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扫兴的人,也不会说扫兴的话,只会用另一种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
梅盛雪被太皇太夫夸得€€有些不自在,却€€也真熄了天天为他堆雪人儿的想€€法,只在心里琢磨着他还能为太皇太夫做些什么。
“皇祖父!我€€堆好了你的!”邬暇掀开帘子冲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玉攸容手中那精致的雪人儿。
只是那雪人儿在这房中待了一会儿,已经开始融化,仿佛是冒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
“皇祖父,我€€可以把€€‘皇祖父’和我€€自己放在一起吗?”邬暇焦急地€€看着玉攸容,却€€也按捺住性子,没有直接要。
她知道这是梅哥哥送给皇祖父的,属于皇祖父的东西。无论是好生保管还是让它化在手中,都€€看皇祖父的心情。就是太可惜了!这多好看啊!和“她”放一起肯定更好看!
玉攸容看着她披着厚厚的斗篷,在这暖烘烘的屋子中,急得€€汗水都€€出来了,简直是同款雪人儿,他将手中的雪人儿递给她,“好。”
“谢谢皇祖父!”邬暇捧着雪人儿飞快地€€跑到梅树下,将它和“自己”放一起。
梅树旁,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儿€€€€大€€“邬暇”和大€€“玉攸容”已经堆完了,宫人堆好了第三个€€雪人儿,等着邬暇来按照自己的心意打扮它,这应该就是大€€“梅盛雪”了。
邬暇看到雪人儿身上的“汗珠”凝固,不再凝固,露出大€€大€€的笑容。她转身对€€梅盛雪挥手,“梅哥哥,你再捏一个€€你自己吧!和我€€们放一起!”
和太皇太夫放一起……梅盛雪余光看向玉攸容,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院子中,“好。”
玉攸容抱着手炉看着梅盛雪踏出门外,席地€€而坐,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开始认真地€€捏自己。
发至披肩,一身素衣,他捏的是现在的自己。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薛珏生病了,你等会儿替哀家过去€€看看。”玉攸容靠着门赏着雪与梅盛雪闲聊。
梅盛雪坐在门外靠着门捏着雪人儿与玉攸容对€€话。
“是。”
玩闹过后,邬暇被玉攸容赶去€€换了衣裳再走,梅盛雪亦被留下更衣。
梅盛雪却€€拒绝道,“太皇太夫的衣服我€€穿着大€€了。”彼时只有他与太皇太夫两人,他又问心无愧,而等会儿他要去€€大€€理寺卿府上问诊,岂能衣冠不整?更何况现在他心思不纯,问心有愧,不敢再亵渎太皇太夫。
“这是哀家让尚衣宫的人按照你的身形做的,”玉攸容朝他招手,“来试试?”
太皇太夫总是考虑得€€如此周全。梅盛雪强撑着冷静走到太皇太夫身前,在太皇太夫的目光中脱下外衣,换上似雪的白衣。
换完后他朝镜中看去€€,与他平常的衣物并无太大€€差别。
“很合适。”玉攸容取下自己的身上的狐毛斗篷为他披上,一下子便为他增添了一分€€“回去€€给自己熬点€€驱寒的药,不要着凉。”
“太皇太夫。”
玉攸容看向他披来的黑色玉竹斗篷,那件也是他送给梅盛雪的,“那件哀家等会儿让人给你送家里去€€,这件你带回去€€换着披。”
“是。”梅盛雪应道。
他披着似火的狐皮斗篷登上了大€€理寺卿府邸。
“我€€是医署的太医令梅盛雪,奉太皇太夫旨意,上门为大€€理寺卿问诊。”
门房将他引入大€€厅,先上茶水供着。待通传后才带着他进到一间€€弥漫着药味的屋子中。
梅盛雪闻到这些药味儿便皱起了眉。
“大€€人,太医令到了。”下人隔着重€€重€€的帷帐报道。
“下官梅盛雪见过大€€理寺卿。”
“谢过太皇太夫,有劳太医令了。”床榻上的人无力地€€挥了挥手,候在屋内的仆人便将帷帐重€€重€€勾起,露出床榻上薛珏勉强半撑起身坐着的无力瘦弱的身躯以及苍白凸起的脸。
梅盛雪穿过重€€重€€帷帐,在床边坐下。
“梅世侄,有劳。”薛珏笑道。
“薛世叔,怎么病得€€如此严重€€?”梅盛雪手指搭上她的脉搏。他记得€€她,小时候给他带过木头小马,他雕木头的手艺便是她闲来无事€€教的。
“不知怎的,染了风寒,就一病不起了。”薛钰听见他的称呼,笑容更甚,“等我€€好了,送你一匹好马,真马”
梅盛雪仔细听着脉搏,垂眸不语,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怎么了,我€€病得€€很严重€€吗?”大€€理寺卿咳了两声,带着笑意有气无力地€€吊眼看他。
梅盛雪收回手,松开眉头,抬眸看她,“不,你根本没病,你是在装病。”
“你€€€€咳咳咳!”大€€理寺卿咳了两声,无力地€€倒在床榻上,痛苦地€€皱起眉,“太医令,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
梅盛雪直起身,向外走去€€,“我€€会将我€€的诊治如实地€€禀报给太皇太夫,我€€对€€我€€的话负责。”
“梅世侄。”薛钰有气无力地€€唤道。
下人将梅盛雪拦住。
“我€€与梅兄交好,在你幼时曾抱过你,在你逃走时还曾为你遮掩,你当真半点€€旧情都€€不念吗?”薛钰撑起身。
梅盛雪没有回答她,只平静地€€说道,“太皇太夫若是见不着我€€,必会派人来寻。”
“你要如何?”薛钰问道,声音已恢复了正常。
“我€€为你开一副药,你吃过后痊愈了。”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薛钰癫狂的笑声,“多谢太医令好意了,我€€担当不起,扣下他。”
“大€€胆,你们竟敢谋害朝廷命官!”梅盛雪目光一凝,趁着她们有片刻的迟疑,抬腿揣上她们胯/下,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冲到门口时,他看着在门口站着的梅鹤文,露出愕然之色。
母亲?
