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洄立马给他表演了一套空手道。
“能了!甚至能打一套拳!”
得了吧。
就你这金贵身子。
萧珩没理他了,径直越过他在温时旁边坐下,接过后者递过来的靠垫垫在背后。方才在外面还敏锐干练的男人在靠近温时的瞬间就变了个人。
就像凶狠的狼王回到了自己的窝,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之后放下所有戒备。
然后疲惫、铺天盖地的困意通通砸下来。
——萧珩靠着温时睡着了。
还睡得很安稳。
为了让他睡得更舒服,温时抽住手臂,半抱着他,轻轻拍着,神情温柔。
萧洄自觉多余,拿起披风先下车了。
陆善正蹲在车旁边吃馒头,冷不丁闻到一股丁香花夹着草药的味道,他抬头,看到一个俊俏小公子从马车上下来,两秒后,认出来了。
他大咧咧喊了声:“萧三公子!”
萧洄赶紧:“嘘。”
少年嘴唇嘟起,神色紧张。陆善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噤声。
济世堂的人有很多,遍布京郊各地,每五百米便插着一面“济”字旗。
这里应该是他们的“总部”——用来开会的。
长清已经在和负责人商讨了,季风环胸靠在树上,正盯着远处看。萧洄过去找了个凳子坐下,陆善跟着他一块儿。
“陆大哥,我这么叫你可以吧?”
“当然可以!”萧家公子这么叫,完全是在抬举他,陆善怎么会介意。
只是他天生长了一张凶悍脸,即使在笑,也像是要打人一般,寻常人见了只会退避三舍。
不像萧洄。
不仅不避,还跟人有说有笑。
济世堂的人见惯了锦衣卫的冷漠,看到一个俏生生的少年在他对面说说笑笑震惊得目瞪口呆。
这少年太勇了!
许是太累太饿了,陆善吃得很快,萧洄看着很快就见底的碗,问:“你们在外面干多久了?”
陆善咽下一口菜:“我还好,我是前天才被叫出来的。”
也才干了两天一夜的活,萧珩不同,皇帝下令后他就一直待在外面,没再进过城。温时带着济世堂出来前饭也不怎么吃,就饿,睡觉按时辰算。
疯狂得不像是个人。
“指挥使太猛了。”
之前难民围了禁卫军和锦衣卫的驻扎点,官兵们看他们是无辜的百姓,心生同情不敢下手。只有萧珩一人冷静得可怕,一刀砍了闹得最凶的那个才唬住了所有人。
至此,没人不敢服从管束。
陆善一想起来那件事儿来心里完全就剩两个字:佩服。
换他是全然不敢这么做,也下不了手。
能在短时间内爬到这样高的位置,他们指挥使果然是个狠人。
**
约莫半个时辰后,萧珩和温时一块儿从车上下来了。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萧珩便往他这儿望来,萧洄看见了,忙挥手:“二哥!”
男人走近,先前的疲态已经尽数收敛。
他扔给他一把小巧的匕首,“拿着防身,跟紧你温大哥。”
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匕首,萧洄打开看一眼又合上,“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跑。倒是你,二哥,你要多加小心。”
少年眼睛弯弯:“累了就来找我,我帮你捶肩呀。”
如此兄友弟恭的场面,偏偏“兄”不领情:“匕首回去以后还要还我,你不必如此。”
“……”萧洄:“那你还是要小心。”
萧珩古怪瞧他一眼:“既然知道让我小心,怎么不给我做个口罩?”
萧洄做的口罩在灾区起了极大的作用,救了好多战士的命。往常灾后出现的疫病蔓延也降到了最低,众人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二皇子负责的沧州出现了大波瘟疫,人们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个被称之为“口罩”的东西功效有多大。
一时间,萧洄的名字连同他的身世和过往经历频繁出现在人们口中、来往三州和朝廷的奏折上。与之一起传开的还有他在大军开拔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拦住了晏南机,并且还亲手给他戴上了“口罩”。
两人兄弟情深的场面一度成为战士们紧张之余的谈资。
萧洄:“……”
他可以狡辩 。
萧珩冷眼瞧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萧洄:“我一会儿就去教阿时哥,让他给你做!”
