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条街上满了百姓,正对着门口指指点点。
“就是这个少年敲响了鸣冤鼓?”
“乖乖,北镇抚司门的鸣冤鼓有多少年没响过了?原来真的有人敢向锦衣卫喊冤。”
“伸冤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他不去大理寺六扇门来北镇抚司干什么。”
“呀,那少年身后那个不是王贺之吗?还有他的纨绔同伙。”
“我看看,还真是。王贺之这是踢到铁板了?锦衣卫可不是好惹的,一旦决定要管,那可没有好下场。只是萧指挥使这样的,会管这种事吗,那少年不会被打一顿吧?”
“这你就不清楚了吧。”有几个热心群众明显是知道点内情的:“我们是跟着从城门口一路走过来的,你们以为王贺之为什么不反抗?你们以为那少年为什么上的北镇抚司而不是大理寺?”
说话的人并未卖关子,而是一指停在一旁的马车:“看那边。”
白马香车,好东西。
也好贵。
“看见车尾的‘萧’字没?”
“哦!我懂了,原是萧家人,怪不得这么大胆。”
“不过话说回来,萧家何时又出了位这么标致年轻的公子,没听说啊,难道是旁系的?”
“也没听说萧家旁系有什么人,前段时间倒是听说萧三郎要从金陵回来了,不会就是他吧?”
“也不是没可能。”
“不是我说……”旁边听他们讲了半天的男子弱弱举手,“难道各位忘了,那萧珩不是早已同家里决裂了吗…以他的性格,如果说……”
男子止了话头,他虽然不说,但要表达的意思众人却是懂的。
锦衣卫,嗜血的恶魔,是不可能有亲情存在的。
不一会儿,前去通报的锦衣卫回来了,恭恭敬敬地将人迎了进去,大门随着最后一人踏入的步伐而关闭,隔绝了一众想看热闹的视线。
等着看好戏的群众遗憾地叹了口气,不少人摇着头离去,也有人固执地守着。
但都不敢闹腾。
没人敢在锦衣卫面前闹腾,除非不想活了。
.
堂内,萧珩看着这个已六年未见的亲生弟弟,心情有些复杂。
哎,又要当哥哥了,好烦。
一回来就让他给擦屁股,好烦。
“回来了?”萧指挥使没什么情绪道,声音不冷不热。
少年没恼他这态度,反而笑起来,桃花眼里暖意一片,温声喊人:“二哥,好久不见。”
萧珩淡声嗯了一下,想起他来这儿的意图,问:“你来这儿是——”
眼神落到那五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大汉身上,诡异地沉默了两秒,神色复杂地开口:“报官?”
“嗯。”
萧洄转身,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那柄折扇,笑容未变。
“见到锦衣卫指挥使,尔等还不下跪?”
笑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在王贺之等人看来,多少还是有些怵。待看到旁边抱胸站着的季风以及冷着脸看过来的萧珩之后,腿一软,刷的一下就跪了下去:“二哥哥,救我二哥哥!”
萧珩眯着眼将人瞧了半天,不确定道:“王贺之?”
“是我啊二哥哥!呜呜呜……”
他脸上肿了好几个大包,季风之前没留手,青一块紫一块,鼻涕眼泪混着血一块流下,如此面相就是亲娘来了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萧珩差点笑出声。
他这弟弟下手也忒重了。
“你打的?”他问少年。
此刻他才有机会打量眼前的人,一身水蓝色长袍,束着高马尾,唇红齿白,那双桃花眼望过来时总是含情脉脉的,但眼神清亮,是没经过打磨的璞玉。右眼睑处的一颗痣恰到好处,使其多了一分同龄人所不曾有的妩媚。
长相遗传了萧家人的高颜值,绰约多姿,丰神俊朗,和小时候大差不离。只是这性格倒是变了不少。
萧珩太久没当哥哥,一时有些局促,但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萧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人不是我打的,但是是我让人打的。”
王贺之哭得打嗝:“呜呜呜呜二哥哥你听见没,是他叫人打我,咱弟弟居然叫人打我!你要替我做主啊呜呜呜……”
萧珩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彻底冷了下来:“谁跟你咱弟弟。”
萧洄那边也同时出声:“谁是你二哥哥。”
王贺之一下子就不说话了。憋不住要打嗝,他就用手捂住嘴,眼泪汪汪的。
萧珩语气没什么温度:“我可没你这弟弟,别乱攀亲戚。”
一直到对方斜眼瞧过来时,王贺之身上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而他身边的兄弟早就吓得发抖了。
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便宜姐夫萧叙,而是早就和萧家脱离关系的、锦衣卫人尽皆知的杀神。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帮他。
但同样的,明明已经跟萧家决裂的人怎么会对另一个萧家人如此温和——至少没有对他这般冷漠。
*
一直到出了北镇抚司大门,萧洄一路上收到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他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看回去,被发现的几个锦衣卫不好意思地冲他拱了拱手。
萧洄点了下头。
到了门外,百姓们已经散去了不少,剩下的人看到他出来,原本安安静静的地方顿时吵了起来——
“咦,怎么只有这位公子和那姑娘出来了,王贺之真的被抓进诏狱了?”
