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外,晏南机停住脚步,往声源处望去。他长得高,目力佳,一眼就望到人群中的少年。
灯火莹莹下,少年人意气风发,正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明明人声嘈杂,可落入耳里时,映入眼里的,只剩下那一个。
*
第三百六十五盏。
少年已经在这盏灯面前停留将近半盏茶的时间了。
若是答对,便可赢得千金难求的千里醉,成为三年来头一个通关的人。
少年仰头盯着那盏花灯,白狐面具遮挡住窥视的目光,红唇艳艳,他撑着下巴思索了很久。
红衣,花灯。
少年本是凡间客,此时已成画中仙。
众人屏气,生怕搅了这副美景。
半晌,少年叹了口气。
大半的人群也跟着叹气。
萧洄怔了一下,哭笑不得:“小子不才,与美酒无缘。”
惋惜的声音此起彼伏。
“可惜啊,就差一个。”
“小公子别气馁。”
“真的不再试试啦?”
白衣少年头也没回地挥手:“不试啦,这就走啦。”
退出人群,季风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灵彦推了他一把,上前道:“公子,属下明日就派人去买来。”
“这月还没过完,买不到的。”
千里醉只在月初时售卖,且往往早被预定,千金难买并不是说笑。
但季风只是说:“总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萧洄嘲道:“这世上总有钱办不到的事。”
钱不是万能的。
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
两人前后脚刚出中大街,身后遥遥传来一句:“公子留步——”
萧洄停下转身,见来人穿着家仆装扮,长相斯文白净,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书童。
“你叫我?”
小厮先是行了一礼,接着从怀中拿出一壶酒,正是先前茗醉轩挂之高阁的千里醉。
“这是我家公子赠予您的礼物。”
“你家公子是何人?”
“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萧洄问:“你家公子如何识得我?”
那小厮道:“我家眼力极佳,公子又非常人,自然能认出来。”
他将千里醉递给季风,临走前想起他家公子的嘱咐,又道:“近日京都不太平,萧公子出门在外多加小心,卫影告辞。”
卫影。
萧洄咂摸着,一个白衫男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对方的名字呼之欲出。
“你家公子是?”
卫影端正行礼,语气带着极不明显的骄傲和自豪。
“我家公子姓晏名南机,字西川。大理寺卿是也。”
作者有话说:
看,换了个新封面耶!!
第11章 故人归 11
萧洄第二天没能起得来。
千里醉不愧叫千里醉,他这么好的酒量都没坚持住,才喝了半坛便醉了过去。
死活起不来床,萧洄便遣人去学堂告了病假。他娘听说这事,带着大夫就要来看他,被灵彦等人死命拦着。
萧夫人也是个人精,立马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个回事,气得骂了两句,但也没真的冲进去将人从床上捉起来,只叹了口气吩咐下边的人去厨房拿份燕窝煨着,等他醒来,要和醒酒汤一块灌下去。
萧洄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这人啊,一旦睡得时间长了些,就容易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这梦通常半真半假的掺着些真人真事,再夹杂着些私人感情,美化或者恶化某个人或某件事。
或许是晏南机无缘无故送他这坛酒的缘故,亦或者是太久没见到与此人有关的人了,他居然破天荒地梦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是他和晏南机,不是原身和晏南机。
北晏南萧,说得好听传得亲切,但其实民众口中时常并列出现的两人私底下根本不相熟,甚至连面都没见上几次。
原身出生时,晏南机已经出师萧怀民同泰兴帝四下暗访,等稍微记事些,晏南机又跟他三叔晏无心闯荡江湖去了。
原身跟他见过几次不知道,反正萧洄自穿越来到现在就跟他见过一面。
那是他穿越过来的半月后,乞巧节,萧洄身体刚好些,萧叙拉着萧珩过来找他出去玩。
那会儿萧叙已经和城东家的商户之女王芷烟定亲了,还处于热恋期。说是带弟弟们出去玩,实际上是拿他们当幌子,偷摸着跑去见心上人呢。
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谈起恋爱来跟半大小子似的,出门前光是衣服就换了好几身,就没一个满意的。
萧珩和萧洄两兄弟一个黑着脸站在门口当门神,一个撑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当睡神。
兄弟三人在京都名气都大,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出门前,萧叙发传单似的一人发了一个面具。萧珩嫌太丑不想戴,萧叙便又让人掏出来一堆,让随便选。
萧洄吐槽他大哥是搞批发的,当然,两位哥哥没听懂。
一上了街,没走两步路,萧叙转眼就不见了。口口声声说带两个弟弟出来玩,结果呢?
这大哥真的不靠谱,有了媳妇忘了弟。
萧洄身子骨还没好全,行动很慢,草药味满身都是。他走走停停,然后饿了,便坐下去吃了碗面。
也不晓得那碗面吃了多久,等他再抬头时,萧珩也不见了。
当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联系到一个月后发生的事,萧洄一下就想明白了。
这人分明也是去见小情人了。
两个哥哥,没一个靠谱的。
萧洄出门也没带钱,用玉佩抵了债。然后又去当铺把簪子当了换了点钱,在街上买了些吃食,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吃着。
边走边想他那两位无良的哥哥什么时候来找他。
累了就坐一会儿,歇够了就继续逛。穿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出来逛。
走着走着就来到神武道。
神武道中心有一口井,据说井底有一条被关了很久的龙。井旁有一棵黄桷树,根壮叶茂,树干有十人环抱那么粗,顶部更是长到了房屋之上。
这树年岁有些久,传说是井存在了多久,树就有了多久。萧洄之前看书时看到过很多种说法。此为京都一景,此刻反正没事,他打算过去看看。
越过一家糕点铺、馄饨店,再在西边的巷子拐个弯就到了,一出窄巷,视野就变得宽阔起来。
那树真的很大,老远就能看到。
树干上系着许多红丝带,正顺着晚风起舞。那口井就在这棵树的背后,萧洄走过去,怔住。
井口边儿上已经坐了一人。
黑衫,墨发,乌瞳,朱唇,金冠。红色发带被风吹到额前,遮住了眉眼,露出来的右耳垂上戴着朱砂色的玛瑙耳饰,用红绳穿着。
是个少年人。
身姿抽条得很漂亮,他人坐在井边,长腿落在漆黑的井口,隐没了大半。
撑在井边的手瘦长皓白,看上去不沾一丝烟火气。
井边围了些人,在对着他指指点点。见他似乎没有轻生的念头,说着说着便离开了。
这些人似乎认识这个少年。
萧洄抬步挪过去,然后在他面前站定。
“让让,你挡着光了。”
对方并没有抬眼,嗓音透着初秋的凉,又如深潭一般了无生气。
萧洄想弯腰一睹真容来着。
但他没这么坐,而是往旁边撤了一步,顺着他的方向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七月初七,当属上弦月,也没多亮。
萧洄正好也走累了,见其没说话,他便揉着腰走到井的另一边坐下,背对着井口。
这井对于才十岁的萧洄来说其实蛮高的,他坐下来时双脚腾空,不自觉摇晃起来。
萧洄小口小口地啃着松茸糕,发髻一甩一甩的,时不时看一眼那并不怎么亮的月亮。
正吃得入神,忽听旁边的少年突然出声。
“你打算在这吃一晚上?”嗓音有点哑,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语气又似乎有些熟稔。
萧洄转头,终于看清了此人面容。
光气质一面,就有些胜过他两位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