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谨慎地在远川凌旁边坐下,撸起袖子,道:“腿伸过来。”
远川凌:“???”
好像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他整个人僵在那里没有动作。
及川彻皱起眉,嘀嘀咕咕:“不是说要按摩吗?”
远川凌叹了口气,“我有给自己按摩,但也只能缓解,没办法避免的。”
“那让我试试。”
“这种事有什么好试的啊!”
“按摩唉!我还没做过,很想学啊!”
好烂的借口。
给人按摩难道是什么很开心的事吗?
远川凌不能理解。
他勉为其难,动作磨蹭地把一边的凳子拉过来,一只脚踩在凳子腿上,伸手给及川彻做示范。
“这个区域,顺着往下按揉。”远川凌伸手虚空在自己小腿关节附近画圈。
及川彻撇嘴,“好敷衍。”
“知道就好……”远川凌正要放下腿,却猝不及防被及川彻按着腿弯捞了过去。
“喂!”
“嘘——”及川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远川凌整条腿的僵住了,保持着这个诡异的姿势,任由及川彻的手按上了他的膝盖关节附近。
看远川凌老实得像案板上的鱼,及川彻开始秋后算账:“这种事应该早点告诉我啊。”
“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可是明明就有在痛。”
“所以我今早有要求缩短晨练时间啊。”
“这种时候就应该完全停止!”
要是早知道远川凌的身体状况,他不可能还硬拉着对方晨练的。
“阿彻以前,也有经历过生长痛吗?”远川凌尽量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腿僵得像木头一样。
及川彻沉吟一声,“应该有……我没什么印象了。”
国中的时候每次社团活动结束就累得像狗,疲劳后的肌肉酸痛大概是和生长痛一起到来的,以至于及川彻对这个人体生长的必经之路没有什么深刻印象。
那个时候他状态很不好,及川姐姐还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把瘫在家里的弟弟拉到医院做做按摩,那大概是及川姐弟少有的温情时刻。
不过及川彻没能凭借这点经历让自己学到什么按摩知识,他手上的力道很轻,隔着校服裤子,落在远川凌的腿上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从远川医师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很不像样子。
远川凌叹了口气,手覆盖上及川彻的手,教他应该按捏哪个地方。
“这里,稍微重一点,没关系不会痛。”
“哦……有痛吗?”
“……不痛,稍微重一点也没关系,这个位置以后你也可以给自己按。”
“唉——真的吗?”
两人一个教,一个虚心在学,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保健室的门没有关严实。
门外,准备到保健室偷懒的松川和花卷对视一眼,表情一言难尽。
不会是被诅咒了吧?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这两个家伙。
第四十七章
远川凌其实是第一次经历生长痛。
前世他的生长期度过得很平稳, 从死亡边缘堪堪回到人世间,旧伤留下的疼痛,让他很长一段时间对痛感麻木了。
远川凌原本以为这是精神层面的顿感, 但他这个时候才发现, 人是会在过分的关爱下变得软弱的生物,被人嘘寒问暖, 就会下意识觉得自己真的痛到难以忍受。
及川彻好像把他当成了什么易碎品, 不仅每日的晨练和夜跑被暂停,这家伙还想撺掇远川凌请假停训。
远川凌及时叫停, 把及川同学按回了原位上, 让对方收一收那无处安放的同情心。
为此, 冷漠无情的远川同学连续三天拒绝了和及川彻一起回家。
一直到第四天, 及川彻终于忍不住了,在部活准备室大吐苦水。
“阿凌真的很过分吧?居然说我最近太奇怪了所以不想和我一起回家!我明明很正常的!”及川彻双手环胸,一脸不忿的表情。
岩泉一冷漠道:“你身上沾胶水了吗?非要和远川黏在一起?”
说到底放学一起回家这种事, 都是取决于顺不顺路, 有没有空。
偶尔岩泉一做值日, 或者被老师那边留堂, 就不会和两个人一起回家。
及川彻也有临时有事的时候,不过远川凌通常会说要去逛书店,不会单独和岩泉一两人同路。
因为这种情况出现的比较少, 所以正直的岩泉同学还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及川彻道:“胶水?那种东西要是有用就好了——阿凌也太狠心了——”
岩泉一:“?”真的假的,不会真想过这种事吧?
