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有人血淋淋地死了,苏尔身边的几人都没太大反应,现在听到禾奚这个名字,正在擦枪的纳肯等人纷纷抬起头,彼此面面相觑,几秒后又都默契地闭上嘴没有找死。
连黑鳄都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苏尔会不会出去见禾奚?他偏头看了一眼座椅上的男人,想应该是不会,苏尔一向不喜欢在训练的时候被其他事情打扰。
靶场里枪声密集,在打枪的大多是刚被送进来的少年,平时恣意妄为,现在因为苏尔在一个比一个紧张,端着枪连头都不敢回。
于是没一个人知道后面座椅上的苏尔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靶场门口,男人几步走到禾奚面前,眯起眼就丢下一句:“禾奚,好的不学,怎么学得这么黏人?”
禾奚被这句话说得都有点懵了。
“我黏人吗……”禾奚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还是被这个用词惊了一下,他缓了缓,没打算反驳,“我就是有事想和你说。”
苏尔上下打量着禾奚,又偏头看了眼他身后的桑诺,问:“两句话能不能说完?”
禾奚认真想了下:“好像不太能。”
苏尔道:“那不听了。”
禾奚没想到苏尔多几句话都没耐心听,内心震惊,眼睛急切地抬起来,却没看到苏尔有要走人的意思,他一口气松下,自顾自地说了韩念慈给他打电话的事。
听了这么大半天,苏尔从他罗里吧嗦形容词很多的话里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你是害怕才来找我的?”
这问话有点微妙,但是对比起说他黏人还是好上不少。
接过韩念慈一个电话后的禾奚老实又诚恳,点点头说:“嗯,我有点害怕,我在外面待着,不打扰你行吗?”
苏尔目光静静地看着禾奚。
这时,不知从哪里路过一个女人,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那小男孩半点大,满脸欢喜地抱着一包膨化薯片,蹦蹦跳跳很是高兴地朝这边走过来。
女人远远地就看见了苏尔,她连忙牵紧小孩对苏尔鞠了一躬,那意思是打招呼,这小岛上的人或许不认识陈如聘,却没一个人不认识苏尔,对这个人的畏惧是刻在骨头里的。
苏尔挑了下眉作为回应,而后目光挪到小孩身上。
下一秒,他伸出两根颀长的手指,对着小孩茫然无辜的表情,轻巧地拿过小孩怀中没开封过的薯片,举高,丢在禾奚的怀里,然后扔下一句:“在这坐着玩会,晚点带你一起回去。”
禾奚:“……”
禾奚傻眼地抱着怀里的薯片,低头看了一眼,又对上小孩黑豆豆似的眼睛,看着小孩空荡荡的手心,慢慢地感觉到空中一股让人发冷的尴尬。
禾奚真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知道苏尔不爱护儿童,但怎么连小孩的薯片都抢?
小男孩天性有点护食,本来是自己的东西突然跑到了其他人手里,眼睛一湿就要嚎啕大哭,女人望了一眼苏尔没走远的背影,连忙捂住小孩的嘴要强行带他走。
禾奚没那个脸吃一个小孩的东西,他见苏尔回到靶场,连忙把薯片塞回到小孩手里,见小孩拿着走远,才如释重负地坐到靶场外的长椅上。
……
禾奚是中午吃过午饭,然后和秦徒步走去靶场的,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苏尔训练完人再走出来,已经是傍晚。
小岛天黑得早,现在回必须要打手电筒才能看得见。
纳肯揉着肩膀从靶场里走出来,下意识看了眼前面长椅上的禾奚还有他的跟屁狗。
禾奚也看到苏尔了,熄灭通讯器,迈着小步走到苏尔面前。
苏尔看了眼他就收回视线,听到一边的纳肯问:“老大,我们走路回还是怎么回?”
苏尔瞥他:“这么点路走两步腿会断?”
