厅桌子上看数学习题。
讲完基础的,老师拿出一张纸放到桌子上,让两人做一做上面的题型。他先拿第一题当例子,讲清楚算法和公式,便指了指下面的让他们自己做。
禾奚的数学本来就是薄弱项,刚才就没怎么听懂,现在冷不丁让他做进阶题,他有点懵,趴着桌边头晕目眩地看题。
余光看见桑诺已经开始动笔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解。
苏尔吃完了东西进厨房丢下碗,出来时向下扫了一眼,就见禾奚在往纸上写第一个公式,他眉头一皱,不用细看就知道第一步就是错的。
果不其然后面写的那么一堆,在第一步的基础上错上加错,最后算出来的和正确答案南辕北辙。
苏尔在后面看了一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笨死了。
半小时后老师过来检验他们进度,先去看了桑诺的,拿起来从头到尾一看,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赏。
他转头看向沙发上双腿交叠的苏尔,用英语夸赞道:“苏,他很厉害,只和他讲了浅显的,他就能全部参透,如果好好学肯定是个状元。”
苏尔没说话,老师自顾自地夸完,在纸上打了五个对勾。然后放下桑诺的,转去拿起右边禾奚的,对比起桑诺,男人明显在禾奚身边时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
把桌上的纸拿在手中,闻着禾奚身上的味道,身子有些僵。不过下一刻,男人脸上的表情稍微凝滞,后面的苏尔靠着沙发,只见那兔子的脑袋都快埋进了腿窝里。
禾奚的英语很好,往往不怎么学都能在年级前几,他自然是听懂了老师刚才夸桑诺的那些话,也明白为什么在他这里就这么沉默。
苏尔看着禾奚的脸颊慢慢憋红,像被放进烤炉里蒸熟了的小龙虾,想起小时候总听说的什么孩子需要鼓励,他眯了眯眼,过了好半晌,他缓缓开口:“禾奚,你也挺厉害。”
不会做都把卷子写满了不是挺厉害的?
客厅内寂静了一瞬,纳肯再次看了过来,他这次没有啧啧,但无声胜有声。禾奚只觉得自己耳朵越来越热,头也越来越昏,拿起桌上的纸就跑进房间锁上了门。
苏尔皱起眉:“什么毛病,夸一句也给我甩脸?”
“……”纳肯低头没说话。
因为禾奚的临时罢工,家教被迫中止,恰好时间也很晚了,苏尔就叫人离开了飞机。
禾奚一直在屋里待着看题,待了一小时外面都静悄悄的,他有点想上厕所,慢吞吞站起来打开了房门。
外面很黑,吃面的时候禾奚听纳肯说了一句,明天他们要飞去其他地方,今晚要早点睡养精蓄锐,估计现在都在房间里睡着了。
禾奚想起今晚临阵脱逃就有点懊恼,不该那样子的,他抿着唇从厕所里出来,刚要拐弯,就撞上了一堵人墙。他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是桑诺,他恐怕是在客厅听见了开门声,所以才起身向这边走了过来,他被撞了也没有动,低着头声音沙哑说了句:“是我。”
禾奚听到了他的声音。
虽然知道桑诺没有错,但禾奚还是忍不住有点迁怒,他偏过头,压住快要脱出口的一声哼,冷漠回道:“做什么?”
他们站在一个拐角,这里没有太多光源,所以禾奚看不见桑诺此时脸上不自然出的汗,还有不自然的潮红。
等了大半天,桑诺都没有说话,禾奚困惑地皱了皱眉,没有耐心了,抬脚就要走。
还没走几步左边的房门忽然打开,禾奚缩着脖子看过去,就见穿着宽松黑衬衫的苏尔站在门口,男人向下瞥了他一眼,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