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堪大任 第50章

待到筵席将要结束,姜帝起身替他们姜国皇室请辞,说如今与他们姜国有关的事都尘埃落定了、他们也该回去了,往后姜国作为大夏附属,定会老实本分,也望大夏多多庇佑。

除了金国人,这场宫宴算是宾主尽欢。

姜帝一行告退后,兰微霜看了眼谢淮清,也打算离席了,谢淮清起身同他一起。

见状,丞相谢照古、户部和兵部两位尚书不禁更加焦虑——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呢!

陛下在伐金前应该就知道了谢淮清图谋不轨,但当时隐忍未发,如今伐金事了,谢淮清回来了仍是这般不知进退,这不是逼着陛下杀他吗!这谢大将军怎么不懂事呢!

可陛下哪能杀他谢淮清,杀了得引天下非议,但若不杀,这谢淮清越来越不安分、万一哪天逼宫怎么办?难道要委屈他们陛下吗!

兵部尚书愁得多喝了几壶酒,然后嘴上就藏不住事了,被搀着出宫的路上与同僚勾肩搭背地诉苦:“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怎么就让我看到了呢,我若是没看到,也就不愁了!”

左侧搀他的同僚糊弄地回应:“不愁不愁。”

兵部尚书:“哪能不愁啊!你说怎么能有人这么大胆呢?我现在都想不通!”

右侧同僚:“想不通就别想了,回去喝点醒酒的,好好睡一大觉!”

兵部尚书:“不行啊,我担心陛下今晚睡不好觉啊,你们说这谢淮清……唉!居然敢对陛下动心思!”

两位同僚正欲糊弄回答,反应过来后一个激灵,手一松就把兵部尚书摔地上雪里了。

兵部尚书自己爬起来,呸呸地往外吐雪,继续哀愁:“我是真命苦啊,怎么就让我看到谢淮清趁陛下睡着行不轨之事了呢!也不只是我,还有户部那抠门精,还有谢淮清他亲爹!唉……”

两位同僚闻言又惊又惧,然后直后悔听到了这秘辛。原本走在他们一行三人后面的朝臣正好靠近过来也听到了,顿时雪地里摔倒的人又多了两三个。

兵部尚书全然未觉,还要继续说:“唉唉唉!你们说,这都小半年……”

刚才搀扶他的两个同僚见状不约而同扑过去捂住了他,心想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是要吓死人啊!

……

回到承恩殿后,兰微霜看了谢淮清手臂上的箭伤,的确痊愈得只剩疤痕未消了。

兰微霜的指腹蹭了蹭那圆圆的疤,轻声说:“看着就疼。”

谢淮清忍俊不禁:“你这般心疼……明日又该埋怨我害你睡不醒了。”

兰微霜挑了下眉。

衣衫半褪、神魂沉溺之时,兰微霜和谢淮清突然听到大太监九思的声音隔着寝室的门高声通禀:“陛下——”

“谢丞相与几位尚书大人求见,据陈有要事需陛下过目!看形貌,甚为焦急。”

第46章

托兵部尚书酒后“失言”的福, 刚得知谢大将军狼子野心的大臣们拉上早就知情的百官之首兼谢大将军的亲爹谢丞相一起,抱着“救驾”的心态来到承恩殿,

然而好心办坏事, 实在不巧。

兰微霜和谢淮清被这么一搅和, 都挺难受。

“你去……看看, 是什么事。”兰微霜偏过头,缓着气,懒得动弹。

谢淮清笑着又亲了他一下, 然后起身, 边穿衣裳边说:“我独自去, 这忠君爱国的贤臣名声怕是再也不能有了。”

兰微霜懒洋洋的:“正好, 谢将军擅长的是犯上作乱。”

“臣是奉旨犯上作乱,陛下可不要冤枉臣。”谢淮清一本正经。

兰微霜莞尔。

待穿好衣袍, 谢淮清又随手理了理散乱的发, 然后俯身下来再度吻了兰微霜一下, 说:“我很快回来。”