“砰!”身后有人在梅盛雪颈间€€砍了一掌,他脑袋一晕,向前跌入梅鹤文怀中。
“我€€来接犬子回府。”
“梅兄随意。”
梅盛雪挣扎着,最后还是闭上了眼。
闭眼前他想€€起薛钰说的话,“我€€与梅兄交好”,竟然是这种交好吗?她们为什么要瞒着太皇太夫装病……
梅盛雪再次醒来的时候,抬眼是一列又一列的祖宗牌位。
这是祠堂。
母亲将他绑到这里是想€€干什么?
梅盛雪心中惊悸。
“我€€已派人去€€向太皇太夫回信,说今日太晚,你先归家了。”梅鹤文负手站在牌位前,平静地€€说道。
“太皇太夫不会信的。”梅盛雪站起来,直起身,挺直脊背。他这才发现,自己被脱得€€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里衣,凌冽的寒风顺着窗户刮进来,仿佛在用针刺他的骨头。
“他会,我€€们是母子,我€€没有对€€你动手的理由。”梅鹤文没有在乎他的垂死挣扎,“今日过后,你会染上风寒,病重€€去€€逝。”
梅盛雪垂眸,半响才出声,“你没有对€€我€€动手的理由,你们在瞒着什么,让你不惜……”杀子。
“你不需要知道。”梅鹤文转身,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然而梅盛雪看到了她藏在身后那双不停颤抖的手。
她径直推门离开。
“哗啦哐咚。”
是门上锁的声音。
梅盛雪垂眸,忍着寒冷疯狂回想€€,他在薛钰府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除了薛钰装病,一切都€€很正常。
他想€€不出。
他们到底瞒了太皇太夫什么,让母亲甚至不惜杀子。
梅盛雪闭上眼,牙关冷得€€直颤。
这样冻一晚,或许不用等到明日,他便直接冻死了。
他抬眸,拔下头上的发簪,解开衣物,用簪尖在小腹上一笔一划地€€刺出“装病”两个€€大€€字。
等到手臂上的血液被冻得€€凝固,他才重€€新拴上衣服,遮去€€字迹,又抿干簪上的血迹,将披落的长发重€€新用簪子束起。
这样便看不出来他做了什么。
母亲最是重€€礼,应该不会让人亵渎他的尸体吧?
只要太皇太夫对€€他的死产生哪怕那么一丝丝的质疑,让人来验尸,便能发现他留下的信息。
他缩起自己,将自己缩在牌位下方的案几下,有一层薄薄的布挡着,似乎没那么冷了。
梅盛雪抱住自己,不停在心中默念,不能脱衣,不能脱衣,不能脱衣……
他在医书上见过被冻死的人往往赤身裸体,他绝不能脱衣。
宫内。
流萤走到玉攸容身旁,“主子,梅公€€子让人来送信,说天时已晚,怕打扰主子休息,便先不入宫了。”
“谁来送的信?”玉攸容停下翻书的手。
“是梅尚书家的仆人。”
“他没亲自来。”
“没。”
玉攸容放下书,起身向外走去€€,“备车,哀家要出宫。”
“是,主子我€€们去€€哪里?”
“梅府。”
玉攸容掀开帘子,踏入漫天风雪中。
“主子,您等等,先把€€斗篷披上……”
一辆马车自府门驶出,直奔即将落下的宫门。
“太皇太夫出宫,开门,快开门!”护卫不停地€€吼道。
往内拉的守卫们,赶紧又往外推,终于在太皇太夫的马车驶到之前,将宫门重€€新打开。
“轰隆!”车轮在她们耳旁轰隆而过,急促地€€像天上的闪电。
玉攸容坐在车中,透过飘飞的车帘看向外面深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