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最后一句,他唇角不禁微微勾起,所有的紧张疑虑一瞬间云消雾散。
他写:你这么关心我,我……
脚面忽然猛地一痛,驰远不客气的在他脚背上踩了下去,并在他看过来时以眼神警告。
凶神恶煞地把卢光宇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柔情压了回去。
卢光宇撇撇嘴,低头回复。
【齐越森是个变态。】
他所谓的“变态”不是同性恋,而是真正的变态。
原来,和齐越森同组的前几天两人相处还不错,卢光宇身体偏弱,累狠了吃不下饭精力不济。而齐越森则很会关照人,处处帮衬,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兄长般的温暖。
甚至在聊起卢光宇的案子时,齐越森对他口里“背叛兄弟”的受害者表现地义愤填膺,卢光宇心头一热,几乎想要将实情告知对方,以寻求哪怕一丝让人心安理得的认同感。
然而,他虽没和盘托出,齐越森却看出了端倪。
第二天中午,齐越森提出合排元旦节目的事,卢光宇没什么兴趣便拒绝了。
晚上下工,齐越森向管教申请去仓库拿二胡,卢光宇作为联号陪着一起进去。两名看守的狱警等在门口,两人走到里面,齐越森忽然口齿含糊地说了一句话:“卢光宇,商量个事。”
“什么?”
“玩个游戏。”
卢光宇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看向对方,就见齐越森从架子上拿下二胡,转过身,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诡异的笑:“做我的狗,好不好?”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眼睁睁看着齐越森“不经意”抬手,袖子刮到置物架焊接的接口凸起,带着四层的架子朝他倒了下来……
卢光宇条件反射的弓腰抱头,然而预想中架子砸在身上的场景没有出现,伴随着杂物“稀里哗啦”掉到地上的动静,齐越森吃力而低哑的声线混杂其中:
“你胆子不小啊!私藏刀具割腕未遂,这可是要加刑和关禁闭的!还有……”他粗喘口气,“当年,你是骚扰韩组长才被卸了胳膊吧?你他妈是个二椅子!”
卢光宇不可置信的抬脸,发现齐越森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把他护在身前,像扛着山的大力士用自己的肩背抗住了倒下来的铁架……他憋得满脸通红,嘴里说着与这副姿态极其割裂的话:“答应做我的狗,不然这件事捅上去,韩山不会为你说假话!”
“……”
“怎么回事?!”
身后狱警闻声快步赶来,齐越森像是变脸般迅速换上痛苦的表情:“报告管教……不小心刮倒,架子了……”
卢光宇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傻愣愣的看着狱警一边训斥两人莽撞,一边帮忙把铁架扶起来。
齐越森弯腰去收拾地上的东西,显得勇敢善良又勤快。
一个狱警拍了卢光宇脑袋一下:“愣着干嘛!吓傻了?!犯事儿的时候没见这么胆小……”
卢光宇把事情简略的写了个大概,那些让人咋舌的情形与感受他写不出来。只在最后告知驰远,出来时齐越森跟狱警提议,架子的位置不合理,太容易刮到,不如往墙角一侧推一推。
当时他脑子混乱没有意识到什么,回去后惊觉这样的话,架子和墙之间就形成了一个监控死角……
驰远把那张纸塞进旁边杂乱的笔记里:“你写的太煽情了,写报告要客观,实事求是,不要带个人感情。”
他又递给卢光宇一张纸:“重写吧。”
卢光宇叹了口气:“好。”
驰远这张纸上问的是昨天他们有没有去仓库,以及齐越森怎么发现他自残的。
一屋子大男人虽然朝夕相处,但是若有意遮掩,一点不明显的伤痕并不容易被发现,除非刻意打量。
卢光宇猜测是前天进车间换衣服,当时齐越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和他靠得很近。
大概就是那时候发现的。
而仓库,两人昨天下午确实去了。
卢光宇并不是真的害怕齐越森的威胁,毕竟他逼急了人都敢杀,而现在,自己一个活着没什么意义的废物,鱼死网破也不失为一件痛快的事。
他只是想着去仓库有狱警跟着,就算不跟进去 ,他们在里面顶多以找东西为由待上三四分钟,应该做不了什么。
监狱生活没让他真正成熟起来,但也有了几分不动声色的狡猾。
他对齐越森说的“游戏”有点好奇,也想看看对方这张人面下,藏得是一颗怎样的兽心……
礼堂在排练黄河大合唱,高高的顶棚上吊着几排三基色灯,光线很亮,打在合唱的犯人脸上,每个人鼻子耳朵通红,口里哈出的白气清晰可见。
韩山像往年一样被迫担任指挥,虽然他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
监区不成文的规定,指挥都是由管教或监舍组长来担任,但是季长青除了是二监管教,还是监区政委,是坐在下面欣赏节目的。
况且指挥这种乌合之众也不用真的懂,能跟着感觉比划就行。
中间休息的空当,季长青上来给众人挑了一堆毛病,然后把韩山拉到一边:“你跟驰远说过你的案子吗?”
