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交易,但雄虫愿意按照法律价格交易信息素,根本就是他们捡了大便宜。
市面上的信息素不知溢价了多少倍,已经到达病态的地步,不是医院能负担得起的。
从伊莱恩讲述交易的过程中,雄虫明显是知道市场高价的,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慷慨让利,给出信息素去救更多的军雌。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来感谢这个雄虫。
“这次来不仅是表达感谢,最重要的还是有一件谢礼要送给您。”
阿尔文向身后的诺亚挥挥手,军雌就从军装外套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桌面中间。
花纹低奢精细的特质盒子被小心地打开,流泻出一抹温润而清透的光€€€€
黑色的海绵内垫上放着一块稀有矿石,只有拇指那么大,却像收敛了整一片浩瀚繁胜的银蓝色星辰,微芒闪烁,美不胜收。
西西里矿石。
耶尔曾在课本上见过这种稀有材料,矿脉稀少,价值高昂,生长在条件极其恶劣的星球。
除了专业的采集队伍,就只有军雌会在任务之余涉险寻找。
很小一块西西里矿石,就能保证军雌退伍后几十乃至上百年的生活质量。
“……希望您能喜欢。”
阿尔文笑了笑,将盒子推到雄虫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想起什么,他又低声补充道,“您也知道,当时情况非常紧急,诺亚有些地方也许冒犯到了您,为此我已经教训过他了,还请您不要生他的气。”
耶尔注视着那块矿石许久,却没有伸手接过,只抬眼回望阿尔文,“抱歉,我不收。”
和伊莱恩交易是他的底线,而如果收了这种价值高昂的谢礼,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而且在医院免去医疗费,和得到了学院那边的补助后,他已经不用为这些事发愁,而这所医院和这些军雌显然比他更需要资金兜底。
“信息素本来就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而且我是自愿捐献,没有用自己的举手之劳换取别虫贵重之物的道理。”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还是从一个雄虫口中说出,其炸裂程度堪比星球爆炸。
但从之前那个举动就能知道眼前雄虫的特殊之处,阿尔文神色不变,再开口时语气却严肃许多。
“阁下,虽然那对于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挽救了我和无数士兵的生命是事实。”
“救命之恩本不该用昂贵的礼物来衡量,但这是我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他再次将盒子往雄虫那边推了推,“虽然话比较粗糙,但有怨报怨有恩报恩是我的原则。”
“那是你的原则。”
耶尔的身体往椅背上倒了倒,加重了中间的两个字。
言外之意,你执行你的原则送礼,我坚持我的原则拒收,谁也别想强迫谁。
但他也没把话说死,想了想道,“我和医院已经签了合同,确定了长期信息素交易,你可以直接按照价格付星币。”
真是油盐不进。
阿尔文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眸底的笑意却十分柔和。
这么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他叹了口气,“我和您直说吧,这个矿石有一定几率能促进骨翼再生。”
耶尔倏地抬眼看向他,神情有些惊愕。
“不能保证一定可行,但应该还算靠谱。”
他从军二十余年,战后顺便去挖掘过这个东西的次数不少,虽然都没什么很大的收获,但曾经有过一次非常特别的经历。
当时军队中有军雌的骨翼也是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不得已取下了一边骨翼。
但是在接触了这条矿脉后不久,他背部残缺的翅鞘居然开始逐渐复原,并从中长出了新生的翼芽。
不过很快,这个军雌就因为承受不了星球的恶劣环境死去,虽然不能确定骨翼再生的具体原因,但应该和这种矿物质脱不了干系。
“所以阁下不妨试试看,说不定会有效,如果没有效果的话也没关系,矿石本身的药物价值就很高,是用来治疗伤势最顶级的原料,总之,希望能帮到您。”
“能促进骨翼重生……?”
耶尔凝视着那块西西里矿石许久,终于有所意动。
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逐渐点亮,唇角笑意克制地抿紧。
他抬起眼,笑着道,“谢谢。”
那平淡的神情骤然鲜活起来,像是漫天冰雪中猝然绽放的€€丽桃李,夺目到让虫移不开眼睛。
直到大腿被狠掐了一把,阿尔文才猛地回过神。
诺亚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操,昏头了你!”
打开他的手,阿尔文神情难得有些窘迫,低声训斥了一句。
“……胡说八道什么!”
