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家主萧怀民并未纳妾,但丝毫不妨碍萧府人丁兴旺。萧老夫人仍然健在,萧洄上头还有两个嫡亲哥哥。分别是当今户部尚书和锦衣卫指挥使。
一个正二品,一个正三品。
如此年少有为,当真是不可多得的才子。
事实上,他们两人也的确是大兴朝有名的才子。
自当今皇帝泰兴帝登基起,二十一年内,共涌现出八位天才,时人称大兴八大才子。他大哥萧叙、二哥萧珩分别是被载入的第一位和第三位才子。
就很牛。
同萧老夫人请完安,又跟老人家消磨了一会儿时光,萧洄才慢悠悠地转回南院。
南院,他的院子。
六年未归,这里的一切都没怎么变,就连下人也是当初他亲自挑的那一批。
“公子回来啦!!!”
还未进门,大老远就听见出来望风的香荷朝院子里喊道。很快,乱七八糟从院子里冲出来一堆人,敲锣打鼓,四处宣扬:
“少爷回来啦!!萧洄少爷回来啦!!南院有主啦!”
站在最后的,竟然还有一副用红纸写的大字:
“欢迎少爷回家”
写得大大的。
萧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半晌,有些无语地跟灵彦对视了一眼。不是,他六年前教的东西,这群人怎么还记得,甚至还用到了他身上。
萧洄在一众仆人的簇拥下进了门。
他心情好,见人就赏。得了赏,大家伙笑得乐呵呵的。有些丫鬟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着笑着竟然就红了眼。
然后就跟疫病似的,没多久,满屋子下人快哭了一半,给萧洄和灵彦吓了一跳。
“哭什么。”
哭得最凶的,是香圆。她在这里年纪最小,当初也是萧洄从街上捡来的小乞儿,没有他,这姑娘很难活下去。
“呜呜呜……少爷这一走就是六年,逢年过节也不过来,您给老夫人房里、老爷房里、大少爷和二少爷房里都有写信,甚至就连小小姐和小少爷都有,我们南院这么多号人,六年了,一封信也没收到过,呜呜呜呜……”
“是啊少爷,我们都是您亲自挑的、手把手教的,还没伺候您多久就去了金陵,还就带了季风和灵彦过去,您不会知道我们这些人守着这座空空的院子是怎么过来的。”
萧洄哭笑不得:“我不在,不是更方便你们吗。不用听谁的命令,难道不好吗?”
“不好。”一小厮道:“我们都是少爷您亲自救下的人,我们的命早就是少爷的了。在奴才们心里,您就是我们唯一的主子,主子就是天,主子让我们去死也绝不犹豫。”
几个丫鬟小厮定定重复:“绝不犹豫。”
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季风和灵彦也是,定定看着他,同这些人一个眼神。
毫不犹豫。
萧洄心中一暖,紧接着却又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寒意。
“行了,我知道你们忠心。只是这种话日后不要再说了,我不会让你们去死,也不会有人敢让你们去死。动不动就去死之类的话,我不爱听。”
众人虽对他态度忽然的转变有些茫然,不过萧洄是他们心中唯一的信仰。
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死不死之类的……以后少提就是。
好赖说上会儿功夫,萧洄实在太累,奔波将近半月还没怎么休息,他把所有人打发出去,又让季风提了桶热水进来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等做完一切,早已过了晚膳时间。萧洄食欲不高,就没让厨房做菜,只从房里捡了些水果糕点垫肚子。
早春,京都还有些冷,屋内碳火烧得很旺,少年只着件中衣,墨发半干,松松倚在床榻上。
这副身子之前中过剧毒,底子不太好。无数名药供着,这么些年下来,才堪堪好转了些。
当年走得急,路之迢迢,还没到金陵就差点病翻厥过去,吓得他表哥秦羽带着金陵最好的大夫快马加鞭赶过来接他。
这副身体他其实是满意的,但就是太瘦、太柔弱了。
冬春之时,有厚厚的衣服遮着还不觉得,一旦脱下棉服就快只剩下骨架了。
萧洄早已习惯,喝完药,揉着太阳穴再次躺在了这张金丝楠木床上。
或许是这张床的缘故,萧洄竟然又梦到了他刚穿越过来时发生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奉上,阅读愉快~
第3章 故人归 03
这是萧洄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年。
他原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来自未来。
在那个遥远的未来里,他也名萧洄。是一位刚跨级考完高考,被各大名校争抢的少年天才。他生来是个孤儿,没人知道父母是谁。
因为头脑过于聪慧,萧洄很快被军方看中。在那个战火纷飞、急需科技人才的时代,他这样的最为珍贵。
军方的人甚至为他规划了好多条光明的未来。
只是养了十六年的、被当做工具一般培养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用就匆匆消失了。
