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霖只觉得自己今日刚从鬼门关跨出来,便误入桃花源。
云渺这个家伙娇气的要命,把床榻布置得在棉花堆一般无二。可更奇的是,怀中人抱起来香香软软一团比棉花还舒服几分。
他恍惚间以为,枕边睡着颗白白嫩嫩的芝麻馅汤圆,只消轻轻咬上一口,蜜汁就会止不住流的满床都是。
“你往常睡觉也这般不规矩?”
段霖鼻翼间萦绕着云渺沐浴后的清香,原本昏昏沉沉就要安心睡过去,可怀中人偏偏小幅度不停动来动去,扰得人不仅清醒过来甚至冒出几分火气。
“别扭了。”段霖和云渺拉开些距离,直接一巴掌拍在对方浑圆挺翘的屁股上。
软肉果冻般微微弹了两下。
火辣辣的感觉瞬间蔓延全身,云渺直接一骨碌坐起身子,面朝段霖跪坐着还小心捂住自己的屁股,整个人欲哭无泪。
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怎么回事嘛,一个个动不动就爱打人。
是不是姓段的都是这个样子?真讨厌!
“你无缘无故打人,是不是有病?”云渺可以允许段霖事出有因的报复,但没事找事可忍不了。
“你无缘无故扭什么?”段霖仰躺着,语气毫无歉疚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指责,然而却主动伸手去拉云渺过来,“接着睡觉,这回不许乱动。”
“我大腿痒!所以才忍不住动一下……”云渺在黑暗中瘪嘴,浑身因为羞恼微微泛起粉意,没人瞧见的地方偷偷掉下两颗金豆子。
段霖闻言也坐直身子,语气带着不自知的紧张,“怎么了?我去点灯看看清楚。”
“别去!”云渺不愿意让段霖看到那处梅花纹,对方肯定会嘲笑他,支支吾吾搪塞过去,“我就是和别人睡不惯,你抱我抱得太紧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紧接着是一句警告。
“睡不惯也给我习惯。以后不许乱招人,更不许在别人怀里扭来扭去的,过来。”
过去你个头……
半晌,段霖拧眉催促一句:“想我现在去把秦逸的脑袋扔在你怀里?”
过去就过去,大丈夫能屈能伸。
云渺气鼓鼓翻过身子背对段霖,连睡着时脑子里都在想——
他为什么没让秦逸杀了这个混蛋?
第34章 狸猫
晨光熹微, 云雀清鸣。
云渺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白软脸颊睡得红扑扑煞是好看,边揉眼睛边乖乖伸展胳膊让长生替他穿衣,像只大号棉花娃娃般任人摆弄。
“外头什么响动吵吵嚷嚷的?”
对床榻另一半为何空空如也丝毫不感兴趣, 云渺不仅没问段霖何时离开的, 还为一睁眼就不用看到讨厌鬼而窃喜。
“回小郡王, 今日镇抚使率军南下,恪王殿下从皇宫出发至城楼为出征将士送行。”
长生语调平平。
他不关心旁人如何排场多大,只把全副身心放在侍候小郡王上, 就连一根发带、一缕发丝都要从眼前过个遍。
因今日难得天气晴好,他挑了件银朱色冰心腊梅纹锦袍给云渺换上。一袭红衣极衬这幅张扬艳丽的容貌, 阳光流转下, 任谁不夸句好水灵的少年郎。
然而小郡王本人对每天穿戴了些什么稀里糊涂, 反倒满脑子都是长生刚刚说的话。
齐忱原来今天就要走嘛?
糟糕, 好像每次要去公主府探望对方的伤势如何,都会被意外打断。
不过……他是喜欢欺负主角的恶毒炮灰,去了应该也是讨人嫌吧。
云渺依稀记得剧情中主角一月不到便击退叛军凯旋回京,而身世大白正发生在当夜的庆功宴上。
也就是说,他留在这个小世界的时间没多久了。
虽然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 可云渺其实一直都对确切时间点模模糊糊没个概念,前些日子还忙着给长公主准备生辰礼呢。
殊不知, 自己估计等不到那时候就要脱离世界了。
……
“小郡王, 早膳已经备下了。”长生偷偷打量面前发呆也漂漂亮亮的青年,轻声提醒道。
“唔,”云渺略带些伤感的思绪被悄无声息转移, 羽睫缓缓眨动道:“有我爱吃的如意卷吗?”
