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他们怎么闹,一直很平静。
这群人吵了一会儿,见这个柔弱书生没有反应,不由得停下来。
“说完了?”温时平静道。
“说完什么说完,我们要粥!”
温时:“去排队。”
眼见着说不通,汉子见锦衣卫在另一边做事没空管这边,眼神直直盯着粥桶,作势要抢。
他们刚有所动作。
哗——
一阵声响后。
那名看起来瘦弱无比的、手臂非常细的青年一下子将整个粥桶单手举了起来!
准备扔碗的萧洄:“……”
准备闹事的难民:“!!!”
青年的背影单薄而纤瘦,肩胛骨的轮廓明显,举起来的那只手的手臂细,但绷得很直。
他语气平缓,一字一顿道:“我说,排队。”
惊雷一般在场内炸开。
闹事的人被他吓到了,恐惧地收回蠢蠢欲动的手和脚。他们震惊且不甘地看了温时一眼,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队伍重新归于平静。
温时放下粥桶,回身便对上少年惊愕的眼神。
他微微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阳光在他身后散开,纯白得像个天使,与刚才那个单手举起大桶的判若两人。
他一时分不清是日光温柔还是人温柔。
萧洄看到青年伸出食指竖在唇上:“嘘。”
“不许告诉你二哥哦。”
作者有话说:
娇娇:目瞪口呆jpg!这就是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二嫂!
(扭曲)(感受到背叛)(阴暗地爬行)(愤怒退出二嫂后援会)(已黑化)(并且决定告密)
第51章 风入松 01
豫州, 灾后重建地。
几天过去,雨势稍缓。
豫州几乎全城被淹,晏南机带着部队在一处制高点安顿下来,搭建了临时的难民收容所, 将带来的物资发给难民们。
姬家在收到消息后二话不说就派人清点了大量钱粮, 还在金陵呼吁其他商户一起捐赠物资帮助朝廷和三州度过这场难关,其中第一批在昨天就已经送到了。
趁着潮水渐退, 晏南机跟着工部的人重新去稳固堤坝。为了方便行事, 他和大多数人一样, 穿的是黑色或者青色的粗布短打麻衣。
一开始工人们还惶恐,觉得这种锦衣玉食的大人肯定是来做样子, 帮倒忙。
结果两三天下来,人比他们做得还要好。
工人和官兵们糙惯了,见到青年那双白净的手臂在污水里搅来搅去,后者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时, 感到一阵牙酸。
对方撸了袖子, 墨发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木簪束着,宽肩窄腰, 手肘支起, 肩背微弓,立在污水里冷淡地垂着眼, 神色未变。
仿佛立身之地是天界瑶池。
但脏的就是脏的。
就是晏南机本人不嫌弃,他们都在替他嫌弃。
*
工人们都说晏大人心善, 是个很好的父母官。晏南机只是静静听着, 并没有将这些夸赞放在心上。
前两天他们挖通了一条河道, 可以利用地理优势将堵着的水给引到沧豫江去, 由此江入海, 方可解水患。
通道挖通后,消息传到驻扎地又是好一阵沸腾。
污水排了两天,被淹的城市逐渐能进人了。官兵和工人们负责进去清理,难民们期待着早日重建家园,能动的也都回去帮忙。
晏南机也不例外。
青年穿着一身褐色短打,长手长脚都露出来大半多少有些怪异,但放在他身上竟也有些和谐。
他戴着一副口罩,眉眼冷冽,睫毛很长,在眼尾拉出了长长的弧度,望过来时像是含着一种别样的情意——这在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时候特别有欺骗性。
实际上他整个人都很冷,也不大爱说话。
唯一有点矛盾的是,男人所戴的那副口罩右上角绣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红兔子——与他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符。
矛盾又合理,合理又矛盾。
一想到这人是晏南机,他带着好弟弟萧洄送的口罩,又丝毫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是的,现在整个豫州驻扎地的人都知道晏大人的兔子口罩是萧洄亲手做的了。并且也知道只有当他们提起这个口罩的时候,寡言少语的晏大人才会跟他们多说几句。
**
工部右侍郎钟闼找过来时,晏南机正用锄头挖一块大泥,脚边放着担泥用的簸箕。袖子挽至手肘,小臂肌肉紧实,青筋明显。
他看起来好像很适应这样干活。
钟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晏大人,又干活呢?”
青年分给他一个眼神,眼尾狭长,看过去,不到一秒又收回,手上动作未停。
钟闼不自在地将手背在身后,盯着男人脚底沾着的泥,眼皮子跳了跳:“大人如此躬身亲为,陛下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他说这话说不清是真诚的夸赞还是有心计的反讽。
堂堂世子爷,京都三品官,金汤匙喂着长大,现在却同农户工人一般如此做事,简直不要太诡异。
啪!
一滩泥被送入簸箕,溅了不少出来,钟闼迅速往后退一步。
晏南机终于说话了。
嗓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钟大人,麻烦让让。”
钟闼自觉尴尬,不明白此人为何如此冷漠,亦不明白他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恕下官多嘴一句,您为何不多同百姓说上两句,那样他们会和您亲近一些。”
日后谈起来,他们也会感恩戴德,好处只多不少。
男人仿佛没听见,继续挖着泥,笨重的锄头被他用得得心应手,仿佛他生来就会干这样的事。
但这怎么可能。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见他不答,钟闼疑惑着重复:“大人?”
晏南机停下。
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嗓音:“不是觉得多嘴?”
那就不要说。
钟闼尴尬地走了。
一旁的工人本来干累了想歇会儿,扭头瞥见晏南机这个贵公子都比他们能干,瞬间又来了劲儿,硬是将半天的工作量提前完工。
开饭前,他们还乐呵呵地同他打招呼:“大人,走啊,一起吃饭去!”
晏南机略一颔首:“你们先去。”
工人知道他不喜与人交谈,也不再继续相邀:“那我们就先去了,大人您可得快点,待会儿饭都冷了。”
又是简单的一个字。
“好。”
……
卫影提着食盒来时,晏南机刚把簸箕里的泥土倒掉。
“公子,吃饭了。”
旁边屋檐下的台阶被打扫得干净,卫影将饭菜放在带来的凳子上。
晏南机坐在台阶边上,摘掉口罩,嘴唇因为捂得太久有些发白。他坐在被水淹没过的街道边,神情有些冷淡。
从食盒里拿出湿帕擦完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层握剑的薄茧。
他耐心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干净。
“驻扎地的难民们如何了?”
卫影道:“一切安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开始带他们活动了。”
晏南机点头,不再说话。
他安静地吃着,动作很慢,很是斯文。
卫影从怀里拿出一副新的兔子口罩:“公子,把原来的那个给我吧。”
萧公子说过,这个“口罩”要勤换。于是每次卫影来送饭时都要给他家公子带副新的,然后把旧的拿去洗干净收好。
晏南机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他,“包袱里还剩多少?”
用过几天后,晏南机逐渐懂得了萧洄信上说的“一次性”使用是什么意思。
用一个少一个,还不能重复使用。
卫影想了想,道:“应该能坚持到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