纳肯摊了摊手道:“那倒不是,我是无所谓的,但那条路上毒蛇毒虫多,晚上天又黑看不清,容易被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尔垂眸看了一眼身边的禾奚,这会有海风吹过,把禾奚的头发吹起来了一点,露出一条细细嫩嫩的脖子。
他倒是看上去挺老实,没和他说话就乖乖巧巧站在一边,拉着桑诺的衣角一声不吭,也不对此发表意见。
纳肯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岛上的蛇一条有大腿粗……”
面前的人垂着眼没动静。
像是没看到想看见的反应,苏尔轻啧了一声。
纳肯这时候说到了这岛上有个小孩被毒虫一咬立刻起包流脓的事,苏尔看过去,禾奚还是那副垂着眼睛没反应的样子。
纳肯见说了这么多苏尔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无可奈何地耸肩:“那我们走路吧,走走走,都别愣着。”
被他一召集,后面的人都往前走了几步。
苏尔眯眼又往过看了一眼,正要收回,忽然……看到禾奚的眼睫毛抖了一下。
那一瞬间苏尔不知什么心理被满足,挑眉道:“坐车回。”
“啊?怎么又坐车回了。”纳肯哀叫了一声,声音中却没有多大的惊讶。
苏尔说的车并不是汽车,是这岛上随处可见的观光车。
苏尔坐到了前面,开车的人是黑鳄。
禾奚跟着桑诺坐到第二排,默默无声地睁着眼睛看沿路闪过的风景。这路不太平,有些颠簸,禾奚坐了会忽然抬手扒住前面的座椅,然后往前坐了一点,伸出一只手。
苏尔说不出是听见声音还是闻到味道,第一时间就扭过了头,然后就看见右边伸过来的一只手,上面放着一朵小红花,是刚长出来的那种,还有点香气。
苏尔没扭头,只听见后面的人语气带着点雀跃,声音轻快,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分享快乐一样轻声说道:“苏尔,你看,我今天去治疗所帮忙包扎,有人给我的。”
苏尔大概沉默了三四秒。
也不知道拿了一朵随时会凋谢的花,有什么值得高兴成那样,苏尔目光从他掌心里收回:“看到了,别晃来晃去。”
平时走路的话,一般十几分钟就能回到陈如聘的屋子,坐观光车事半功倍,六七分钟就回到了。
禾奚答应了秦明天还帮忙做助理,今晚想早点睡,他下车后本来一个劲往屋子那边走了几步,后又想起什么,走回来和苏尔说了晚安,然后重新走进屋里。
这屋子晚上气温有点冷,禾奚洗完漱后往床上的竹席上铺了一层棉褥子,这才往上躺。
刚才洗过的热水让禾奚有点放松,飘忽忽地躺在枕头上,忘记一切危险,打开通讯器定了一个明天早上八点的闹钟,放到一边闭上眼睛。
禾奚一般半个小时就能进入浅睡眠,这会他意识迷迷糊糊,突然听见通讯器在响,伸手拿过通讯器。
刚按下接通没多久,禾奚猛然睁大眼睛,想起了白天韩念慈给他打电话的事,他急匆匆翻身而起准备挂断电话,冷不丁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奚奚。”
禾奚骤然僵住。
男声隔了几秒再次说话:“是奚奚吗?”
禾奚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被子焐热的手脚在慢慢变凉,脸上所有的血色褪尽,拿着通讯器的手指也微微抖起来。
电话那头似乎信号不稳定,滋滋滋地时不时发出电流声,男人的声音很轻,或者可以说是虚弱。
禾奚张了下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储……”
又过了一分钟,那边叹了口气:“奚奚,我好想你。”
第29章 贪生怕死(29)
晚上的岛屿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屋子里黢黑,遮光帘子拉得严严实实,连点月光也渗透不进来,禾奚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听着储应€€的声音,整张后背渐渐湿透。
怎么可能呢,储应€€明明已经……电话里是提前录制好的恶作剧,还是说他还没有睡醒现在只不过是在做梦?