兰微霜倦倦地应了声好。

寝室之外, 九思垂首静候, 看到只有头发都还没梳齐的谢大将军出来、还自在地要代陛下见朝臣时,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呛住——这么久了, 九思还是没有习惯谢大将军和他们陛下之间的关系。

谢淮清从容地想,旁人是理解不了他和兰微霜对彼此的信任的。

兰微霜是君, 谢淮清是臣,但兰微霜不疑心谢淮清功高震主、弄权谋反,谢淮清不顾虑兰微霜兔死狗烹、过河拆桥。

所以兰微霜犯了懒, 能直接指使谢淮清代为接见朝臣问政、不怕被架空, 谢淮清也敢接、不怕是设局要治罪他的僭越不臣。

谢淮清想,能和兰微霜心意相通, 何其有幸。

至于旁人要如何揣测,随他们去,当戏看了,还挺有趣。

比如眼下这大太监九思的反应,还有想要面圣、结果只见到了谢淮清的众朝臣的表情,都很精彩。

尤其是看到谢淮清这发冠不整的模样……朝臣们心路历程精彩纷呈。

陛下身体文弱,若是与谢大将军独处时,这谢大将军强取豪夺……

“淮清你……陛下呢?你不能仗着陛下仁善,便如此不知进退、僭越不恭!”谢照古毕竟是谢淮清亲爹,又是百官之首,当下连忙提着气率先质问。

谢淮清一脸和气地回答:“陛下倦了,吩咐我来问问诸位大人有什么要事。”

众朝臣:“……”

反了反了,这谢大将军是要反了吗?!这是装模作样都不装一下,想要囚困天子、擅专摄政吗!

这怎么敢的……

当今陛下又不是刚登基的三岁小儿可轻易拿捏,他谢淮清虽有赫赫功绩但也是在沙场而非朝堂,比起陛下拿出的诸多利国利民之物、治国有方之策,谢淮清哪来的胆量敢夺权?

不过转念一想,朝臣们竟不觉意外,毕竟早就觉得谢淮清功高震主,又听说了谢淮清对陛下心怀不轨……只是没想到,谢淮清敢这么光明正大。

朝臣们看看谢淮清,又隐晦打量起本是同阵营的丞相谢照古来,毕竟谢照古是谢淮清亲爹,到底是忠君还是支持自家儿子,都不一定。

接收到暗中打量的目光,谢照古一口气没提上来,愣是止不住呛咳起来,咳得面红耳赤、胡子都在发抖,最后只能抬手指着谢淮清训斥道:“逆子,你这是想造反吗!”

谢淮清一脸无奈:“父亲,何来此问?给我按个造反的罪名,难道对谢家有什么好处吗?”

谢照古:“你、你……”

“父亲,诸位大人不用急,当真是陛下吩咐我来的,你们不是有要事吗?还是早些说了吧。”谢淮清仍是一派让人揣测遐想的过于平静。

朝臣们沉默不语。

能怎么说呢,说我们是来救驾、确保陛下安危、建议陛下把谢大将军你请离皇宫的?

有人甚至琢磨着,想要建议陛下把谢大将军发配去小地方练兵算了……虽然不太仁义,但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陛下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礼部尚书还寻思着,陛下真的应当选秀了!必是陛下后宫空悬,才让谢大将军动了不该有的歪心思还敢付诸实践!

这些话,若是陛下在,也不是不能当着谢淮清的面说出来,但眼下只有谢淮清,陛下的面都没见着,那就必然是不能说的了。

谢淮清本以为这些朝臣是当真有正事,毕竟今日金国的人才被带回来,兰微霜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纵然自己懒得动也还是指派了谢淮清。

但眼下看来,谢淮清觉得他们倒不像是有正事,这一个个的表情,比较像是“谢大将军觊觎陛下”之事东窗事发了。

殿内寂静片刻后,谢淮清没了耐心:“看来诸位大人并不着急,既然如此,便不要在陛下寝宫耽误时辰了,都回去吧。”

说罢,谢淮清悠哉转身。

刚才他从屏风后的寝室方向过来,如今赶完人,竟是打算继续回陛下寝室去了!朝臣们面色发苦,这都什么事啊,本来打赢了金国高高兴兴的,结果内乱又要起了。

“谢淮清!”谢照古厉声喊道,身为其父,不能像其他朝臣那样继续不置一言。

同时另一位尚书也开了口:“谢大将军留步!”