后来又调整了一下交易条例,直到最后双方都很满意,才宣布结束这次会面。
伊莱恩已经提前一步出去,耶尔正要离开休息室去接雌虫,却被阿尔文喊住了,“阁下稍等。”
“最近这段时候艾塔尔星有点不太平,最好尽量少出门,如果有必须要出去的时候,就带上您的雌虫一起吧。”
身后的军雌神色温和,仿佛这只是一句随口的嘱咐。
耶尔有些疑惑,但是没有追问,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为什么要专门提醒雄虫这个?”
诺亚看了阿尔文一眼,语气有些困惑。
“近几年星盗团一直在各处流窜,不久前我接到一个消息说,斐山星盗团被军队驱逐往这边星系来了,不知道又会对哪个星球下手。”
阿尔文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军雌来来往往,眉间增添了一丝忧虑。
“近几年这种星盗团越来越多了,帝国想要的和平……还要走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诺亚皱眉,“我记得是五年前那位上将牺牲后,大大小小的星盗团才逐渐繁荣兴盛起来的,而且几年间多次躲过军队的抓捕,巧合得有些奇怪了。”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以防隔墙有耳。”
阿尔文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出神半晌,又垂下眸,声音很轻地道。
“真是怀念五年前的帝国啊,如果那位上将没死就好了……”
“帝国总在宣扬绝境之中会有奇迹发生,我偶尔也会祈祷……”
祈祷一切苦难终有尽头。
祈祷绝处逢生的希望,能降临到没有阳光的地方。
*
“结束了?”
耶尔坐在正对着谢昭办公室的椅子上,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眼看过去。
雌虫脸上并无异色,但跟随在后面出来的谢昭却愈发憔悴,周身的怨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耶尔迷惑了一瞬间。
移魂大法……不会是真的吧?
可能是治疗室里的暖气开得有点大,西泽将脖子上的黑色围巾解了下来,随意缠在了手腕上,看见雄虫的瞬间唇角微扬,“雄主等很久了吗?”
“没,刚来。”
耶尔照例询问道,抬手将雌虫一丝凌乱翘起的头发压平,“今天的治疗怎么样?”
“还好。”
西泽低声道,顺着雄虫的动作略低下头,任由那只手和他的头发较劲,屏息感受着那指尖偶尔擦过耳朵的细微触感。
这画面看得谢昭一阵牙酸,对军雌滴水不漏的表现几乎叹为观止。
真不愧是能骑在谢家最大的家主头上,虽然隐瞒着身份但明显身处绝对高位的雌虫,算计密谋一样不少,演技也天衣无缝。
就算本质冷硬得跟石头似的,也能装出这样的姿态讨雄虫的欢心。
忍了一下,耶尔还是忍不住侧过头,询问那一脸菜色的雌虫,“谢医生,你还好吗?”
谢昭干巴巴地假笑一声,十分上道地开始胡诌帮雌虫粉饰和平。
“阁下,治愈创后应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完全不能着急的,我在尽力治疗了,患者也有在努、力、配、合,不过这涉及到……”
耳朵钻进一套又一套高深晦涩的专业词汇,耶尔显然陷入了沉思。
压在头发上的手不动了,雌虫半阖着眼低下头,鼻尖轻蹭过雄虫的手,幅度很小,像是什么动物幼崽无意识展露的依赖亲昵。
啧。谢昭再次感叹一声。
真牛啊,装得跟真的似的,他这个心理学博士都看不出来丝毫表演痕迹。
“总而言之呢,患上创后应激障碍的话,其实医生和药物都还是其次,最关键还是最亲近的虫的关爱和陪伴,不让病情继续加重。”
秉持着医生的职业道德,谢昭继续建议道。
“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采取多抚摸多鼓励的方法,合理运用信息素和精神力,尽量减少患者的失眠和焦躁情况……”
他的本意是希望耶尔对这个军雌好一点,免得将来被报复,也希望西泽能少受折磨,过得舒服一点,未来决裂时不至于那么惨烈。
耶尔若有所思地点头,长长地唔了一声后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
送他们返程的悬浮车路过一处地方,耶尔眸光微动,直接喊停司机。
“前面有个地方可以停,在那里放我们下来吧。”
悬浮车停泊的地方是一片有些热闹的集市,隐约能听见喧嚣的声音。
西泽下意识往阴影处退了一步,看向一旁兴致勃勃的耶尔,“雄主?”
“这里是无监管区的边缘,居民自发组成了一片野生市场,离家也很近,我们在这里买点吃的,然后再走几分钟路回去吧。”
耶尔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递给西泽,“喏,戴上。”
“……好。”西泽眼睫一颤,接过那个黑色口罩。
可能是因为临近新年,集市上采购的虫格外多,单是行走都会摩擦到旁边虫的肩膀,道路被挤得满满当当。
“进去里面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