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已经治好了他的寒疾,余下的虚弱只是他用药伪装出来的。
雨雾连绵,小船轻荡,煨酒赏雨,好友在旁,倒也惬意。
贺雁南抬头看向赫连烽,轻笑。
赫连烽却看着他皱起眉,“脸怎么这么红?”
贺雁南正打算说话,就见赫连烽伸出手贴上他的额头,“发烧了?”宽大的手掌包住整个额头,顺带遮了半边眼,将他的视线遮去大半。
贺雁南微顿。
炽热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也不知道怎么能摸出是不是发烧的。
“没有烧?”赫连烽皱起眉,“逸歌,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贺雁南抬眼。
修长的睫毛在赫连烽的手掌边缘扫过,让他的心一颤。他正要收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润的手握住了,于是那种颤动便传到了手腕,几乎要克制不住,想要缩回或者€€€€更多。
他皱着眉忍住了。
贺雁南挪开赫连烽的手,看着赫连烽蹙起的眉头,简短地说了一个字,“热。”
嗯?
赫连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丝诧异扫过贺雁南肩上披着的斗篷,很快就化为啼笑皆非,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被贺雁南握住的手落在他的肩上,为他解开披风,“逸歌应该早点告诉我。”
贺雁南顺势松开手,任赫连烽动作,笑容中带上一丝纵容,“阿连一番心意,不忍拒绝。”
“那可不行,要是把逸歌热死了,我上哪儿去找你这么一个知己?”赫连烽将斗篷放在一旁,转身笑着说道。
“阿连难道只有我一个知己?”贺雁南笑着垂眸,用白巾裹着壶把手提起酒壶,斟了两杯浊酒。
“知己不止一个,像逸歌这样的知己自然只有一个。”赫连烽在他身旁盘膝坐下,两人膝盖相触,肩臂相贴。
他端起酒敬向贺雁南,贺雁南笑着举杯相碰。
什么样的知己?自然是红颜……
赫连烽将想岔了的思绪拉回来,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贺雁南也笑着饮尽,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
赫连烽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贺雁南侧头。
“逸歌最近身体好像好了很多,都不怎么咳嗽了。”赫连烽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干了,他很高兴。
见他身体好了就这么高兴?
贺雁南失笑,苍白的手指抚上被酒温热的酒杯,心中也仿佛被暖热,“阿连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贺雁南看向船外,视线自在雨中连绵起伏的青山移到船下荡漾的湖水,“雨雾连绵,小船轻荡,煨酒赏雨€€€€”
他将目光停留在赫连烽身上,“好友在旁,十分惬意。”
赫连烽看进贺雁南比这江南荡漾水波还要温柔的双眸中,几欲醉倒。他心中升腾起一股热气,这股这期直冲大脑,让他有种冲动。
他想€€€€
他€€€€
他看着贺雁南,眼中是不自知的缠绵情意。
贺雁南看在眼底。
他挪开眼,看向船外,“快到了。”
赫连烽突地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热腾腾的酒气自胸中升腾起来,驱散寒冷。
他想,这酒的后劲还挺大的。
他竟然会觉得逸歌也倾心于他。
逸歌,是他的知己,亦是他的君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赫连烽又灌了一杯,明明是闻名江南的甜酒却被他品出几分苦味。
不过他应该算癞蛤蟆里比较帅的那个了吧?赫连烽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正喝着酒,这一笑就笑岔气了,忍不住不停地咳嗽起来。
“我不咳嗽,阿连倒是咳嗽了。”贺雁南放下酒杯,蹙眉俯身为他拍背。
苍白的脸上被热出的红晕格外动人,身上带着微苦的香味,不知是衣物熏香时熏上的,还是……
逸歌视他为好友,他怎能……赫连烽咳嗽愈重,咳了好半天才停下来,咳到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明明在流泪,金色的双眸中却洋溢着流光溢彩的效益。
贺雁南收回手,见赫连烽又去摸酒壶,伸手按住。
“逸歌?”被贺雁南按住手,赫连烽压下心中的异动,挑眉诧异地看向贺雁南。
“喝酒不宜过急,阿连今日还是别喝了为好。”
他就呛了一下€€€€
赫连烽微顿,随即笑开,“那我明天再找逸歌畅饮。”
他又不是那些不识趣的木头疙瘩,自然能听出贺雁南这话中毫不掩饰的关切。逸歌一番心意,不能辜负。
只是今天终究是不能喝酒了,他有点心痒,看向贺雁南,“逸歌可不要嫌我烦,我还想找你喝一辈子呢。”
“不嫌。”
“一辈子都不嫌?”
