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致的银碟被放在茶几上,上面摆着一块类似小蛋糕的甜点,被浇淋上薄薄的巧克力酱,洒着坚果碎和糖霜粒,看起来非常好吃。
白朗将袋子里的刀叉也拿了出来,小心地放到碟子两边。
他没说的是,这一小块东西看着不起眼,但实际价值二十亿星币。
里面用的原料都是最顶级和稀有的,用来滋养精神力和修复精神图景时,效果几乎立竿见影,整个帝国也就这么几份。
“谢谢。”
耶尔拿起刀叉,但一抬头发现白朗还站在他旁边,动作一顿又放下了,“你是他的副官,不用跟在他身边吗?”
“上将派我来护卫您的安全,冕下的优先级比一切任务都高。”
白朗先是一板一眼地道,随即意识过来雄虫可能不喜欢被看着进食,“那您先用餐,我去门口等着,吃完后您再叫我进来收盘子吧。”
优先级……
耶尔轻叹了口气。
雌虫可真是知道怎么让他心软,又是糖又是坦白保证的,还有他喜欢的甜点和什么最高优先级。
感觉还没等西泽回来,他就彻底消气了。
……
这边,白朗轻轻关上门,一转头却发现将精神力修复甜点送来的军雌还等着没离开。
“怎么不回去复命,少将?”
倚靠在墙上的,赫然是一个灰发灰眸的军雌,脸庞的轮廓瘦削而凌厉,表情很拽很臭,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加拉赫,军衔少将,顶级机甲操纵师。
他带领的小队是军部最为顶尖的一支机甲兵,加拉赫是其中技术最好也是最疯的领头狼,在战场上几乎没有败绩。
安托试图拉拢这支队伍好几次,都被无情地回绝了,几次下来几乎要成为他的心头大患,恨到欲除之而后快。
而明明是公认最难拉拢的一支,却也是上将回归后最早一批投诚的。
这次尼奥的事就是加拉赫主动请缨带头的,手段狠厉地将雌虫狠狠刑讯过一番后,又雷厉风行地将那些赃款和房产全部清算。
在榨干最后一滴血后,换成了那一份可以修复精神力的甜点。
“等你。”
加拉赫没有抬眼看他,闻言懒散地道。
“等我?”白朗一脸莫名其妙,“干嘛?”
这个非典型军雌终于站直了,低垂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病房门,正色道,“我能进去看看耶尔冕下吗?”
白朗呵呵了一声,“不行。”
“只有上将允许的虫才能接触冕下,就算你经过了重重审查来到这里,也没有资格进入病房靠近冕下。”
为了防止这个疯狗突然发癫,要硬闯病房,他温馨提示道,“这件病房已经被防护罩层层加固,周围潜伏的军雌足足有一个连。”
“我没打算强闯,会吓到耶尔冕下。”
加拉赫有些烦躁地抹了把头发,神色有些不自然,“你帮我问问吧,我和冕下算是旧识……应该?”
“什么叫算是?”
“我不确定冕下还记不记得我。”
怎么想怎么可疑,白朗眯了眯眼,但这件事有权让冕下知道,他进去通报一下倒是可以。
“我帮你问问吧,如果不行你别想强闯进去,就算可以我也会全程在场。”
军雌进去了,不知道……结果如何。
加拉赫反而愈发不自然起来,想了想还是好好站直了,拍了拍身上可能蹭到灰的地方,又理了下领口。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门开了。
“警卫一分队,再检查几遍他身上有没有藏匿武器,检查完和他一起进来。”
这是允许了。
加拉赫微微睁大了眼睛,常年跟谁欠了他钱似的表情也变了变,突然有了些不知所措的鲜活。
“检检检!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上上下下用仪器检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携带任何伤害性物品,警卫才把他押解进了病房,又各自潜伏在不同的地方方便随时出手。
“算是吧。”
耶尔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还算印象深刻,但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个雌虫的样貌了。
身后响起门开的声音,他转过身,见到一个面容熟悉的灰发军雌同手同脚地走进来,越靠近神色越不自然,最后在离他五米左右停下了。
耶尔和那双深灰的眸子对视了一眼,倏地笑起来,“好久不见,加拉赫。”
加拉赫浑身僵硬,尴尬到恨不得立刻夺路而逃,但胸口深深起伏了一瞬,还是强撑着回答道,“好久不见,耶尔……冕下。”
“也不算很久,只是两年而已,听说你最近晋升了少将,恭喜。”
耶尔看向一脸懵逼的白朗,眯眼笑道,“哦,他刚刚告诉我的。”
……
此时,星舰上。
一份绝密资料被送到了舰长办公室的桌子上。
西泽将其拿起来,指腹摩挲过文件表面的“耶尔”两个字,将密封条拆了下来。
第一张资料上的总概栏赫然写着€€€€【红色警戒保护雄虫(抑郁、自残、癔症)】
他愣了一下,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想起被干扰的一次分化,雄虫当时应该是受到了太多阻拦,那些虫不敢公然动他,私下小动作却不断,这些检测结果未必是真的。
西泽压下思绪,翻过第一页,展开了耶尔第一阶段的观察报告。
三年前。
星历年9034年8月9日,下午四时三十六分。
第三区直属战地医院。
“快快快!雄虫的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刻手术!”