“您素日爱用的都备着,早起圣上还赐了道……”长生喜欢看小郡王无忧无虑的笑模样, 然而话刚说至半截,就见对方原本轻快的脚步猛然一顿,面上神色茫然可怜。
【警告!警告!】
云渺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开始疯狂警报。
【小世界面临崩塌危险,请宿主及时拯救主角生命!】
【检测到主角面临潜在巨大威胁,若其生命值清零,宿主将无法脱离此方世界。正在搜寻定位中!】
突如其来的消息直接将云渺打个措手不及。
「七七,是不是搞错什么,主角怎么会……」
不好!
云渺脑海中突然闪过段璋昨日信誓旦旦的承诺,说是要替他除掉齐忱。
还有系统曾经说过的剧情不可控偏移。
该不会是,怎么会这样……
“长生!快叫人备马,我要出宫。”不过眨眼之间,小郡王便急得热锅蚂蚁般团团转,连跨出门槛时险些摔了一跤都顾不得。
可千千万万要阻止太子哥哥对主角下手,不然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会有麻烦的。
……
……
冬日疏淡阳光洒在城楼上,然而微薄暖意终究抵不过凛冽寒风,天边白云漂浮摇曳似乎随时会迎风跌落。
段璋身穿银白云纹锦袍立于城楼,腰间只极为简单坠了块墨玉,耳畔风声猎猎衣袂翻飞。
他的视线落在城外不远处一片密林,似是远眺。
下人适时呈上两盏酒,金樽泛着冷光。段璋随手拿起一杯一饮而尽,姿态说不出的风流,转头看向身旁面容冷厉的玄衣男子。
“多谢恪王殿下。”
齐忱面无喜色不卑不亢,干脆利落饮尽另一杯酒,余光不经意向城内望去。
“可是有要等的人?”段璋敏锐捕捉到那一眼,状似无意问道。
其实段璋也未曾想明白,永靖帝昨日不仅未降下责罚,甚至直接派自己代为出征将士送行。
只是他现在才发觉此次随行南下的士卒少的可怜,似是直接想让齐忱接手南边的残兵。
或许,无论他们今日是否动手,对方都生路渺茫。
“此时还未到,想必镇抚使要等之人今日是不会来了。”点点阳光落在段璋侧脸,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语气却不容置喙道:“时辰不等人,不若凯旋之时再风风光光相见,如何?”
“……”
齐忱一言不发,俊朗面容瞬间僵硬转而恢复如初,然而搭在城墙上的手默默攥紧似是要捏碎斑驳砖石。
冬狩过后,他再也没看到小郡王一眼。
长公主府处处是对方的气息,然而与其关系最密切的,还是他那日为救人在身上留下的多处剑伤。
在听说小郡王对同样于他有救命之恩的秦逸处处关切时,齐忱心绪纷乱,日日夜夜生出不该有的期盼。
然而恰如今日结局一般,小郡王不会纡尊降贵来瞧个曾经踩在脚下的奴才,更遑论为之送行……
同样是为你舍生入死,他同秦逸差在何处呢?
若细细论起,都不过是皇室的奴才,猎人的鹰犬。
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心脏宛如在冬水中洗涤过的利剑冷冽而清醒,困扰齐忱多日的疑惑终于在此刻拨云见日。
是身份。
一个能让小郡王也不得不应付的身份。
他愿意做小郡王的奴才,忠心耿耿一腔赤忱。
可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分讨主子喜欢和随时能被替换的。
有些奴才胆大包天甚至能够欺压小主子,哪怕被厌弃却也不敢亦不能轻易舍弃。
齐忱最后一眼望向那人所在,将有些东西默默藏在心中。
或许他的确该即刻便走,奔赴战场去挣一个功名。
……
衰草枯杨,一队人马从城门口离去。
段璋仍立于城门之上,清冷眼眸中迸发出猎鹰般的暗芒。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箭上淬毒便更是防不胜防。
段霖早已率人埋伏于城外三里密林处,届时齐忱行军至此,一支淬毒响箭便会发出。
响箭所指目标一明,那些被训练到只能听懂主子命令的弓箭手们,便会一齐冲相同方向放箭。
数箭齐发,乱矢凌空,必叫齐忱死无葬身之地。
堂堂一个镇抚使,却连京畿都未曾离开,就死于叛军刺客之手。
帝王就算震怒,也不会去疑心调查一个身份低微独来独往的侍卫,而是立刻寻觅合适人选代替其平叛。
段璋自认并非如此狠毒之人,可以毫不留情对亲族下手。
但倘若有一天身世之秘隐瞒不住,父皇是多么凉薄自负的一个人,如何能容忍被欺骗多年;长公主又会怎么对一个抢占亲子位置的婢女之子?
倘若世间只能有一位小郡王,云渺和其他人只能活一个……那死的绝不会是他要护的人。
“王爷!”
下属匆匆跑上城楼跪地行礼,在段璋冷淡却逼人的压迫眼神中急忙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