岩泉同学开始思考以后及川彻因为什么意外行径进橘子, 自己要不要捞一下这个幼驯染。
花卷贵大一捂脸, 心说, 岩泉果然还是认不清这两个人的真面目。
花卷贵大一边叠自己的校服外套,一边随口说道:“也稍微给远川留点私人空间吧?你最近应该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吧?”
远川凌平时那么迁就及川彻的人, 能狠心把这家伙丢下三天,实在是件有些不可思议的事。
按照两人的性格判断,肯定是及川彻做了什么错事。
及川彻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片刻后他细数了自己这三天的辉煌战果:“我只是陪阿凌待了一会儿保健室……”
一天有半天在保健室,错过了一节数学一节物理一节国文课。
“然后给阿凌带了豪华版营养餐……”
他和及川妈妈说了这件事,及川妈妈很心疼,自告奋勇下厨,由于没能收住自己的爱护之心,份量大到能把远川凌撑死。
“再就是想陪阿凌去医院看看但被拒绝了……”
其实远不止这些,及川彻从远川凌那里学了一点按摩的皮毛,之后就跃跃欲试,每次在保健室的时候都要尝试给远川凌按摩。
远川凌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过分亲密,他那些小心思分分钟就要在及川彻面前暴露,没办法,他只能暂时和及川彻划清一下界限。
这家伙已经越来越没有距离感了。
松川一静十分无语地开口:“远川只是生长痛,不是病入膏肓了,你在做些什么啊?只是很小的问题吧?”
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怪不得远川会突然把他推开,太粘人的话是个人都受不了。
虽然远川凌对及川彻的容忍上限非常高,但果然不是没有止境的。
及川彻原本外放的情绪突然收敛起来,他放下手,表情有点沉郁,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我也不知道……明明我知道阿凌现在只是小问题,稍微注意一下就可以,但我总是忍不住很紧张……”
就好像,这一点小小的身体不适,如果不好好调理,可能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很多医学案例里不都是这样的吗?一个完全不起眼的症状,最后导致了很严重的结果,他当然害怕远川凌成为教科书里的一环。
留下什么后遗症还是小事,万一事情真的大条了呢?
他甚至不敢轻易说出那个字眼,总觉得像是什么很可能成真的魔咒。
脑袋里一旦浮起这个念头,及川彻就开始心慌得厉害,他的本能在向他预警,如果不好好照顾远川凌,后果他无法承受。
及川彻最近几天甚至一直在做一个非常糟糕的梦。
梦里,远川凌身上插满管子,孤零零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暮气沉沉,只有呼吸机和心跳监护仪的运作,能看着那人还活着。
重症监护室外冷冷清清的,只偶尔有人来看望他,鲜花与慰问都没办法隔着厚重的玻璃传递给那个与死神做斗争的人。
及川彻在梦境里感受到了难以抑制的无力,他在深夜骤然惊醒,难以再度入眠。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但这的确影响了及川彻最近的行动。
“而且阿凌确实很难受啊?虽然他不说,但是总是下意识皱眉,揉腿,脸色也没有以前那么健康了?看到了很难不管吧?”及川彻越说越理直气壮,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行为完全没有问题,差点就要把自己说服了。
“你完全没在反省啊,这个态度,远川会给你‘解禁’才奇怪呢。”岩泉一嘲笑道。
站在部活准备室门口等他们的远川凌:“……”
他本人还在这里,及川彻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不言而喻。
远川凌轻叹一口气,他其实有点分不清,及川彻是在有意卖惨,还是对未来的某种预兆。
从前他身体的确不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小毛病不断,隔三差五就要跑一趟医院,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反应越来越强烈了。
经常低血糖发作也是表现之一。
他就是在低血糖发作之后,昏过去再醒来,便回到了多年前的世界。
一想到这里,远川凌就没有什么心思和及川彻玩“你追我逃”的游戏了。
但是必须让及川彻停下这些异常举动才行。
远川凌表情冷漠地想。
他转身率先下楼,往球馆走去。
边走边思考,最终得出结论,及川彻大概是最近没什么安全感,拉开距离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如何给闹别扭的及川彻顺毛,永远是远川先生需要钻研的课题。
远川凌一个人到球馆的举动也吸引了别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