“他真是萧家那神童?真的回来了?”
“萧珩居然真的站在自己弟弟这边……”
“妹妹!”
人群中艰难地挤出来位男子,高高绾着冠发,套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冠。
他被锦衣卫拦在近前,本能地瑟缩了下,但为了亲妹,还是大着胆子踮起脚朝门口喊:“妹妹!妹妹哥哥在这儿!!”
“哥!”
姑娘一眼瞧见她哥,想起今天的糟心事忍不住又要哭,但更怕哥哥受伤,忙求助地看向萧洄 。
萧洄低头跟带他出来的锦衣卫说了句,没想到人家居然真的二话不说放人了。
倒是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那锦衣卫说:“萧公子,卑职周牧。您是萧大人的弟弟,不用叫我大人。”
萧洄便笑着说:“那就叫你周大哥吧。”
“周大哥不必再送,我直接坐马车回去即可。”
“是。”
“萧……三公子?”姑娘拉着她哥凑过来,迟疑道。
那男子闻言惊讶地望过去:“萧三公子?可是萧府那离京六年的神童?”
“在下仰慕三公子很久了,百闻不如一见。我叫乔浔,这是小妹乔笙,多谢萧公子出手相助。”
“只是不知那恶棍被带到哪里去了,若是被我遇见,我真想亲手打他一顿。”乔浔语气恶狠狠的,跟他小绵羊一般的长相有些不符。
恶棍自然指的王贺之。
“我已叫人将他揍过一顿,二哥派人去了王府通知此事,届时应当还会再挨顿打,无需担忧。”萧洄顿了顿,却是提起另一件事:“你就是乔浔?”
乔浔明显愣了一下,“呃,萧公子认识我?”
谈不上认识,就是在他收集的情报名单里。萧洄脑海里浮现出几行字。
乔浔,京都乔家嫡长子。
好玩乐,不喜读书。
性耿直豪爽,为人桀骜难驯但有一颗君子心。
虽为纨绔,然可交也。
萧洄眨了下眼:“乔家公子声名远播,略有耳闻。”
乔浔哪能听不出来这是句客套话,就他这样的,不被人在背后穿小鞋就不错了,还美名呢,想都不要想。
“好说好说。今日多谢萧公子拔刀之义,京都城也有我乔浔说话的一席之地,当然我是指当官的除外哈。若公子需要,乔某必定全力以赴。”
“乔兄言重。”萧洄颔首,目光又落在乔笙身上,“乔姑娘今日受惊了,回去好好修养。”
少年人轻声一笑:“至于那王贺之,贵府且等着。明日王府人必定上门致歉。”
说完,他行了个君子礼。
“家中还有些事,萧某先行告辞。”
“萧公子慢走。”
马车停在一丈外,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成两列空出一道路来,他们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萧洄用折扇遮住半张脸,提袍登上轿蹬。忽有所感,抬起了头。
顺着感觉望过去,只见到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从北镇抚司偏门驶出,背着这边朝深巷驶去。
他只来得及看见车屁股。
灵彦在他身后问:“怎么了公子?”
萧洄回神,压下心中奇异的感觉,摇了摇头,道:“无事,回府吧。”
……
京都之南,萧府。
从主院出来,萧洄吩咐季风将从金陵带的礼物给各房送去,尤其是送给他两位侄子的东西,可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