谢淮清好整以暇转回身:“诸位到底有没有事要禀报?”

“谢大将军,为人臣子,当忠君、敬君。陛下是仁慈明君,对谢大将军信任爱重,谢大将军当不要辜负陛下才是。”

不论如何,谢淮清现在还知道借着“是陛下吩咐”的名义行事,朝臣们心想,没见到陛下之前,还是不要同谢淮清彻底撕破脸。

谢淮清笑了笑:“大人说的是。”

这软硬不吃的模样,让在场的朝臣们都有些绝望了。

“你……谢大将军,我等必要见了陛下才能离去,你莫要阻拦。”

谢淮清清清白白道:“我并未阻拦,是陛下乏累,遣我来的,我已经说了几遍了。”

然而还是没人信,毕竟谢淮清发冠都不整,看起来真的不太清白。

有轻微的脚步声自屏风后传来,谢淮清先看了过去。在场其他文臣没这个耳力,注意力也不在其他地方,发现谢淮清侧头后又过了几息,才下意识跟着看了过去。

是兰微霜倦倦地走出来了。

“什么事这么难办,还没商议好?”兰微霜问。

见他们心心念念的陛下出来了,朝臣们愣了下,松了口气之余连忙俯首作揖行礼:“参见陛下。”

谢淮清朝兰微霜走去,当着众人的面轻声说:“陛下,各位大人似是觉得臣要造反。他们觉得臣对陛下不轨,扣着陛下不让他们面圣。”

朝臣们:“……”

谢大将军你为什么这么坦荡,坦荡得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兰微霜失笑。

他本来懒得起身出来,但缓了会儿后,谢淮清还是没回来,他索性就慢腾腾起身来看看了。

“陛下,犬子无状,是臣教导不严之过……”谢照古告罪道。

“哪里无状了?”兰微霜一边问,一边走到了上前方的软榻坐下,谢淮清跟着他行动。

谢照古被问得一顿,其他人也不明所以、摸不清兰微霜的意思了。

兰微霜不疾不徐道:“当真是朕让谢将军代朕见你们的,你们来得不巧,朕困了、想躲懒罢了。”

闻言,朝臣们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陛下分明就在一墙之隔的寝室之内,就算躲懒,至于躲这几步?而且陛下现在不是也出来了吗,哪里有困得不想动了的模样?

他们陛下如此勤勉,若非被迫,怎么可能这般情形下让谢淮清代见朝臣问政!

再看看谢淮清那自刚才出来就不整齐的发冠,还有陛下发间虽似打理过却连簪冠都没有、衣袍上甚至有褶皱!堂堂陛下怎会如此衣冠不整呢!

必是他谢淮清刚才对陛下欲行不轨,结果被他们这些突然求见的大臣强行打断,谢淮清强留陛下在内室,陛下刚才才挣脱出来!

但是,谢淮清功高震主,今日刚带着伐金大获全胜的功绩回馥城,姜国和金国皇室如今都还在馥城,大夏这厢喜出望外之余仍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置,此时难免瞻前顾后不便处置谢淮清。

陛下当真怕了谢淮清吗?

并不可能——纵使谢淮清有赫赫功绩,如今回了国都、人在宫城,陛下要他死他就只能死,但陛下如今已不是从前为达目的不计后果、动不动就砍人脑袋的暴戾性子了。

为了不把事情闹大、牵制住谢大将军不要妄动,陛下舍身成仁、忍辱负重啊!甚至此时还在为谢大将军圆场!

让他们大夏的一国之君如此牺牲,是他们为人臣子太过无能、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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