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起的时候禾奚还不知道,紧抓着苏尔的胳膊,他质问苏尔为什么不亲自己的声音是和通讯器里兰珏的声音同步响起的,他质问的那一秒,兰珏在喊他的名字。
“禾奚。”
几秒种后,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禾奚也安静了,僵硬地、惊疑不定地转头去看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他好像不知道是谁突然叫他,有些被吓到了。
直到几分钟过后,电话那头的人才隐忍地再次开口。
“禾奚,你想不想见储应€€?”
“想……就等一个人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第26章 贪生怕死(26)
兰珏的这声储应€€,让禾奚身体陡然一僵,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
画面中禾奚似乎在一个特别昏暗的小店铺,他窝在靠墙的软沙发里面,对桌子上刚新鲜出炉的炸薯格视若无睹,红着眼眶在抹眼泪。
比起现在的禾奚,这个明显要更稚嫩一点,脸颊的弧度不像后来这么细,还有点圆,揉眼睛的时候差点把脸也揉红了。
圆桌两边还有其他几个和禾奚同岁的男生,都穿着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此时都脱掉外套剩下里面的私服,凑到禾奚身边安慰他。
听几人的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态搞清楚,禾奚这次摸底考没有考好,成绩出来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说了两句,这才有点难过。
高三了,一次退步都足够让人心慌,禾奚低着脑袋,眼睫毛扑簌簌地眨,眼睛里的水就这么一点一点滑过脸颊,再砸到攥着衣摆的手背上。
小店铺里人很多,没人关注到这里有个刚成年男生的心事,而且禾奚哭也是无声的,只掉眼泪不出动静。
禾奚闭眼缓了缓情绪,接过同学递过来的纸巾,刚要说没事,店铺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旁边几个男生下意识朝外看了一眼,看完就准备收回目光,结果没收回两秒就陡然再次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成熟高大的男性,西装革履,系着灰黑色的高奢领带,从下颌到锁骨的中间处有非常明显的突出,他攒动喉结朝店里面扫了一眼,没顾上被雨水打湿的额发。
坐在禾奚身边的男生瞪大眼睛,伸出右手戳了戳禾奚的胳膊,禾奚正兀自难受呢,被他一戳有点困惑,脑袋也不抬闷闷问了一句怎么了?
问完就听身边传来一声,是储、储……
储了半天也没储出个什么来,但禾奚好像领悟到了他的意思,连忙从后面拎起自己的外套给自己披上,胳膊往桌面一搭,赶在储应€€发现他之前趴在了桌子上装睡。
储应€€走到桌边时,禾奚身边的那个人收到了禾奚的旨意,对上男人的目光,磕磕巴巴地撒谎说:“禾奚睡着了。”
撒谎也不打草稿,来饭店睡什么觉。
但储应€€垂下目光来,看见趴在桌上的禾奚侧着脸蛋,睡得肚子一伏一伏,仿佛真的睡很熟。
男人也不动,就这么一直盯住人,直到对着墙壁睡的禾奚忍不出抽了一下鼻子,装了半天一秒就露陷了。
储应€€无奈,走过去托住禾奚的两边腰,把人托站起来,像抱小婴儿一样眨眼就把几十公斤重的人抱到了怀里,抬手按住后背。
他走出门口的时候几个男生都不敢拦,或者这种情况已经多到不能再多,而每次只有男人才能哄好,就睁一只眼闭一眼让人带走了。
禾奚被男人抱走放到了车上,男人扯安全带从肩膀刚拉到腰侧的时候,禾奚忽然抬手按住他的胳膊,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抬起盯住他:“你就不用办事吗,为什么老是缠着我,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储应€€垂眸看了眼禾奚的眼眶,低声说:“你身边有间谍告密,告诉我某人在这里哭鼻子。”
“谁说的?”禾奚一下就觉得丢脸,推开男人近在咫尺的胸膛,矢口否认,“我没有!”