“这好像……是雌虫骨翼划出的伤痕?!不管了,先准备手术!”
那只从战场上意外发现的雄虫被推进了抢救室,而将他一路抱过来的军雌,却被警卫猛地按了下来。
“呃!”
加拉赫神色阴沉,用力挣脱了几下,却被痛击了腹部的伤口,被狠压在了地上,“该死……!”
“你的骨翼上有雄虫血液的气息,救了雄虫同时伤到雄虫的都是你吧?老实点别动!”
“一切等联系了雄虫保护协会后再说!”
他瞪向不远处的手术室,想起在那些残肢血肉中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向自己的那一抹干净,最终还是挫败地低下了头。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那只雄虫醒了,却被发现没有身份信息,完全不懂虫族的语言,基因检测和帝国中的任何一只雄虫都没有亲属关系。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一只雄虫,甚至血脉极为纯粹,有望分化后晋升为A级雄虫,打破顶级贵族垄断A级的僵死局面。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雄虫顿时成为香饽饽。
而胆敢不小心伤到珍贵雄虫的少校加拉赫,则被暂时剥夺了身份,被雄虫保护协会压入了审讯室。
“你也别怨恨那只雄虫,你不知道你之前惹到了多少虫吗?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落井下石的机会,谁都不会放过的。”
负责刑讯的虫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将光脑上的消息页面转过去给他看,“看,你的家族也没打算保你,认命吧。”
能将帝国军事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足以跻身一流的机甲兵踩在脚下,看着那张常年不爽的脸露出痛苦的神色,想想就身心愉悦。
“喂,你不如跪下来求求我,求饶多久我就让机器停多久,怎么样?”那虫靠过去,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灿烂到有些刺目。
加拉赫摇了摇头让意识清醒过来,闻言猛地朝他脸上吐了一口血沫,“恶心……!”
那虫脸上的笑容凝固,冰冷至极地睨了他一眼,挥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虫。
“电流加到最大。”
……
“*&&@……&%&%%¥#?”
视野里挤进一张和蔼的脸,嘴巴开开合合说出了一连串完全听不懂的话,耶尔瞳孔微缩,难以抑制的恐慌让他更深地缩进了被子里。
“**,¥@¥#&#!”
“¥%&,(**@@……%?”
那些医生装扮的“人”讨论了一阵,又纷纷离开了病房,给被子里的雄虫留出更多适应时间。
这里到底是哪里……?
语言不通也就罢了,甚至连……物种都不一样。
耶尔想起刚苏醒时看到的狰狞骨翼,和那些可以随时变化出来的可怖虫肢,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这里还在地球上。
他从这个病房中醒来不久,找机会逃出去一次过,却发现外面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遥遥领先记忆中的城市的高科技,到处说着听不懂话的“人”。
他努力往外面冲出去,却一直奔跑藏匿到虚脱,也无法逃出这里。
最终还是被医院追了上来,被击中后迅速昏迷过去,醒来后已经换了一间防护性更强的病房。
到底怎么才能回去?!
耶尔努力思考,但却好像被层层的迷雾笼罩住,根本想不出逃脱的路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陷入泥潭,逐渐淹没过口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却仍然抑制不住颤抖。
那种仿佛漂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的巨大孤独和异化感,几乎要将理智的神经完全绷断。
“嘀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