萧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的,只记得那天晚上刚从养育自己多年的军方老大那里得知了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以后的研究,以用来更好的保护人类。而大学开学的当天,便是他这只工具发挥作用的时候。
如一记棒槌敲在胸口,浑浑噩噩睡去后,再睁眼时就是在这张金丝楠木床上。
他穿越到了这个就连野史都没记载过的朝代。
只是穿越过来的时机似乎不太好,原身正发着高烧,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痛的,血液中像是蚂蚁扎堆,在狠狠地啃咬。伴随着床边延绵不绝的哭声、争吵声。
当一只手捏着银针朝他人中穴插.来时,萧洄双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一周后。
疼痛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轻,相反好像更痛了。犹记得他睁眼时,周围人的小心翼翼,以及在发现他几乎忘记了所有的时候复杂的表情。
有惋惜,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关心和如释重负。
他意识到这里的很多人也许是爱着“他”的,在那样严格的环境下生长,萧洄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笑。
任何情况下他都带着笑。
于是他就撑起身子,目光略过屋里人,艰难地扯了扯嘴皮,露出了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个笑容。
不要哭了,来,跟着我。
笑。
只是哭声好像更大了。
萧洄有些茫然。
醒来后又一周,这副身子能下床了。装了七天傻,不想再坐以待毙下去。于是萧洄在书房里泡了一天,看完了所有史书,对这个时代终于有些了解。
看到最后一本时,他在书柜后头发现一个暗括,里面装着很多信。
很多封同样笔迹的信,和一封还未来得及寄出去的信。
……
……
卯时,天未大亮。
萧珩踩着一身晨露进了大殿。
“禀皇上,臣有奏。”
泰兴帝坐在龙椅上,俯瞰文武百官,冕旒后的双眼如隼,目光如炬。
“准奏。”
“启禀皇上,前夜朱雀街大火死者已查明,确系失踪的工部侍郎汪长宣无疑。锦衣卫已封锁现场,臣还得知,被火烧的宅子,是汪长宣买来记在其女汪绮罗名下。”
“仵作已验过尸体,汪长宣极大可能死于他杀。这是详细的尸检记录。”
大太监范阳接过他手中的奏折,低着头,将其置于上方,呈给泰兴帝。
数息之后,皇帝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呵!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朝廷命官!”泰兴帝震怒地将奏折拍在龙案上。
满朝哗然——
百官交头接耳,均被这个结果震惊得无以复加。但人心各异,有的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在想汪长宣如此圆滑之人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还有的在想,这汪长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死得好!
但更多的是恐惧。
因为死者是他们的同僚,是朝廷命官。
居然有人谋害朝廷命官,并且还成功了。
这个念头很快传开来,人人自危。
除了站在前两排的。
那些都是前三品的官,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依旧淡定的存在。
“肃静!如此吵闹成何体统,把朝堂当菜市场了不是!?”
百官一抖,闭上嘴了。
刑部尚书穆同泽忽然出列:“皇上,汪侍郎在位时功德居多,前段时间更是主张完成了皇陵的修缮,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迹,有宵小胆敢谋害朝廷命官,这是在藐视您的皇威啊陛下!”
“臣提议,肃查此案,还汪侍郎一个公道,振我皇威!”
穆同泽深深一揖,很快就有几个官员跟着附议。萧珩不动声色地一个个看过去,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跟穆同泽一条船上的。
妥妥的穆党。
他哪会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存着什么意思,萧珩冷眼看着。
泰兴帝正有此意,目光落在前排几位官员身上,着重在晏南机身上停了好一会儿,后者接到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摇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