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川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言简意赅道:“来找人。”
服务员的脸变了颜色。
来这里玩的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他们酒吧对这种事情向来不过多干涉,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顾忌,而他们害怕的就是这种来酒吧捉奸明摆着要砸场子的。
于是服务员当即惊叫一声,赶紧扭着小腰去找经理。
时川没有理会他,而是穿过人群向深处走去,而愈往里走,时川的眉头就皱得越深。音乐在封闭的空间中如游丝般缠绵缭绕,一众男男女女纠缠在了一起,动作逐渐大胆。时川接着身高优势在酒吧里环视了一圈,终于在酒吧最里面的卡座处锁定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他眉心一跳,拨开一众人群奋力走向游洲的位置。
路程由远及近,灯光由明转暗,仿佛专门为客人制造了一处谈天说爱的私密空间。
时川缓缓接近两人的位置,有意放轻脚步,高大的身影伏在黑暗中。
一方小桌摆着三两杯酒,冰块在里面缓缓荡漾,灯光打着旋从头顶落下,让这方狭小的空间显得格外逼仄。
酒吧的声音不算小,灯光又暗,所以一时间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影。
矮几对面的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弥漫着短暂的沉默。
不过这隅安静没持续多久,只见莱诺突然直起身子,指尖掸了掸座椅扶手,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冲着对面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时川心神一震,他咬了下腮帮子,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他站在游洲的背后,没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胸口却仿佛突然被谁窝心踹了一脚。莱诺那张精致面容上的挑衅之意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眼帘,时川忍不住在心里想,游洲之前是不是也被问过这样的话?
自从那次之后,杨率就再没跟他主动提起过有关游州的任何消息,直到这两年他和游洲的关系缓和了一点才有所好转。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立刻站出去。
他想听听游洲的答案,哪怕他心里早有答案。
听到这个问题,游洲却没说话,只是微微垂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杯底接触桌面的一瞬间,他放在酒杯上面的手指被另一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覆住了。
拇指暧昧地在游洲细瘦修长的关节上轻轻擦了擦,莱诺靠近他,琥珀色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一个迷人的笑,“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游洲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笑了。
他很果断地抽回手,身体后仰靠在座椅上,不急不徐地说道:“永远不会。”
时川在暗处没动,因为他的大脑在莱诺把手搭上来的一瞬间就宕机了。
他用怔忡的表情盯着游洲露出来的一段雪白的后颈,眼神像刚认识他一样茫然。
因为就在刚才,他刚刚发现自己似乎对游洲一无所知。
他一向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人和事上,所以当年和莱诺分手的时候也仅仅是言简意赅地扔下了一个理由。时川想过莱诺可能会不甘心,而其中最坏的可能性便是他将一腔怨气撒到无辜的游洲身上。
而就是因为害怕老婆受委屈,所以他才会如此焦急地赶过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急匆匆赶过来之后竟然撞上了这么一幕。
所以莱诺不仅没想着报复游洲,反而喜欢上了他?
这他妈的究竟算怎么一回事?
时川的心一沉,就像是从山巅突然滑到了谷底,随后,嫉妒酝酿着愤怒在他的心底不断膨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莱诺一下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长睫毛颤颤,莱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继而对着前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你交给我办的事也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今晚还有事,下次再见。”
游洲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微微侧身为他让开了过道的位置。
莱诺摇晃着身形站起来,他今晚喝了不少,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也让他的行为愈发随心所欲。
路过游洲的时候,他突然俯下身子,漂亮的面孔陡然和游洲挨得很近。
游洲看着他不甚清醒的眼神,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往后避了一下,然后袖口猛然被人拉住€€€€
就差那么一点,一个带着酒气的吻就要落在他的侧脸上。
游洲本能地重重推开他,眼睛微微睁大,“你......”
莱诺的后腰撞到了隔壁的桌子,酒杯震了震,发出一声脆响。旁边也是一对同性情侣,还以为他们俩在调情,不仅不在意,反而还暧昧地吹了一个口哨,起哄似地说着:“亲一个!亲一个!”
莱诺真的有些醉了,嘴里嘟囔着“Vous êtes adorable”,眼睛闭着胡乱蹭过来。
游洲的背后就是一堵墙,他避无可避,手指握拳,腰身绷紧,刚要准备站起来抵开醉醺醺的人,下一秒,他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角落里斜插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一把抓住了莱诺的领口,狠狠地把他掼到了地上。
旁边那对情侣被突如其来的冲突吓了一跳,抱着彼此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酒店经理一直紧盯着这边的方向,见状抹了一把脑门的汗,骂了句脏话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这位先生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哈!”
时川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眼球因为愤怒而迸出了几根红血丝。
“好说不了,”他走到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莱诺面前,一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你敢碰我的人就是在找死。”
莱诺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平日除了节食就是减肥,怎么可能打得过时川?
他纤细的手指的拼命在空气中挥舞着想要掰开时川,然而却只是徒劳,那只扼住他咽喉的大手纹丝不动。
时川缓缓蹲下,结实的膝盖死死压在了莱诺的胸前,后者更加喘不上来气,脸色变得青紫。
“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靠近他一步,”时川松开钳制,抓着莱诺的头发把他带起来:“再让我发现你想接近他,我就让你从此在A市消失。”
莱诺终于得以呼吸,他痛苦地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酒店经理赶紧扶起了他,然后两人双双被一只挽起袖口的结实手臂拦住。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懂了没有?”
