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拍卖行里也给客人提供零嘴的茶饮糕果。
伙计端上来后, 兰微霜正要去拿,突然又想起之前在戏楼吃到迷药的事。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倒霉,这次临时起意来逛个拍卖行也会遇到事, 但……反正谢淮清在这儿, 不用白不用。
“你先吃。”兰微霜光明正大说。
谢淮清微微一顿:“……公子, 试毒的话,银针是不是更好?让我来,颇有点大材小用了。”
兰微霜从容颔首:“都行。”
谢淮清失笑。
然后他净了手, 向兰微霜刚才想要拿的那盘糕点去, 拿起一块尝了一口, 再度看向面具下兰微霜的眼睛, 镇定道:“放心吃吧。”
兰微霜这才觉得自己的确有点夸张了,笑了笑。
楼下, 拍卖师语气激动、抑扬顿挫地吊人胃口, 请出一件件拍品。
谢淮清打量着兰微霜的反应, 发现他就当真只是来“见见世面”、看看拍卖行里是什么模样, 他好奇的是拍卖行的运作, 对出入拍卖行的人往往最看重的拍品反倒不太好奇。
今天这场拍卖不长,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件。
兰微霜听到拍卖师的宣布, 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突然听到隔壁间有人对当前拍品叫价,声音有点耳熟:“五千两。”
兰微霜思索了下, 谢淮清见状提醒他:“俞飞声。”
今科状元郎俞飞声,和兰微霜御封的四品御田郎即今科探花慕笛玉是相好。
这样兰微霜就想起来了。
俞飞声张口就是五千两,只凭朝廷俸禄自然是养不起的, 俞飞声靠的是家有祖产, 简而言之,商贾之家的富多代——比富二代多很多代。
俞家祖上是大夏开朝以来就在国都馥城经营的, 世代相传,极为富有。
最后这件拍品是个镇纸。
据拍卖师所说是哪个大儒的家传之宝,制作如何精良、历史如何悠久、见过多少重大场合、意义如何深远,大儒的后人某某某出于肝胆俱裂的原因只得忍痛卖出……兰微霜听得没什么感触,但既然涉江楼今日将它作为最后一件出台的拍品,想来自有其市场。
镇纸的起拍价是三千两,俞飞声第一个开口,直接把价格提到了五千两,意思也很明确,他要定了。
但这种意义特殊的拍品,这场拍卖开始之前就已经有风声传出,俞飞声想要,自然也有别人特意为它而来,且一样不罢休。
不过几个来回,这起拍价三千两的镇纸已经被叫上了三万两。
兰微霜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才是热闹的拍卖场面。
又几个来回,镇纸价格飙升至十万两,场面上只余俞飞声和另一个客人互不相让。
兰微霜忍不住轻啧了声:“状元郎居然这般有钱,我都嫉妒了。”
谢淮清笑了下,也同他玩笑道:“公子宽心,这般有钱的状元郎,大抵也只有这么一个。”
兰微霜眨了眨眼:“这倒是。”
例如现在他面前的谢淮清,当初考上状元郎时,必然是没有俞飞声这般厚的家底的。
拍卖流程上,俞飞声和另一个客人仍在你来我往地往上加价,听得兰微霜都没工夫“嫉妒”了。
兰微霜戳了戳小苟系统:【下次抽奖,给我抽个造假金手指吧,暴利。】
系统一板一眼地抱歉道:【不好意思哦,宿主,抽奖只能抽实物,不能抽金手指这类技能呢。】
兰微霜从容回道:【是吗,没关系。】
系统:【宿主真是超级善解人意呢!】
拍卖流程又走到了俞飞声这边的隔间,端看他还加不加价。
当前这镇纸已经被叫到了十五万两的天价,另一个跟俞飞声互不相让的客人喊出这个价格时明显也有点迟疑起来,接下来就看心理博弈了。
俞飞声:“十六……”
“不跟了,我们不跟了。”另一道声音强硬打断了俞飞声的话,是和俞飞声同处一个隔间的慕笛玉。
这次不用谢淮清帮忙提醒,兰微霜就辨认出了自己亲封的御田郎的声音。
隔间之间虽只有屏风,但彼此空间并不小,只要不是刻意贴在屏风上偷听或是另一边有意放大声音,正常交谈并不会被其他隔间听到。
所以兰微霜和谢淮清在这边隔间交流,旁边的俞飞声和慕笛玉之前也没有发现。
这会儿若不是慕笛玉有意阻拦俞飞声、声音响亮,兰微霜和谢淮清也不会知道隔壁还有他同在。谢淮清虽然耳力不错,但没事的时候也不做偷听的事。
兰微霜挑了下眉:“俞飞声和慕笛玉……”
谢淮清抬眸。
兰微霜:“怎么凑到同一天休沐的?”