禾奚还在气身边有人投敌,储应€€从善如流嗯了一声,用指腹擦了擦禾奚湿哒哒的睫毛,禾奚气过之后慢慢觉得尴尬,绷直后背坐在椅背上,转头看向窗外。
储应€€没系安全带,从主驾驶向右探身,熟练地摸了下禾奚长裤下的脚踝,又去扯起禾奚的衣角看了眼,放开手前顺势捏了捏禾奚的下巴。
禾奚僵尸一样坐在副座上,没挣扎,看样子早已经习惯储应€€这样的检查。
最近天气冷,禾奚总不好好穿衣服,两个月能冻感冒三回。
后来储应€€每次见禾奚首要事情就是检查禾奚有没有穿棉袜,里面有没有穿厚衣服,如果没有,他会拿出车上常年备着的袜子和衣服给禾奚套上。
最后面的触碰大概类似于,家里有个软和的只有一丁点的小孩,见他抿着嘴生气,就总也忍不住去伸手摸摸他肚子捏捏他软胳膊。
储应€€给禾奚手里塞了个暖水袋,坐回去开车。
不到半小时车停在一处远离市区的洋房门口,储应€€低头去解安全带,身边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咔哒一声弄开打开车门下了车。
储应€€顿了下,两秒后他降下车窗,朝刚打开大门的禾奚道:“奚奚,难过就给我打电话。”
禾奚像大晚上偷溜出去做坏事的小朋友一样,怕被家长发现,按着门把扭头小声道:“都说了我不难过!你快走。”
连多停留一阵都不敢,禾奚拎着自己的书包转身溜进家里。
卧室在二楼,禾奚匆匆和一楼的父母打过招呼,踩着拖鞋跑上二楼,凑到窗边一看,才放松地看见车下的黑车已经悄无声息地驶离。
禾奚慢慢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拽了下书包,从里面拿出这次没有考好的试卷,他目不转睛盯着鲜红的错误八叉,慢吞吞扯开笔盖在上面重新演算。
晚上八点十分的时候,有人在外敲了敲卧室门叫他吃饭,禾奚陡然惊醒,黑笔磕在试卷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大约一分钟后,他哦了一声,锤着酸软的双腿从地上站起。
旁边的穿衣镜映出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禾奚去浴室用冰水洗了把脸,见眼睛没那么红肿,才穿上鞋子准备下楼。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欢快的英文歌炸耳地响彻房间,禾奚又被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按下接通让歌别再响了。
禾奚松了口气,将握着的手机放到耳边,就听传音口有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奚奚,去阳台。”
禾奚连忙放下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见是储应€€,眼睛微微放大,他脑子还懵着,身体快于意识走到了阳台边上,双手搭着栏杆沿。
他原本想往楼下看,天边忽然嘭地一声炸开了什么,禾奚往下的动作便变成了往上,眼眸抬起,看到两三个自中心炸开的烟花。数条火线彼此交错,呈花似的在头上盛放。
禾奚好像一抬手就能碰到,他怔怔看着许久没消失的烟火,脸颊轮廓被忽明忽暗的光映得温和又虚幻,按在栏杆边上的手也紧了一下。
持续放了五分钟,天边终于重归平静,禾奚吞了吞喉咙,捏紧手机小声嘀咕:“你干嘛啊,我又不喜欢看这个。”
眼眸垂下,看到楼底下有个男人坐在台阶上。
他微微敞开双腿,手肘撑在膝盖上,肩膀是让人想依赖的宽阔,在他旁边一点的位置,放着一个用玻璃盒罩着的水晶熊,大概几寸大。
因为太亮了,所以禾奚第一眼看到储应€€,第二眼就看到了它。
楼底下的男人单手垂在膝盖,另一只手把手机放在耳边,仿佛顾忌什么似的声音很低:“不喜欢吗,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禾奚张了下口,后又闭上,盯住楼下的高大男人,“你今晚不是很多事要忙吗,你快走吧。”
男人依旧没有动弹,传音口里他的呼吸重了点,像羽毛般刮着人的耳朵,他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会才忽然道:“我有时候总觉得我可能疯了,你笑我觉得可爱,生气我也觉得可爱,你一哭我事也没心思做了。”
“奚奚,我好爱你,别哭。”
……
禾奚现在是高三,但还没有模拟考,这一段记忆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画面的最后是听不得那些话的禾奚挂断电话,羞愤跑回卧室关上阳台门的场景,这一幕禾奚同样没有记忆,但他明明没有经历,画面却真实得仿佛以前确实发生过。
这太奇怪了。
通讯器里兰珏还在说:“我会等你电话,禾……”
话没说完,啪地被挂断。
禾奚有点懵地眨了眨眼,本来坐在苏尔身上捧着男人的脸,这会见电话断了,连忙不老实地乱动起来,要去拿苏尔手里的通讯器。
然而苏尔一抬手,通讯器转眼就被扔到墙角,还好地上有加厚毛毯,这价值五位数的东西打了两下滚就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
禾奚摸上了男人的手掌,没摸着东西,脸上肉眼可见露出着急,忍不住揪了下苏尔的衣服:“苏尔,你把通讯器放到哪里了?”