萧珩,“。”
厉害的。
*
济世堂分了好多个“斋堂”,每人能领一碗粥,一个馒头,分贝于辰时和申时发放。
萧洄跟着温时来到其中一处。
这里的负责人是一位很胖的中年男人,叫光叔,清河人。这已经是被累瘦过的了,没来施粥前,比现在还胖。
“光叔,一会儿我站哪儿啊?”
光叔上下打量他,不太确定道,“这位公子,你确定你要去吗?”
以他的眼光瞧这小公子,特瘦一人,往人堆里一站,他都担心会被难民给挤没。俏生生一人进去,破破烂烂出来。
白白嫩嫩一少年往那一站,不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此人好欺负,快来!
“不能吗?”
光叔为难地看向温时,“老大,这……”
“没事。”温时从旁边拿起两条围裙,“他跟我一块儿,你去忙吧。”
温时脱下挡风的披风,里头穿了件很修身的白衣,他撸起袖子至手肘,又把围裙系上。萧洄直盯着他露出来的小手臂看,没肌肉,很瘦。
满意点头。
嗯,平衡了。
他也脱下披风,系上围裙,撸起袖子,露出没肌肉的手臂。
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
萧洄被温时按着在粥桶旁边坐下。——给他递碗。
施粥已经好几天了,除了今日新来的难民外,基本上人手一个碗,用到萧洄的地方不多。他就这样坐在后面,整个人都被前面挡住。
“……”
或许是感受到身后的怨念,温时转过身来,弯了弯眼:“谁家的小孩,嘴撅得这么高?”
萧洄不想看他,直接转向另一边。
马上就到施粥的时辰,已经有难民围在栅栏外面了,锦衣卫用人肉筑成高墙,温时准备提前施粥。他拍了拍闹别扭的萧洄,道:“好好在这儿待着,哥哥一会儿再跟你说。”
萧洄回答得不情不愿:“知道了。”
听说可以施粥后,难民们疯狂地涌进来。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生的渴望,有了前几天的经验,即使再饿也懂得排队——因为不排队会没有饭吃。
光叔在一边中气十足地喊道:“来来来,别挤,一人一碗不要抢,没碗的提前跟我说。”
语气熟练,俨然刻进肌肉里喊了很多遍。
萧洄坐在一边儿,和另外一个小孩给他们递碗。那么大一桶粥很快就空了,光叔去后面派人上新。
突然,难民队伍后头传来一阵混乱的吵闹声,几个看起来面相凶狠的汉子带着一众人直接冲过来。
“是粮食!那里有粮食!”
为首的汉子大叫一声,带头冲进来,长长的队伍一下就乱了。难民们维持基本活动已是不易,更别说跟他们斗。
有难民被他们推倒,这群汉子很快挤到前面。
“听说你们这里发粮食?快,快给我来一碗!”
负责舀粥的人虽然生气,但也尽量心平气和道:“要粥去后面排队!”
汉子黑着脸道:“老子要粥!”
“去后面排队!”
“娘的!”见他不配合,汉子一下怒了,“什么排队不排队,摆出来不让人吃干看着?”
他作势要动手,被温时用饭勺把敲了一下,“过去排队。”
“你凭什么打我!”汉子见这是位柔弱清秀的青年,又扫视全场,小的小,瘦的瘦,没有个能撑场子的。刚刚歇下去的贪欲又冒出来了。
“我不去!我都已经到这了,给我们一碗粥会怎么样?!”
他后头的同伴跟着道:“就是就是,你们粥摆出来不就是给我们吃的吗!”
“快点吧,我都要饿死了。”
因为他们这一闹,有滑头的人趁机插进队伍,场面一下混乱了。
那带头闹事的汉子看起来丝毫不想退,萧洄捏紧了手里的碗,注意力一直在温时单薄的背影上。
准备一有意外,他就一碗砸过去。
但温时始终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