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及川彻就是个会为了排球放弃一些东西的人,有点寻常人比不上的“疯劲”。
哪怕曾经有过动摇,及川彻最终没有放弃排球,但远川凌却主动放弃了学医。
在人生经历上,远川凌是个十足的失败者。
远川凌在心中轻叹一声。
思考着两人之间的一点小细节,远川凌没有意识到查理已经有一会儿没说话了,一直到迹部景吾背着网球包回来,查理才抬头和迹部大少爷打了个招呼。
“啊嗯?你怎么在这?”迹部景吾把网球包放下,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甚至想把查理扫地出门。
远川凌觉得自己可以回房间了。
毕竟他会出来在这里听查理唠叨,完全是出于待客之道,现在有迹部景吾帮他接待客人,他就可以躲懒了。
可惜的是刚才那通电话估计没办法续上了……
远川凌合上手里的书,道:“我回房间了。”他站起身往回走。
查理没有挽留,而是笑着说了句:“好好休息哦,凌。”
一直到远川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查理才收回视线。
他脸上开朗热情的笑容转瞬间退了个干净,嘴角缓慢拉直,表情甚至带了点阴郁,他焦躁地蹙眉。
迹部景吾骤然冷哼了一声。
又开始了,这个远川凌不在就会立刻现原形的疯狗。
不过也不能计较太多,查理对远川凌的偏爱,认识他们的人有目共睹,迹部景吾在这件事上挑不出一点错误。
在接受了远川凌的性向之后,他对查理丝毫没有了一点幼驯染情谊。
至今他仍然认为,远川凌会喜欢上一个神秘的排球小子和查理脱不开干系。
“怎么回事,景吾,他不对劲,今天我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以前不会这样的。”查理焦虑地捂嘴,窝在沙发上像某种即将爆发的大型猛兽。
迹部景吾在沙发上坐下,语气凉凉道:“谁知道呢?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远川凌对自己的追求者一向都很冷漠,不会给一丁点儿希望,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温柔了。
“不一样。”查理回想今天远川凌的表现,从细微之处发现了不同,“我知道他表现得疏离是想让我自己放弃,但今天我能感觉到,他在‘避嫌’。”
那种有了在乎的人,所以要避免误会的感觉,非常明显。
查理一直注视着远川凌,此刻也很轻易地发现了心上人的微妙变化。
查理非常、非常不爽。
就好像自己一直看着的宝物,被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陌生人给偷走了。
还偏偏是他跟着家里人到德国解决分公司问题的时候。
走之前他就想耍点手段把远川凌一起带走,避免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趁虚而入,没想到被迹部景吾发现了。
他暗中安排远川凌学校到德国交流访问的事在迹部景吾的插手下遗憾作罢。
——真敏锐啊。
迹部景吾在心里感慨。
查理这家伙,在远川凌和外人面前完全是两副面孔。
这位大少爷对外人一致的冷漠无情,因为是家里独子加上帅气的长相,追求者比远川凌多得多。
但查理从小到现在都十分专一,择偶标准一直都可以具体到远川凌本人,在情感关系开放的欧洲,真是难得见到这种深情的人。
抛开拐带远川凌的事情不谈,单纯从一个朋友的角度,迹部景吾倒有些觉得查理可怜了。
“劝你最好放弃。”迹部景吾双手环胸,给他泼冷水:“你家里不会同意,凌也不会同意,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不要。”查理黑着脸说。
迹部景吾失语片刻。
“要是他有喜欢的人呢?”迹部景吾问道。
查理咬牙切齿:“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女人能比得上本少爷。而且只要没结婚,我就不会放弃的。”
迹部景吾:“……”算了,这家伙没救了。
有时候他真怕这家伙一个不理智就连带着家里一起上法制频道。
不过真要仔细追究的话,查理也算成功了一半。
远川凌确实喜欢上同性了,可惜那个人不是查理。
查理隐约从迹部景吾的话里听出了点猫腻。
虽然满脸写着“那个人是谁”和“我要宰了他”,但还是十分克制,拿起甜品托盘里的方糖块咬得嘎吱作响。
迹部景吾被吵得想赶人。
他开口下逐客令之前,远川凌又来了客厅,右耳还戴着蓝牙耳机,不知道是不是在听音乐。
远川凌看到查理之后很惊讶,那表情好像在疑惑对方怎么还没走。
查理和迹部大少爷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般远川凌回避之后,查理就会主动告辞。
远川凌保持着主人家的礼貌,对查理点头示意,走近厨房给自己倒温水。
迹部景吾亲眼目睹查理表演一秒变脸,忍不住无奈扶额。
查理把嘴里的方糖咽下,“走了。”
“不送。”迹部景吾站起身,准备在查理离开之后就回房休息。
然而厨房里突然传来玻璃杯落地的声音,两个虚与委蛇的人脸色同时一变,抬脚冲进厨房。
“凌!?”