“不嫌。”
喝一辈子的酒也挺好。
赫连烽眼中浮起笑意,金色的双眸流光溢彩,“有友如此,是我平生幸事。”
璀璨夺目。
船猛地晃动了一下。
贺雁南挪开眼,看向窗外€€€€船没靠岸,而是停在了湖中央。
他和赫连烽对视了一眼,并肩走出船舱。
两岸站着密密麻麻的官兵,手中刀戈的锐意几欲冲破这朦胧的雨雾。桥头站着一人,他只站在那里,就仿佛要将那片天染成血色。
“公,公子。”船夫被吓得直打摆子。
“参见三殿下。”桥头,张重跪了下去。
“参见三殿下。”两岸的官兵纷纷跪下,震耳欲聋的吼声自桥头从两岸蔓延开去,仿佛要劈开这片雨幕。
他们跪下后,能看到他们身后的街道都已经戒严,两旁跪满了士兵,街上空无一人。
“参,参见三殿下。”船夫双腿软了一下跪下,头既欣喜又惊恐地伏在地上,抬都不敢抬。
“参见三殿下。”赫连烽笑着看向贺雁南,掀袍跪下。这酒恐怕喝不到一辈子了,喝到逸歌登基前也不错。
贺雁南没有阻止。
他看着赫连烽跪下,眼神变得平淡,低头咳嗽起来,咳嗽完后用手帕将染血的手指擦过,淡淡道,“平身。”
气质淡然而尊贵。
他是燕朝三皇子,世界上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
即使张重是他父亲的亲卫,即使张重摆出了一副捉拿犯人的样子,也不能令他动容。张重他不能,亦不敢。
“谢三殿下。”张重起身。
“谢三殿下!”震耳欲聋的吼声再次响起。
“发生什么事了?”贺雁南自船上下来。
“我等已在此处等了三殿下半个月了。”张重答非所问,扫了赫连烽一眼,眼神中不经意间带出血色翻涌。
察觉到危险,赫连烽将手伸入斗篷中,握住刀柄。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贺雁南抱着暖壶,抬眸瞥向张重。
“二殿下南巡遇刺,陛下令臣来调查此事,同时护送三殿下回京。”
然而他们却空等了半个月,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三殿下这半个月的行踪以及,他是否和二殿下遇刺有关。
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张重侧身,“请”出他派去驿站报信的白衣和一辆行走起来迟缓万分,一看就是用铁皮包裹了内壁的名为保护实为软禁的马车。
“三殿下,请。”张重拱手。
想必他父皇已经在燕都等着自己这个孽子被捉拿回京了。
“有劳张将军。”贺雁南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轻咳一声,对着张重含笑点头,抱着暖炉朝驿站走去。
赫连烽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高大的身影为他挡去斜斜飘来的风雨。
张重看着赫连烽的背影,眯起眼,猛地拔刀出鞘,向赫连烽攻去。
“当!”
赫连烽抬手,乌黑的刀鞘架住了张重的刀。
同时贺雁南苍白的手按上张重的刀刃,“张将军何意?”
纤长细腻的手落在煞气逼人的冰冷刀刃上,使刀之人稍一用力,就能斩断那只手。
“二殿下遇刺,太医根据伤口推测出行刺之人所用为锯齿状利器,江南所有进出的武林人士都需查验所携兵器。”张重小心地避开了贺雁南的手收回刀,目光落在赫连烽身上,“哪怕是三殿下随行之人也不能例外。”
赫连烽的刀就是锯齿状的。
赫连烽不是行刺之人,贺亭北的伤却真真实实是他捅的。
贺亭北真是好算计。
用自己的伤勾出“行刺之人”赫连烽,用赫连烽勾出“指使者”三皇子,再用贺雁南勾出“幕后黑手”太子,最后“残害手足”的大帽子往太子头上一盖,太子一党不死也半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