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服气?有本事自己来写啊……”狱警颇为不忿地嘟囔起来,“外人以为监区警务清闲死了,其实呢,个个要求三头六臂,文能伏案整材料,武能带工保稳定,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使唤的。”
驰远听得想笑,狱警都是驴了,那他们是什么?
“物尽其用,不能什么都看工分,我觉得这不科学,文化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很正常……”
狱警后面的话没什么底气,大概是看着驰远健硕的体格,觉得自己的刻板观念没什么说服力。
“行了,政策如此。”季长青放下材料,“写报告看似枯燥可也锻炼人,以后想好往机关调,这一手必须拿的出去。”
“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写。”他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对驰远道,“中午回去材料放这里就好,下午继续。”
“是,管教。”
驰远两人应下,之后的时间他们便专心干起正事来。
该问的基本已经了解清楚,卢光宇虽然在狱警面前显得很怂,但若是身份权力对等的状况下,他反而有种混不吝的疯劲儿。
比如计划配合齐越森,以身试法揭开他的遮羞布,然后大家一起玩完。
驰远对此只有两字评价:傻逼。
中午狱警把两人带出狱政楼,卢光宇身心总算放松下来。
他手掌抚上胸口,那里有他们上午传写的东西。
“你牛逼,驰远。”
刚刚离开时驰远整理桌上材料,当着狱警的面,光明正大地把纸叠起来放在一边,在对方转头的瞬间,利落而隐蔽的将纸块塞进卢光宇上衣口袋……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驰远眉梢一扬,知道卢光宇说的是什么:“不过是看多了学生装大尾巴狼的拙劣演技,知道怎么装的更自然而已。”
卢光宇撇撇嘴,他是从小就怕老师的学生。
所以此刻是真的佩服驰远,心理素质这么好,聪明坦荡,勇敢热心,让人忍不住想要信赖与依从。
他低头看着地上两片被日光压缩变形的影子,感受着身边人稳实的存在感,一度以为干枯的心,竟隐隐生出一丝不舍。
他分辨不出是对这个人,还是这个世界。
驰远说他把报告写出了感情,很适合写除报告以外的东西。卢光宇不知道这是褒还是贬……
其实即便没有爱情,有这么个朋友也挺好的。
“不过,你真的硬不起来吗?”
走到监舍楼前驰远忽然转头,眼底盛着不加掩饰的戏谑。
“操、”卢光宇情绪被击了个粉碎,“当然不是!你他妈对着姓齐能硬?换成你你看老子硬不硬!”
“难为你了。”驰远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
昨天两人去了仓库,一转到架子后,齐越森便猛然掐住卢光宇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紧接着,卢光宇毫无防备的下.身一凉,裤子被褪下一截,齐越森一脸狰狞低声命令:“硬给我看,不然就把你废了……”
卢光宇是真无语,他这也算是忍辱负重了。
齐越森五大三粗他反抗不动,灵机一动便谎称自己原本就起不来。
谁料齐越森闻言却满眼兴奋,说了一句“果然”!
卢光宇怕他上手,一边提起裤子,一边装作被呛到开始剧烈咳嗽,狱警不耐烦的探进半个身子,催促他们拿了二胡快走,这才打断了齐越森意犹未尽的“游戏”。
卢光宇知道这只是一个试探或开始,齐越森一定会想尽办法,在没有狱警的情况下再去仓库的。
可纵然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准备,面对那双诡谲的眼睛,他还是觉得膈应的要命……
“齐越森要真找到机会,下次去仓库之前你要想办法告诉我。”驰远走到四楼,叮嘱了一句便朝监室大步走去。
“……”
卢光宇看他一道和走廊里等着饭前点名的犯人热络的打着招呼,不禁摇头苦笑。
换成别人,他也会管的吧。
他没有问驰远为什么帮他,或者有什么打算。
他知道这人很聪明,想做的一定不只是帮自己,而他烂命一条,驰远想做什么,他愿意配合。
韩山从柜子里取出一支烟,正要转身,就听见驰远爽朗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他动作一顿,又默默把烟放了回去。
“组长!”一上午没见,驰远心情不受控的雀跃起来,“我回来了!”
韩山在床边坐下:“嗯,写的怎么样?”
“没写多少,下午还过去。”驰远走过来,扶着上铺栏杆,有点像把人困在身前的姿态,“你下午干嘛?”