谢淮清:“……”
不过,这个问题,的确也是个问题。
俞飞声和慕笛玉不是寻常书生,都各有官职在身,如今又并非同一官署,能在同一日休沐,倒也的确巧了。
只是,兰微霜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这个,谢淮清不禁啼笑皆非。
底下,拍卖师在确认俞飞声是不是真的不再跟价了,慕笛玉直接代为答话、笃定说不跟了。
最后一件拍品的竞价就此结束。
兰微霜不想跟隔壁的这两人撞上,所以拍卖会结束了也没有起身,而是又坐了会儿,往底下看到俞飞声和慕笛玉拉拉扯扯地出了涉江楼,他才对谢淮清道:“走吧。”
谢淮清突然有些好奇,也径直问了出来:“公子,你是如何知道俞飞声和慕笛玉二人间关系的?”
兰微霜顿了顿,不禁再度觉得谢淮清与这个时代的人颇有些“格格不入”。
谢淮清作为一个人尽皆知功高震主的朝臣,在问一个很有自己主意的皇帝,是如何知道另外两个朝臣间私隐的……
兰微霜笑了下,好整以暇地说:“谢将军,以你这般行事作风,但凡上头换个人,就算原先对你没有意见,此时只怕也是难免心生嘀咕了。”
谢淮清从容不迫地回道:“公子恕罪,我这性情的确不太中庸,好在还算识趣,知道自己在文臣间混不开,当年去了北境。”
兰微霜挑眉,故意道:“谢将军是在提醒我,不要忘了你的战功?”
谢淮清:“……”
“谢将军的‘识趣’未免也有些过刚易折了,之前刚回国都,就敢在礼仪上叫板,愣是不愿行全跪之礼。”兰微霜又翻旧账似的。
谢淮清看着他的神情,觉得自己虽然是有些放肆了,但兰微霜似乎也并未真的动气。
按理来说,谢淮清此时接话打趣过去便行了,但他骨子里那点叛逆劲又上来了,以臣子身份颇有点“找死”地又对他的皇帝说:“若非上头是公子你,我做的大抵也就只是礼数上不伦不类罢了。如今能放肆问出刚才的问题,也是因为眼下正在和公子同行。”
兰微霜挑了下眉:“这般说来,我还凭本事得了臣心?”
他这么云淡风轻、出乎谢淮清意料的回应,让谢淮清微微一怔,旋即失笑。
又很不知感动、“狼子野心”地想,陛下这般好脾气,也不知什么情况才能叫他变变脸色。
不过,兰微霜还是没有回答谢淮清提出的问题,反而在回到马车上后,先摘下了面具,然后把问题抛回了谢淮清那边:“你又是如何知道俞飞声与慕笛玉关系的?”
兰微霜琢磨了下,虽然先前他是当众“提醒”过俞飞声和慕笛玉,但那时说得也并不明确,应该不至于是他的话让谢淮清这么笃定确信的吧?