韩山微怔:“……没有。”
“为什么不说?”
“一开始没说,后来就不太好说了。”韩山如实回答。
他现在也有些头疼这个事儿,驰远知道了大概会很生气,失望,或者……不愿再和他做朋友。
季长青面露恍然,当初还是他不让韩山节外生枝的。
“怎么了?”韩山问。
季长青举了举手里的警务电话:“刚刚办公室来问,说有律师约见驰远,问我周一方便不方便。”
韩山心下一动:“案子有新进展了?”
季长青摇了摇头:“不知道,也可能只是带个话。我先去看看他报告写的怎么样了……”
他抬脚欲走,韩山又开口询问:“管教,卢光宇呢?”
“他在帮驰远写东西,合唱位置给他俩留后排两个角,正好个子都高。”
“……”
韩山看着季长青离开的身影,眉心又拧了起来。
齐越森慢慢踱步到韩山身边,笑着感慨:“驰远挺能耐的,有文化还是不一样,我看管教现在挺看重他。”
韩山似是没听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淡淡地“嗯”了一声。
“会笼络人也是本事,卢光宇这么个没人气儿的丧气性子,都能和他黏糊一块去,等你出去了,他应该就是二监组长了。”
韩山瞥了他一眼,像是想到什么:“不是你吗?”
齐越森眸光微动,又很快沉了下去:“哎,这谁说的准,我这些年连个事务犯都没混上,没那命!老老实实服完刑得了……”
韩山点点头:“嗯,再排练一遍散了吧。”
齐越森尴尬笑笑:“好。”
妈的,跟这人说话真没劲!
不过还是套出点东西来,那句话,是不是季长青的意思?
韩山走了自己会是组长吗?
组长可以安排犯人分管监区楼里的琐碎事务,想做一些事会方便不少。
但是现在他有些等不及了。
心底的渴望蠢蠢欲动,那种亲手令本就孱弱的生命油尽灯枯的快感日夜召唤着他,监室里没有老弱病残野猫笨狗,但是他发现了一个四肢纤长瘦削的同性恋……
同性恋是不是长了女人的心?
那副身体是不是和男人不一样?
他想象着用什么东西可以将之撬开,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弄残,那人会像条半死不活的狗,能怒不能言,形容枯槁日渐憔悴,从里面慢慢坏掉……
第30章 你牛逼
驰远看着纸上简短的一段话,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这时楼道传来嘈杂声,季长青应着别人的问候大步走进来:“写的怎么样了?”
卢光宇面色一僵,视线不敢往驰远那边飘,生怕引人怀疑……
驰远则神色自若,把手里的纸换成放置在一旁的材料,站起身,“管教,您看下,这里‘主题教育和教育整顿成果转化’的内容要不要结合案例分析一下?还是一笔带过?”
季长青接过材料眯起眼睛:“这个啊……”
驰远垂在身侧的手指暗暗戳了下卢光宇的胳膊。
傻子。
卢光宇这才反应过来,他尽量镇定地拿起驰远桌上的纸,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最后慢慢夹到下边的文件里。
刚缓缓松了口气,接着又想起这小半上午光回驰远的问题了,一个字没写,于是心又提了起来……
“可以,但是这样篇幅会不会太长了?”季长青问。
“不会。”驰远说,“后面励志表决心的内容删减一些就好。”
“对,那些东西我也不爱写,但是以前不写这个字数不够……”
驰远失笑:“好,还用上次的案例吗?”
“不,我待会儿去找几个积极分子的案例给你。”季长青放下材料,又随手翻了一下桌上摆着的几张稿纸,“写的不多啊,怎么,不好写?”
“没有。”驰远低下头:“最近……比较累,休息不好脑子有点慢。”
季长青瞥了他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又作罢,转而看向卢光宇,“你的呢?”
“我刚把文件看完。”卢光宇反应还算在线:“我写的部分,驰远说他还没定好框架。”
季长青啧了一声,不晓得是对哪个更不满。
“季书记,年前给咱调几个政务犯过来呗!”长桌另一头的狱警插话,“我最近被写材料折磨的都掉头发了。”
“调几个?”季长青嗤道,“全监区几千人,会写这玩意儿的找不出一只手的数……”
之前有过一个政务犯,报告写的那叫一个漂亮,今年春天出狱的时候,监区领导们都不舍得让他走。
“我刚才听这小子讲的还挺有条理,让他们干一段时间试试,哪怕给咱罗列一下纲领会好写不少。”
“我看行。”有狱警附和。
“年纪轻轻光想投机取巧。”季长青瞥了他们一眼:“你问问监区长往上的这些个家伙,哪个没老老实实写过几年材料?再说,这二位你们可能有所不知,二监室生产工分倒一倒二,调他们过来,再来个不服气的给你举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