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落魄雌虫上将后 第136章

耶尔下意识应了一声,仍然在看着第一行字出神。

“您能和我说一下,那边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吗?”

雌虫没有明说,但话中所指显然呼之欲出,耶尔根本没有预料到西泽会询问这个,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啊……”

随后他有些为难地蹙起眉,视线茫然地落在半空中,好半晌才慢慢地道,“那边的世界吗,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当初被救后进行了阵仗很大的基因对比,他的来历神秘和身份存疑,其实已经是很多虫都知晓的事情。

但耶尔一直坚持着说自己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什么也不知道。

一方面是地球的存在不好泄露,另一方面,穿越这件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即使是科技极为先进的虫族也还没有掌控时空的秘密,谁知道说出去之后是被当成臆想症患者,还是被抓起来做研究?

但……西泽是不同的。

那些说给别虫听会被当成臆想的东西,雌虫只会深信不疑€€€€

不是因为事实本身具有说服力,而是因为讲述的是他而已。

想到这里,耶尔呼出一口气,突然有了些倾诉的欲望,“既然你想听,我就简单讲讲吧。”

“这个宇宙除了虫族,还有各种各样的物种,不过平时比较少见到,而我之前的种族在外表上和虫族非常相似……”

他低咳了一声,由于虫族实在没办法说出“人”这个字,而人类的语言雌虫都听不懂,只能尽可能给他描述了一通。

好久都没有提起过那边,耶尔以为记忆可能会淡一些了,但就好像几年没回家的游子一样,一说起家乡的美食和习俗就滔滔不绝。

从性别特征说到社会结构,细数了一遍各种风俗习惯,大的粗略讲完了就开始说自己周边生活的环境,还有从小到大的一些事情。

“我们那里的大学和这里还是很不一样的,我和你说……”

身旁的雄虫已经完全把膝盖上的古籍遗忘了,视线盯住一处地方认真回忆,一边讲述一边尝试用手比划,显得无比专注且兴致勃勃。

哪怕因为角度看不见具体的表情,只能看到一点微颤的眼睫,西泽也能想象出他眉眼弯弯的弧度,还有那眸底极亮的光。

昨晚仓促瞥到一眼的,那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在雄虫的讲述间一点点变得完整生动起来,充盈出具体的血肉轮廓。

热闹,温情。

这是耶尔讲述时突出的感觉。

但他知道每一个世界都会存在黑暗面,每一种生活都蕴藏着各种各样的痛苦,不可能有那么完美而可爱的地方。

只是经由记忆的过滤,美好的事物便更加突出,又因为意难平的思念,成为心底触不可及的白月光。

“……真好啊。”

西泽喉结滚动一瞬,咽下满心酸涩,轻声应和道。

对耶尔来说,骤然从那边来到虫族,应该是一场久久不能醒来的噩梦吧,让他一度绝望到甚至想要自我了断。

如果有选择的机会,耶尔也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家,自己的存在和挽留或许只会带来烦扰,增添更多的痛苦罢了。

“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带你去那边看看,咳,你长得又高又帅,比起电视上的巨星也不逞多让,走在街上回头率肯定百分百!”

耶尔没有注意到雌虫的失落,顺着往下想了一想,就觉得事情肯定很有趣,但又注意到一个关键问题,嘶了一声。

“但你过去肯定是个黑户,那样有点难搞啊,我想想……”

“先不管这个,反正到那里之后你可以和我一起住,弄好身份后再找一个工作,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然后我们就能一起上下班,平时轮流做饭,放假时去各种地方旅游……”

他带着难言的喜悦规划着不可能,却如此美好而幸福的未来。

仿佛他们真的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一隅,一切战争和麻烦都离得远远的,平淡、温馨而自由地生活着,可以轻易携手走过余生。

难言的热意涌上眼眶,心脏细微地悸动着,像是疼痛又像是喜悦,西泽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回应着耶尔的讲述。

“是吗?身份很难弄啊……”

“雄主是住在哪里的?学校旁边的房子确实不错,上学很方便。”

“没有战争也没有动荡的党争吗?那边的制度真好啊,帝国这么多年就进化了科技,其他的如制度和社会形态等反而落后了。”

他们一句接着一句,并不着急,只是可以畅享的东西并不多,等热烈的表象褪去,便再次沉淀为一片冷寂。

西泽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雄主,如果有一天……您……”

但还没等他磕绊地问出那个问题,耶尔就突然道,“我其实不喜欢呆在主星。”

雌虫的声音太小,他刚刚从兴奋中回落,耳朵有些嗡嗡的,恰好没听清那一句试探的询问。

“我不喜欢呆在主星。”

耶尔下意识重复了一句,而后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那扇窗,仿佛能透过那模糊的彩色琉璃,看到外面一望无际的天空。

他本来就是想一直呆在艾塔尔的,阴差阳错才留了下来,后来一步接着一步走下来,等回过神时已经深陷泥泞,没办法脱身了。

余光瞥到西泽按在地上的手紧攥成拳,手背青筋鼓起,似乎正在忍耐细微的颤抖,但雌虫仍然沉默着,不再说一句话。

于是耶尔眼睫微颤,不再去看那窗了,视线自然而然地垂落到了怀里的书页上。

古籍陈旧而厚重,但因为保存得很好,仍然能清晰地看见上面的内容,和现在的文字有些不同,和那边的文字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单是学习一门新的语言,就足够困难和痛苦,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能熟练运用。