谢淮清回道:“家父闲聊时说起的,至于他从何得知,我就不知了。”
顺便一回想,谢淮清又想起了谢照古关于“陛下莫不是有龙阳之好”的玩笑话,还有谢照古曾担心过兰微霜对谢缘君有想法……
此时若是说给兰微霜听,说不定能看到他变脸色。
但谢淮清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打心底排斥谢缘君,并不想在兰微霜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公子接下来想去哪儿?”谢淮清问。
兰微霜出来走一趟,已经有点乏了:“回宫吧。”
马车驶离芙蓉街,再度路过万书阁,被人群堵了一下。
万书阁前此时很热闹。
以站在门口不远的一男一女为圆心,周边都是闻风上前凑热闹、自发围成了圈的路人,万书阁内也有人状似无意地从门内、窗内往外看,露出的脸上都是吃瓜表情。
而身处圆心的一男一女都是年轻人,男子作寻常书生打扮、神情闪躲,女子则是一身不同寻常的艳丽服饰、怒气冲天。
“你个乌龟王八蛋,骗身骗心就算了,你居然敢骗老娘的钱!今天不把钱还回来,老娘替你满馥城扬名!”女子横眉立目,气势汹汹。
男子脸色很难看,又难堪又带着没底气的怒气:“你、你不要撒泼……”
“撒泼?哦,骗老娘钱的时候说人家是撒娇,现在被拆穿了就说人家是撒泼啦,郎君你好个脏心烂肺啊!”女子冷笑道。
兰微霜他们的马车被堵住了,正好停下来听了一耳朵。
兰微霜不禁撩起了车帘往外看。
见状,谢淮清低声吩咐外面赶车的下属,去打听清楚来龙去脉。
吃瓜群众异常热心、大方分享,下属很快回来复命:“那女子是风月楼的妓子,书生男子是个秀才,秀才与妓子相好、骗人身心不给银钱不止,还借口家中老母病重、自己读书也要笔墨钱,从那妓子手中骗钱,秀才承诺考中举人后就给妓子赎身、娶她进门。”
“妓子起初信了,今日方知那秀才家中没有病重老母,只有日日以泪洗面的发妻和成双的儿女,而妓子给的钱都让秀才拿去与人交际喝酒了。”
“妓子便趁着白日有空,找到秀才讨要说法。那秀才慌不择路,直接跑进了万书阁里,本以为妓子会敬畏万书阁这种地方不敢进,没想到妓子说着‘万书阁牌子上写了,谁都能进’,追进了万书阁里。”
“万书阁的确是谁都能进,但需得本分安静,这二人在里面争执吵闹,谢大人便让人把他们都请出了门,也没赶远,只要不在万书阁里面就行。本来他们在门口继续吵,是有些扰人的,但里外的人都有些好事、不嫌吵闹,还在秀才以袖挡面想要离开时,帮着妓子拦了人,这才堵在了这里。”
人群中心的妓子和秀才仍在争执。
秀才大概是因为丢尽了脸面、整张脸涨得通红,突然恶声恶气地说:“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个青楼娼妓,得我这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垂怜,已经是你的幸事!逢场作戏哄哄你还当真了,我一个有大好前程的秀才、读书人,就算没有娶妻生子,你也不配嫁给我!不知羞耻的娼妓!”
围观的人群里有声音附和说:“也是啊,这一个秀才,一个青楼女人……”
妓子呸了一声:“是什么是!秀才老爷了不起啊,了不起你来我风月楼连吃喝带睡人的倒是给钱啊!不但不给钱,还骗老娘压箱底的赎身钱,你们读书人就是这样读圣贤书的?乌龟王八蛋你听着,老娘以前眼瞎,信了你的鬼话,骗身骗心的账算不明白,但你从老娘手里骗去的钱,非得给我还回来不可!”
围观的人群里又有声音说:“骗青楼女人的钱,这秀才不要脸哟……”
秀才咬牙,干脆当众反口了:“怎么算骗了?哪里算骗了?我说过等我考上举人就给你赎身娶你进门,我又没打算赖账!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没有娶妻生子了?不过是没有主动告诉你罢了,何时骗过你?你这般恨我,难道以为我原先承诺你的,是要娶你做正妻?你个娼妓,能从良做妾就不错了!”
“你犯不着跟我扯东扯西,分明是你骗我,这会儿却来怪我心气高,你没资格!还钱!”妓子切齿痛心。
人群外的马车里。
兰微霜不禁冷讽了句:“读书人的事,怎么叫骗呢。”
然后他看向谢淮清,吩咐道:“谢将军,回头查下这个秀才的名讳,革了他的功名、禁其再考试。继续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