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你就去治病啊,在这儿挤着大家陪你送死是怎么着?”
嘈杂的空间里,充斥人们愤怒不满的骂声,陆景融统统不予理会,他只埋着头依旧坚持要往楼上去,然而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被无数的人裹挟着,一步也不得前行。
即便穷尽了毕生的力气,依旧挡不住顺势的人群。
最终他被众人挤倒踩在脚底,无数人从他身上踩踏而过,他痛苦地呼喊着温自倾的名字,然后陷入了昏迷,直到最后人群全部疏散出去,消防人员来排查的时候才将他救了出来。
自始至终,陆景融也没能上去,他没有亲眼看到温自倾在楼上,所以他坚信温自倾是离开了的。
温自倾怎么会死呢?
自己才刚给他求了报平安的平安符,所以他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是的,温自倾一定不会死的。
至于电话为什么没接,是因为他生气了,就像上次他生气去KTV喝酒一样,自己去的太晚了,所以温自倾一定是生自己的气了……
见顾青松过来,陆景融突然想到了方法,“你的手机呢?你给温自倾打电话,他生我的气了,不接我电话,你给他打,他会接你的电话的。”
陆景融殷切地说出温自倾的手机号。
然而顾青松却没有动作,只沉默地看着神态显然不正常的陆景融。
他也听司机说了温自倾在公司等陆景融的事情,最开始起火的楼层就是他们的公司,如果温自倾当时真的在公司的话,恐怕……
顾青松动了动嘴唇,想劝说陆景融接受事实,然而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个温家的小少爷在陆景融心中原来是那么的重要。
陆景融滚了滚喉结,沙哑又无助地喊了一声顾青松的名字,内心的不安无限放大。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病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进来的是满眼猩红的温致仕。
温致仕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进来后二话不说,给了陆景融狠狠一拳。
陆景融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痛苦地弯下腰去,面色惨白,额上的汗津津下渗。
顾青松脸色大变,当即就要招呼关助理一起将温致仕摁倒。
“别动!”陆景融疼痛难当,白着嘴唇,用气声阻止道。
于是顾青松和关助理没了下一步的动作,没人阻拦的温致仕更为猖狂。
他抬脚朝着陆景融的心窝处重重踹了一脚,怒骂道:“陆景融,你算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倾倾当初硬要将你带回家,你怎么会有今天?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
陆景融身上本就有伤,温致仕倾尽全力的一脚他根本就承受不住,当即吐出一口腥甜,耳中被尖锐的轰鸣声侵占。
他忍不住压着嗓子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即便如此,温致仕尤不解气,抬脚还要继续。
顾青松终于看不下去,大声喊道:“他原本就受了伤,你继续这样,是想让他死吗!”
温致仕闻言恶狠狠地看向他,分毫不让地怒吼道:“我就是想让他死怎么了,试问一句,他陆景融不该死吗?凭什么死的是……”
话到这里,原本盛气凌人的温致仕突然哽咽。
顾青松见状仿佛也知道了什么,他收了气势,沉默地退到了一旁。
唯独陆景融没有听清,他耳旁还是尖锐的轰鸣声。
见眼前的家人没有了动作,他强忍住喉间的痛意,哑着嗓子问道:“倾倾呢?他人在哪儿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温致仕闻言怒及而笑,“他怎么样?哈哈哈哈哈,托你陆景融的福,他好得很,他好极了!”
所有人都听出了温致仕话里的反讽,唯独陆景融。
这一刻,陆景融像个听不懂人话的傻子,眼中瞬间燃起了亮光,像极了仲夏夜璀璨的星群,“今天是倾倾的生日,我给他准备了礼物,还有我们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陆景融一边说,一边忍着剧痛将油画和平安符拿过来给了温致仕,他顾不上平安符不是自己那一个,生怕错过了这个哄人的机会。
温致仕也接了过来,他意外的有了笑脸,还夸了句:“礼物准备的很好。”
将两件礼物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把玩了一遍,他竟然还主动问起陆景融,“是需要我给他吗?”
陆景融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温自倾一直不接自己的电话,他只能想办法托人把礼物带给他。
“好啊,那我就帮你带给他。”温致仕一口应下,然后言笑晏晏地拿出打火机。
“嚓”得一声响。
橙蓝色的火苗高高跃起,火焰一跳一跳的,像是一只金色的小兽,将硬纸板裱好的油画吞噬殆尽,然后便是已经黢黑的平安符。
所有人都震住了,愣愣地看着温致仕将两个礼物烧得只剩灰烬。
最后,他拈了拈指尖的灰,同众人耸了耸肩,然后凑到陆景融的脸庞前,笑着道:“好了,已经应你的要求给他了。”
陆景融半张着嘴,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剩一地灰烬了,他艰难喘息。
从打火机冒出火苗的那一刻,便有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胸口,他无助地伸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礼物被烧得干净。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求求你让我见见他吧。”陆景融哑着嗓子哀求道。
“见他容易啊,我这就送你去见他!”温致仕丝毫不在意他唇边的鲜血,又是一拳砸到了他的胸口。
这一次,陆景融倒地不起,他面色愈发地白,整个人痉挛地蜷起了身子,豆大的汗珠簌簌地滚落。
可即便如此,温致仕依旧不觉得解气,他挥起拳头还要再继续。
却是被一旁的顾青松接下,他终于看不下去了,出来阻拦道:“够了,真的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他就受了这点伤就够了吗?那温自倾呢?”温致仕不敢置信地反问道。
“我弟弟温自倾他可是在火场没出来啊!他还坐着轮椅!你告诉我这样就够了?远远不够,他陆景融也要去死才够!那场大火里烧死的是你陆景融才够!”额上青筋凸起,温致仕疯狂怒吼着,发泄自己的情绪。
这一次,陆景融听得很是清楚。
他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大片的惊骇在眼底丛生,“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哈哈哈哈,你问我什么意思!”温致仕癫狂地笑了起来,“好啊,我告诉你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温自倾他死了!死在了火场里,被你陆景融,害死在了火场里!”