厨房里,玻璃杯摔碎在地面上。
远川凌脸色煞白,愣愣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
查理惊惶的呼唤让他下意识抬头。
远川凌目光落在查理亮眼的金发上,一瞬间,血色和那亮眼的金色重叠,顺着查理的鬓边滑落。
他脑海里闪过充斥着血色的画面,破碎的车窗,变形的座椅,驾驶座上被昏迷的查理。
伤口在流血,身体在失温,死亡在流逝的时间中逼近。
远川凌十五岁的夏天,他在前往学校取材料的路上发生车祸,开车的查理轻伤昏迷,远川凌腰腹被贯穿,住了一个月ICU,被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远川凌下意识伸手,覆盖在腰腹原本的伤疤处。
有点疼。
而比疼痛更无法抑制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车祸的日期,是明天。
远川凌的呼吸逐渐急促,脑海中的嗡鸣声响个不停。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窒息而死,直到耳边传来及川彻的呼唤:“凌酱!?凌!怎么了!?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让远川凌找回了呼吸的节奏,查理和迹部景吾在他身边蹲下,似乎说了什么,但远川凌没有听清。
他无意识地喃喃:“阿彻……好多血……”
第十二章
电话被挂断后,及川彻握着笔有些走神。
平时很简单的数学题,现在也变成一连串不明所以的符号,好像漂浮在眼前,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排列组合。
他脑子里每隔几十秒就会闪回那句带着亲昵、有些越界的呼唤。
darlingdarlingdarlingdarling……
可恶!真是烦死人了!
片刻后他猛地放下笔,暴躁地双手抱头,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不妙啊。
果然还是很在意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英国人,以及那句毫不掩饰亲近的“darling”。
如鲠在喉的感觉强烈到让人想发飙。
如果此刻他面前有面镜子,他就能发现自己的表情很臭。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是三人拦网又被牛若突破的时候吧。
那种好像有致命宿敌出现的危险感,让他突然升起了莫名其妙的警惕心。
他或许还不知道这种警惕代表着什么,但总有一种如果什么都不做自己就输了的感觉。
及川彻把手机调回联系人界面,看着上面的“凌酱”有些出神,手指起起落落最终没有按下去。
要打电话吗?要主动联系吗?其实是在想刨根问底吧?但他们的关系有亲近到可以互相询问身边人的程度了吗?这算是越界了吧?如果凌酱问起来他要怎么说呢?
两人的交流某种程度上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那种只局限于排球和学习的交流,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迅速拉进心理距离,虽然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起码已经可以称作“朋友”。
他其实没有意识到远川凌已经在交谈中有意无意地透露了很多信息。
年龄,身高,学习方向,学业水平,所在城市等等,如果再等半个月,及川彻就会知道远川凌训练的球馆,以及如何以最快的方式从机场抵达那里。
据说21天可以养成或是更改一个习惯,而现在,在及川彻没有计算的情况下,这恰好是他每日接听远川凌通话的第二十一天。
远川凌是一个过分理智的人,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更喜欢先动脑,哪怕是主动追人的时候也一样。
好像一阵润物细无声的雨,悄悄地在不经意间渗透进及川彻的生活。
现在是,从前也是,他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听众,总会给人一种,只要和他说过之后,心里的压力都会跟着远川凌处变不惊的平静一起消弭。
只不过曾经的远川凌会亲自在候场区,给及川彻贴上一枚肌肉贴,用足以冷却的所有大赛紧张感的声音说一句“加油”。
如今的远川凌也会隔着一通越洋电话,用一点细微的声响挑起
在感情方面一窍不通的少年人,很难凭借着与生俱来的情商,去推拒一份不轻易言说来历的陪伴。
及川彻只是隐约想起最近半个月都是远川凌在主动给他打电话,因为时间点掐得比较准,他一直也没有时间主动回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