被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盯着,莱诺怕得浑身打着颤,一张说惯花言巧语的舌头仿佛被剥夺了功能,只有僵硬的神经控制着他死命地点着头。
经理强陪着笑搀着莱诺送出了酒吧,一切终于稍稍平静下来。
然后时川转过了身,看向还坐在椅子上的游洲。
作者有话说:
Vous êtes adorable:你很可爱
第2章 薄暮冥冥(二)
游洲明显也没料到时川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眉愣目动,脸上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时川顶着一张结了霜的俊脸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窄桌之下,两条被西装裤裹住的结实长腿将游洲困得严严实实。
“不解释一下?”
事发太过突然,就连当事人游洲也没反应过来,轮廓分明的嘴唇动了几下,“我没想到他能这么做。”
对面人的手就搭在桌沿上,时川恰好瞥见他白皙皮肤上露出来的青色血管,两人刚才手指交叠的动作猝不及防浮现在脑海,时川顿时怒极反笑。
大掌握住游洲的酒杯,连带着挑衅似的包住了他的手。
掌心干燥灼热,被包裹住的皮肤微凉,交替的鲜明触感让游洲抬起脸,下一秒,他想起自己脸颊右侧刚才差点就被莱诺碰到,虽然并未直接接触,但想象中的油腻腻的感觉也让他颇为不适,于是游洲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然而这副表情落在时川眼中又是另一幅光景,他心中火气更盛,长腿交叠,故意翘起鞋尖踢了踢对面人的小腿,“怎么?不愿意我碰你?”
时川脸色如常,心里已经嫉妒得快发疯了,连带着手上的力气也失了准,骨节碰撞发出灼人的疼,游洲吃痛,拽回了自己的手。
坐在正对面的时川盯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一道明显的痕迹,眼神暗了暗。
游洲酒量不算大,今晚喝得也不少,他单手支着额头,眯眼看着时川,“你怎么过来了?”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又把时川心里的火勾了起来,愤怒和嫉妒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伸手不轻不重地捏住游洲的下巴,酸溜溜道:“只许你和他喝酒,就不许我过来了?再说了,我还没和你算账€€€€“
“你就这么让他亲你,连躲都不知道躲一下?”
这句话说得实在有点强词夺理,时川站得那么近,他比谁都清楚压根没亲上,何况老婆眼里一闪而过的恼火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但此刻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委屈。
不说别的,游洲怎么就能抛下自己来和野男人来酒吧喝酒呢?
面前的人眼神已经不对了,游洲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下巴让一下,避开那股尖溜溜的灼热。
刚才喝下的那点酒让他的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弄明白时川在问他什么,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帕子,轻轻擦了擦脸。
时川下巴扬了扬,眉梢吊上去了,眼睛还在盯着他。
五彩灯频闪映在游洲的眼底,让那张素来冷淡的面容别有风情。游洲的嘴唇被刚才的酒水润湿不少,鲜红湿润,像红玫瑰上剖开的一道裂口。
时川望着游洲,灯下的人真是美,可也美得让他刺心。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在酒吧就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时川意识到自己必须冷静一下,于是招手让服务员端来一杯柠檬水,饮下一口,用牙齿衔住里面的冰块。
他的嘴在融化,冰块却和他的心一起在熊熊燃烧。
游洲把手帕重新装回去,然后对上了时川灼热的眼神,他这才意识到对方还在等他给出一个说法。
“我求了他帮我办一件事情,他要把地点选在酒吧,抱歉,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时川压根不领情,反而阴阳怪气起来,“哦,所以你就让他亲了你作为回报?”
一声叹息,游洲的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幅度。
下一秒,他横波一笑,“他不是混血吗?我又不会说法语,怎么来得及阻止他?”
一句话点了火药桶。
时川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心底的风暴逐渐聚集在眼底,黑色的瞳仁在灯下淬着光,上下牙齿猛然一合,冰块在他的嘴中迸裂成无数的碎片。
“好,”他突然笑了:“跟我回家,在家里我慢慢教你。”
他站起身,顺带着把游洲也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时川的手臂挟着游洲的腰,半强迫地带着他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服务员发现游洲醉得不清,哆嗦了半天鼓起勇气上前拦住二人,话是冲着时川说的,眼睛却瞟向他怀里的游洲。
“先生,请问你们认识吗?”
时川一哂,拍了拍游洲的脸,“告诉他,我是谁?”
今晚喝的酒初入口柔,没想到后劲能这么大,醉意一阵一阵地涌上来,游洲的眼皮都透着红晕。
他已经意识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己的腰被人夹着不太舒服,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竖起的一根手指刚好点在时川的鼻尖上,“坏人。”
时川:“......”
服务员眼中的狐疑之情愈发浓重,杨率刚才在远处观望着不敢插手,此时终于轮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了,他赶紧颠颠着小跑着过来,满脸堆笑地把服务员拉到一边,“我可以作证,他俩已经结婚了,是合法夫夫,不信你看€€€€”
说着,他掏出手机,下滑到底,找出时川结婚那天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正在面对面宣誓,一个高大英俊,一个风采俊秀,俨然一对璧人,就是脸上的表情稍显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