温致仕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陆景融的耳边炸开。
“你说什么?死了?什么死了?温自倾怎么可能死?搞错了,搞错了,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从喃喃自语到不敢置信,陆景融眼中的情绪一点一点变得癫狂。
这全程,温致仕只是冷眼看着他,没有任何的表情。
陆景融看着他冷漠的神情,变得愈发慌张,“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觉得我迟到不想见我,所以让你找借口骗我?”
不等温致仕回应,他便迫不及待地肯定了这个答案,“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就像上次一样他让你骗我出去旅游一样,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你我去找他,我可以给他解释!”
陆景融来回车轱辘着这几句话,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般。
温致仕冷眼看着情绪渐渐崩溃的陆景融,过了很久,终于有了动作,他从怀里拿出了两张纸,一份DNA鉴定,一份死亡认证。
火灾发生后为了确定死者的身份,便采集了他们的DNA,很快鉴定结果和死亡认证便出来了。
最终鉴定为死者是温自倾。
温自倾三个字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陆景融的眼,他怔怔地看着,逐渐忘记了呼吸。
心脏像是被无数人践踏过,身上的疼远比不过心口的疼,陆景融艰难地喘息着,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上午他还在给自己发消息,怎么会……
然而事情到这里,显然没有结束的意思。
“知道温自倾今天找你是为了什么吗?”温致仕又突然问道。
陆景融早已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愣愣地看向温致仕,张了张嘴唇,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发不出半个音。
“他是去找你离婚的。”温致仕一字一句,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陆景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哑哑地说了句,“不会的。”
“不会?”温致仕笑了,“陆景融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陆景融没有辩解,解释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这样重要的一个日子,温自倾怎么会跟他离婚呢?
“所以你都不会反思一下,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本该充满祝福的日子里跟你离婚吗!”温致仕不敢置信地怒声质问道。
“怎么,你难道都不记得前天你在公司说了些什么鬼话吗?”温致仕以为他是在装蒜,怒气直接冲天。
“病秧子?垃圾?既然在你眼里,温自倾是这些的话,你现在这幅深情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温致仕冲他怒吼着。
“什……什么意思?”陆景融愣愣地问道。
“什么意思?呵,你现在问我什么意思?”温致仕怒极反笑,“你陆景融说出这些话来,害得温自倾难过伤心失踪了一天,甚至到头来为了给你离婚协议书而葬身火海!如今你却在这里问我是什么意思!陆景融,你可真是好样的!”
陆景融努力捕捉消化着他话里的重点。
而一旁的顾青松却是觉察到了什么,他主动站了出来,“那些话不是陆景融说的,是我嘴贱说的!”
“你或者是他,有区别吗?”温致仕斜乜他一眼,嘲讽道:“你们不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吗,你说的或是他说的,有区别吗?”
“在温自倾眼里,有区别吗!”温致仕一把将身旁桌上的东西掀翻。
叮里咣铛一阵响后,顾青松的沉默人人可见。
他确实总觉得温自倾配不上自己的兄弟陆景融,毕竟温自倾的身体不好,轮椅常伴,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要去伤害他,如今现实确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陆景融闻言眼中血丝更甚。
死寂般的沉默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想象,那些话有多么得伤害温自倾,而他又该是对自己有多么的失望,才会选在生日和结婚纪念日这天离婚?
他想亲自跟温自倾说一句对不起,却好像已经再没有机会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
毋庸置疑,陆景融是喜欢温自倾的。
少年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依旧朝着他朝气蓬勃地伸出了希望之手,从那时候起,喜欢的种子便深埋心底,日日夜夜的相处中,感情再悄无声息中深厚。
但是对于温自倾,他也确实疏于照顾了。
这是因为他一直想自己配得上温自倾的家世和身份,加上秦正的骚扰,他更加迫切地想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好带着温自倾离开温家,追寻更美好的生活。
他太渴望了,以致于本末倒置,忘记了事情的初衷,是他真的很喜欢温自倾。
尤想起和温自倾初相识的场景,他的父亲母亲双双去世,他整日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是温自倾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了他,接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