“不知道。”韩山抬眼,见男人表情并无异样,问:“管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什么?”驰远不解,“报告的事儿?说了一点,大致上还是按我昨天的思路来。”
韩山抿唇。
律师约见,监狱方一般不会提前告知,到时间直接提人,所以驰远现在还不知道明天的会见。
也好,知道的话今晚可能就睡不着了。
“组长。“驰远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弯腰凑近,盯着对方的嘴唇小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这是一个稍稍暧昧的姿势,韩山极少被人这样居高临下的审视。
但他意外没有感觉到被冒犯的不适。
“没有。”他将视线转向窗外:“卢光宇呢?”
“去卫生间了。”驰远说完直起身子,浅笑着松开抓着栏杆的手,用手背在韩山脸颊处碰了一下。
韩山微愣,就听驰远语气自然地问:“感觉到什么了吗?”
“……”
“我手热的。”驰远顽皮的眨了下眼,“狱政楼暖气确实足,谢谢啊山哥!”
韩山好笑地斜了他一眼:“谢我干嘛,你语文也不是我教的。”
他挤开驰远站起身:“出去吧,马上要点名了。”
话音刚落,楼里便响起急促的哨声,各监室狱警纷纷上来,身后负责领饭的犯人们每人手里都提着个不锈钢菜桶。
杜军脸上笑意盈盈,他桶上多放了个饭盒,里面装着一个鸡腿。
管教奖励给驰远的。
卢光宇尿完尿,看了眼抱臂立在墙边的齐越森,语气无奈:“去吃饭了。”
“你是不是跟驰远说什么了?”齐越森没动。
卢光宇叹了口气,学着驰远的模样,淡定地抽出口袋里叠好的纸块,一边撕一边说:“知道什么?我的秘密还是你的秘密?”
齐越森推己及人,料想他也不敢将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儿告诉别人,卢光宇愿意和驰远走的近,不管是怀着什么肮脏龌龊的心思,面上都得装出正常男人的样子。
否则谁还拿他当人看?
“你撕的什么东西?”他问。
卢光宇漫不经心地将碎纸扔进便池,按下冲水:“今天帮管教写的报告,不合格,让重写。”
齐越森轻蔑一笑:“想去狱政楼干活?”
卢光宇没说话,转身往外走。
证据销毁,装在心里的事情也有人分担,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齐越森和他一道出来,往监舍门口排好的队伍走去,脸上谦和低声细语:“等韩山走了我就是组长,你只要听话,给你分个清闲的活也不是难事。”
卢光宇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如果换做以前,他也以为齐越森是组长接班的最佳人选,但是现在……
“组长出狱还有小半年。”他提醒道,慢悠悠走到队伍末尾,在驰远身后站定。
齐越森轻叹一声,看着韩山的后脑勺,语气像是温和的宽慰:“放心,用不了那么久……”
第31章 永久性伤害
周末的好天气转瞬即逝,仿佛只是为了迎接大雪节气而赐给众生的一点甜头。
夜里突然降温,犯人们把棉衣棉裤都搭在被子上,让某个没有分寸感的男人侵犯他人被窝领地,窃取他人热量的动作更加隐蔽。
驰远一夜睡的春风满面,在次日清早的小雪纷飞中,在满院狱友憔悴面色的衬托下,状态显得格外好。
季长青糊了两天创可贴,腮边的抓伤都快发炎了,今天名正言顺地戴着围脖上班,等狱警们点完名,走到队伍前,通知:
“两件事。一:下周二元旦,本周生产晚上七点前必须回监区,饭后排练节目或者自行学习,周末彩排。二,监狱小报新年征文比赛,载体不限,全员参加,三天后上交。元旦当天公布获奖名单,前三名有机会去狱政科任编辑工作,优秀奖十名获加分奖励。”
话音刚落,犯人们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以往被选去狱政科的事务犯都要“品学兼优”,还要管教认可,不是谁都能去的。而这次征文不管获奖标准是什么,起码听上去是人人有机会……
驰远闻言和韩山对视一眼,有点心照不宣的感觉。
驰远不要脸的想,这不会是监狱为了把他调过去,特意弄得幌子吧?
“安静!”季长青喊了一嗓子,然后转像电子车间的列队,“驰远出列。”
“是!”
驰远站出来一步,心说要这么明显吗?
韩山呼吸微顿,昨晚纠结的心绪忽然膨胀起来。
队伍跟着狱警的口号往车间方向走,他转过脸:“驰远。”
“啊?”
“管教去找过余国忠女儿。”
驰远嘴巴微张,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韩山微微摇头,没再多说什么,跟着队伍离开……
他只是担心驰远待会儿知道外面的情况,悲愤之余做出不够理智的决定。
而季长青的态度,起码能让他心里有底,在做决定时多一分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