之前在艾塔尔碰面的一些虫,都调侃说阁下说话怎么文绉绉的,果然是从主星来的贵族呢,用的语法都很复杂。

但那只是因为他强行学会了书面语,远比不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几十上百年的虫运用得简洁熟练。

“其实可能你也不明白吧,既然哪里都感觉不适应,为什么还要专门从繁华的主星跑到偏远星球去,环境也差福利也低,根本没这个必要。”

耶尔将屈起的膝盖放下去,往后将脑袋轻磕在了书架上,想起当年不惜终止学业也要跑到艾塔尔的举动,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心情。

“一方面那里比较落后,很多东西都没有更新换代,有些像我之前的家乡。”

“另一方面你应该也能理解,就是主星的水太深了,太多暗潮汹涌的混乱,党派明争暗斗,贵族拉帮结派……直接牵扯到了我的第一次分化,后来还有无数麻烦,已经严重影响了正常生活。”

这次回主星一跃成为S级雄虫,却还能找到大块时间躲清静,其实已经很出乎他的意料。

想来应该是雌虫挡在了面前,帮他处理掉了无数事情和麻烦。

但就算雌虫拼命托举着他,不想让他陷入泥泞,那些冰冷的黑水也还是没过了腰际,吞噬了半身的血肉。

所谓自由,只是更大、更奢华的黄金囚笼中的自由,但没有白鸟不会向往无边无际的天空,那是从灵魂中迸发的、最本真的渴望。

空气中一时安静,凝固到连一丝风都没有。

……但他说这些,并不是想抱怨西泽擅自把他卷进风波里,那本来也一点都怪不得雌虫。

西泽已经做到了能做到的最好,给出了自己能给出的所有了。

耶尔伸出手,覆上了雌虫紧攥的拳,将用力到发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轻轻搓揉几乎要被掐出血的手心。

“但我只是不太喜欢,并不代表我要离开。”

耶尔轻声道,突然说起一件年代久远,但始终记得很清楚的事。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刚学走路的那段时间,即使学会了也很不愿意站起来走,因为觉得腿很痛很不舒服。”

“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生了病,但妈妈也不怎么懂,只是以为我偷懒不肯走,每次都用糖来引诱我走过去。”

“糖果很好吃,走路虽然很痛但是能忍耐,但是为了引导我多走几步,我每次快走到的时候她都会往后退,又在我忍不下去快要哭之前,把糖塞到我嘴里。”

后来那病好像自愈了,而他也没有会拿着糖果,小心温柔地引导他走几步路的妈妈了。

他每次想起来,记得的都是那糖果的甜,那些痛苦早就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大致的概念。

这世上到处都是痛苦,看不到纯粹的希望和幸福。

就连阳光洒落的温暖,和甜蜜的生活表象,都蒙着一层虚假的纱,只有痛苦如此真实,却已经不再尖锐,仿佛变成了吞下毒药毒发后的麻木。

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正在被异化,无可抑制地深陷泥泞,无力也无从逃脱命运的漩涡。

但对他来说,西泽就是那颗吊在前面,让他心甘情愿忍受痛苦,站起来跌跌撞撞去追逐的糖。

只要能一直含在嘴里,就能被那甜味长久地滋养,懒得管这生活是痛苦还是无聊,是虚假还是真实了。

耶尔将那些感受仔细告诉西泽,继而又道,“很抱歉刚才虚构了那么多幻象,那让你很痛苦吧,但其实只是一些白日梦罢了。”

“我不会有机会离开这里……当然也不会擅自回到艾塔尔去。”

他轻声道,“曾经我能抛开一切选择逃避,现在却有了不可割舍的牵挂,没办法再当缩在壳里的蜗牛了。”

耶尔没有动,雌虫也没有动,所以都看不到双方的表情,余光中却能看到雌虫抬起另一边手捂住了眼睛,急促地深呼吸了几下。

“你不用了解那边的世界也没关系,那本就和你无关,更不该从我的心结成为你的心结……太痛苦了,而且根本没有意义。”

刚才他听见的那一声啪嗒,应该是自己的日记本被碰掉的声音,雌虫很可能已经看见了上面的内容,才会想要知道那些事。

但那些和西泽有什么关系呢?

雌虫每天都有繁重的工作,陷身于各种明争暗斗中,但还是尽最大可能分出了心神在他身上,努力在各种地方照顾周到。

西泽没有义务去分担他的思念和痛苦,他也不想再用空虚、无聊、孤独等等,这些生活中滋生的黑泥去过多烦扰雌虫。

不是因为心存隔阂或不够喜欢,只是因为心疼罢了。

“大概就是这样啦。”

耶尔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并不为坦诚这些感到羞耻,或者说,有些话其实早就该说开了,其实都没什么的。

“有虫告诉我,不要表现得太听你的话,不然会被那些贵族雄虫看不起,但是我一直觉得没有什么。”

他耸了耸肩,语调轻快,“但这里既然是你的主场,便更适合当那个引导者和保护者。”

这严密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已经容不下更多的石破天惊€€€€

“我首先做我该做的,然后再做我想做的。”

“我所求不多,只要我们能在一起,然后好好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

这个愿望既简单又艰难,自己和雌虫都在为之努力,未来怎么样尚且不知,但其实也已经足够了。

“有意义的……”

西泽终于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低哑地道,“那是有意义的。”

耶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雌虫在回应那一句“根本没有意义”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他轻笑了一声,却也安静下来等待西泽说出所谓的意义,手指下意识在雌虫的手心里画圈圈,被那温热包裹时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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