总不会是储应€€复活了。
虽然现在连感染物种都能出现,但禾奚还不相信一个死透的人能平白无故地活过来。
想到死透这个词,禾奚又蓦然停顿了下。
真的死透了吗?
当初他连储应€€的尸体都没看到,或许没死也说不定呢?
从听到储应€€的声音起,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里,禾奚脑中活跃地过了无数个可能,萌生了无数个怀疑和猜忌,最终他松了松掐出白手印的左手,捏紧通讯器问:“你,是活着的吗?”
有很多问题想问,最后禾奚还是问了最为关心的一个,他想知道储应€€究竟是活人,还是一具尸体,毕竟隔着一通电话他什么也不知道。
禾奚没察觉到自己睡意完全消散,掩藏在紧张中的是有点发酸的鼻子,他度秒如年地等着通讯器那边的人说话,但不知对方是不是没听见,禾奚只能听到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他正准备再问一次,猛地听见突兀的嘟嘟声,再拿下来一看,通话结束了。
怎么回事……
再拨回去电话显示对方不在信号区,禾奚试了数次,没一次有变化后终于死心。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禾奚双腿跪坐压在被褥上,因为长时间没动弹膝盖酸软,他感觉呼吸不上来气,抿唇穿上鞋过去开门,想呼吸点新鲜的空气,缓解下荒唐又震惊的心情。
他扶着门框走出门槛,脑子里还在猜是不是哪个对他积怨深重的小弟大半夜在吓他,走路不太稳当,打着漂浮就往前走了两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然后哐当一声,禾奚骤然踢到一个空木桶,他先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就见脚底不小心踢到的木桶翻倒,骨碌碌地往前滚了好几圈,在大晚上的声音不知有多大。
禾奚小跑着就要走过去扶住木桶,想让他别滚了,也别再发出声音了。
只有他自己被吓到还好,这个岛上还有很多住户,他屋子旁边还住着纳肯和黑鳄桑诺那些,屋子又不隔音,要是吵到人就不好了。
最重要的是,住在他对面的正好就是脾气最差的那个。
禾奚脑子里的所有情绪被紧张取代,他蹲下伸出手,眼疾手快地把木桶按住,赶在木桶碰到苏尔的房门之前,制止住了它的滚动。
一口气还没松下来,禾奚突然看见面前紧闭的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他一惊,按着木桶愣愣地顺着往上一看,看见了一双自上而下盯着他的双眼。
男人衬衫扣子没系,看模样是刚起床随便披上的,中间微敞,露出形状流畅好看的小腹,头发凌乱柔软地全散在眼睛上方,却没有让那副危险逼人的神情柔和哪怕是一点。
禾奚呆呆看着他。
两人对峙了三四秒,苏尔意义不明地出声:“禾奚,大晚上不睡觉玩木桶,你新开发的癖好?”
禾奚双手扶起来木桶,呐呐道:“我没玩……”
他从纳肯口中听说过苏尔觉很浅,却没想到只是踢一下木桶就能醒,他带着点吵醒人的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踢到的,没想吵醒你。”
苏尔和门顶差不多高,站在那要稍微低一点头,“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个点出门,然后不小心踢到木桶?”
禾奚的掌心还没有从木桶两侧移开,他肯定是不能告诉苏尔实情的,苏尔和储应€€本就不合。
抬起头,正思考着借口,禾奚的视线忽然一怔,眸中渐渐涌上了惊讶,他半蹲在地上,抬头往苏尔身后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苏尔身后靠床桌子上的通讯器。
有两部。
一部是苏尔自己的。
另一部的花纹和型号都特别眼熟,分明就是苏尔口中已经扔到了海里的通讯器。苏尔骗他说扔了,实际上一直留在身边吗?
禾奚脑袋往后仰着一点,月光投下来模糊了他脸颊的界限,看上去柔软好摸,他呆楞的时间太久了,超过了对话需要的正常间隙,苏尔朝前走了两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