这会又不蠢了,知道他是苏尔。
这一晚苏尔的衣服又被拽又被揪,乱糟得快成了一块抹布,但他只垂眸看了眼衣领上的手,就冷笑一声把脸扭到一边,“谁知道,我没拿。”
禾奚摇摇头:“我刚刚听见你把通讯器丢了,你丢到了哪里,告诉我好不好。”
身体发软有一点就是不好,明明想站起来,结果还没站稳就因为膝盖使不上力气重新跌回去,禾奚整个上半身重重压到苏尔胸膛上,双腿进一步夹紧男人的腰。
苏尔皱眉,瞬间抬手抓住禾奚后背的衣服往后拉了下。
禾奚被这力道拉得往后仰了仰,忍不住哼了声,穿的衣服本来就薄,隐约还有些透,肚子瘪着,只挺起上半身,被往后一拉时,硬是勒出轻微的鼓起。
苏尔一个字没说,拎起腿上神智不清的禾奚,想把人送回他自己的卧室。
禾奚只感觉自己双脚悬空,一时间以为苏尔要把他扔到地上,眼睛害怕地一闭,两条胳膊搂住男人的脖子,呼吸颤抖地伏在男人身上。
不仅手抱得紧,腿也夹得紧,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都拉不开。
苏尔站了几秒重新坐下,任由禾奚这个姿势黏着他,表情还淡着,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说出的话也不中听:“你的通讯器明天我就扔海里,在我这,不准联系储应€€那边的人。”
“不,不行,”禾奚坐直身,挂在苏尔肩膀上的手往下滑,一不小心划破男人的脖子,留下一道红印,他还恍若未觉:“别扔。”
苏尔面上表情不改,没因为脖子上的一点刺痛有任何反应,他盯着面前这忽然紧张起来的兔子,眉梢一挑,只听人说:“我不联系,我就是想知道储应……”
话还没说完男人出声打断他,话没留情:“储应€€早就死透了,兰珏现在成了别人的狗,当然要想尽办法找理由骗你回去立功,你要信了就是蠢。”
禾奚手指一松,不知道是因为苏尔的哪句话,重新蔫蔫地趴回男人的胸膛,眼睛鼻子都闷在衣服里,也顾不上自己能不能喘过气。
苏尔皱紧眉,感受到衣襟上的一小片浸湿,正想说什么,外面突然有人大咧咧闯了进来,嘭地把门撞开,硬是弄出大闹天宫的动静。
飞机上一前一后进来好几个人,没一个个子矮的,除去桑诺,其他人都用迷彩糊住了上半张脸。
走在最前面的纳肯仿佛打了痛快的一仗,笑嘻嘻混不正经地打开老大的房门,还没汇报情况,猛地扶住门框止不住咳嗽起来,第一句开口说的话就是见了鬼了。
纳肯是这帮人里最没正形的一个,黑鳄见他肺都快咳出来,权当是哪根神经搭错又在抽疯。
只是他随后走到房门口时,看到房内情景,表情即便是极力隐藏,也没忍住露出了一丝错愕。
房间里椅子上一上一下坐着两个人,禾奚一副臊眉搭眼的难过模样,软乎乎趴在苏尔肩头,而苏尔皱着眉,一只手抬在禾奚背后半天也没落下去。
听见门外响起的剧烈咳嗽声,苏尔不动声色收回手,不耐烦扫了纳肯一眼,抱个人而已,至于反应那么大。
纳肯收放自如,被苏尔一扫马上就收起了畸形的咳嗽声,他在外面缓了一会,拿着根药剂走进去:“老大,你让我拿的血清剂。”
苏尔嗯了声,抬抬下巴:“放那,自己滚出去。”
“哎,”纳肯转身就准备滚,走到门口想起正事,重新走回去,“老大,我们在商场一共抓到八个韩念慈的人,韩念慈那厮藏得深,没抓到,接下来怎么办,那些人怎么处理?”
苏尔眯起眼,敲桌面的手停下来,顿了半晌他开口道:“先扔厨房,捂住嘴,晚上别让他们吵。”
纳肯收到命令立刻走出门,关门前他鬼使神差往里看了眼。
只见苏尔拔掉血清剂的盖子,在禾奚树袋熊的搂抱下,堪称费劲地伸出一只手,捉住禾奚的胳膊往手腕处扎下针。
那针很尖,管子里面的药水也不少,扎进去的时候疼,往里推药水的时候更疼,禾奚那样就不是能忍疼的,苏尔往里推的时候他又胡乱动了两下。
被苏尔轻轻松松地扣住,还瞥眼说了他一句:“忍一忍,这么点疼都要闹?”
纳肯关门的时候脸色正常,门一关上,就在通讯器的私人群里打起字来,打着打着还把自己打得有点激动。
--NK:一年前的今天,老大白天见人,晚上在房间里研究改装枪,抓了三个走.私犯一人脑袋顶个苹果拿枪瞄着玩,吓得那三货尿湿裤子,地上都是尿骚味。
--NK:一年后的今天,老大白天救人,晚上一手托屁股一手托脖子抱着个还在上高中的男生,我认为这件事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我决定慷慨分享出来。
纳肯只加了两个群,一个是有苏尔在的大群,另一个是私人群,他这次发的就是私人群,群里的人都是远在感染区大本营里的兄弟,只不过这次没有跟着苏尔一起出来做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