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川强忍着自己急切到甚至有些发慌的心情,拉着游洲让他和自己靠得更近,然后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嵌入自己的指缝,直至两人十指相扣,“如果你想,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帮你,你什么都不用做€€€€”
话还没说完却被游洲打断了,“不。”
“为什么不要我帮你?”时川看着那颗微微摇动的头,胸口一阵憋闷。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时川迟疑地问道:“还是说,其实你不太希望别人提起之前的事......”想到这层可能性,时川的心脏不可避免地沉了沉,但还是在老婆面前强挤出一个大度的笑,“没事,不管怎样,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不,”游洲望向前方缓缓说道:“如果提起过去的人是你,我觉得没有关系。”
“何况,我绝不会原谅他们,”游洲停顿一下,目光幽远如暮色。
下一秒,他回头看向时川,眼神也瞬间变得温和,“只是........”空气中再度出现了沉默,游洲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组织措辞。
然后,时川听到他对自己说道€€€€
“只是我的私心,让自己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被卷进来。”
在这个时候卷进来。时川的心头闪过一个模糊的猜测,表情登时变得有点错愕。
直到刚刚,他的心中虽有怀疑,但其实还是以为游洲和那个醉鬼是偶遇,而两人又恰好相识。但游洲刚才说的话却让时川霎时明白了一件事。
游洲今晚所谓的“饭局”就是和这个人,甚至两人的会面都可能在他的计划内。
但或许游洲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时川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没料到张新会公然说出当年的事情。即使只是些只言片语,但凭着时川的智商,也足以猜到了大概。
想到游洲刚才那个有些凄惶的眼神,时川心中恨意更甚,却也对游洲的目的有了隐约的认识。
或许游洲刚才所说的是真的,他的确不甘心就这么原谅曾经的那些人,所以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年,他也想讨回一个公道,哪怕是为当年的自己。
游洲曾在时川那张英俊的面孔上见过很多的表情,每一帧对游洲而言都仿佛是一个鲜活的符号,被曾经的他远远地捕捉下来,再如珍贵的邮票般小心翼翼地封存进心里。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就过了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牵动心思的年纪了,但没想到此刻看到那张脸上的错愕,他还是没忍住紧紧闭了闭眼。
少顷,游洲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后低声问道:“时川,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像你认识的那样,你会觉得失望吗?”
游洲忐忑地等待了半天也没听见回复,再抬头时才发现时川正用一种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一幕依稀与游洲在车库对时川初次敞开心扉的场景相似,每当被时川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的时候,游洲都觉得自己过往的一切都在时川的面前无所遁形,他能感受到自己精心粉饰的一切就快渐渐暴露在时川的面前。
心脏跳动的有力声响在耳边不断放大,而在声音的间隙,他听到时川对自己发问,嗓音有点艰涩:“其实对于刚才那个人,你自己有计划€€€€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对。”月影西斜,刚才的雾气已经尽数散去,皎洁的光线照亮了游洲的眉眼。
时川的心情变得有点酸楚,他深深地看着游洲,却有意避开了对方的眼睛。
第29章 明珠蒙尘(四)
时川虽然有时候的发言偏于直白和露骨,但骨子里面的观念仍旧十分传统,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婚前与游洲约法三章时,会给出对方这样的承诺€€€€
“虽然你我结婚算是各取所需,但我可以保证在婚姻存续期间绝对不会出轨。”
“我的保证和感情无关,只是我认为成年人应该负起责任,希望你也能做到。”
承诺既然说出口便不会轻易改变,可随着游洲在时川心中的分量逐渐加重,时川开始逐渐后悔在那时以“各取所需”来为两人的婚姻定性,可性格深处的内敛与含蓄又让他羞于在爱人面前直接袒露自己的爱意。
所以他执意将自己的满腔爱意转为行动,每一次对游洲的主动关心其实都是他最终表白前的排练,也是他对游洲感情的悄悄试探。
但他还是太单纯了,不知道即便缄默再三,呼之欲出的爱意也能轻而易举地撬开紧闭的唇齿。
就比如今晚,时川从看到游洲第一眼,心底的爱意和怜惜便在不断发酵,最后在此刻化为差点脱口而出的三个字。
但时川看着游洲眼眶下的淡淡乌青,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游洲的自尊心有多强,即便在时川面前,他也不愿意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时川虽然清楚自己的表白是真情流露,但眼下游洲的状态不对,
此时不加掩饰的感情流露很有可能被对方当作一种怜悯,甚至是为了哄他开心才说的谎话。
何况这里......
时川环顾车厢,然后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这和自己想象中的表白场所相差甚远。
少顷时川终于开口,脸上神色分外认真,“我不会。”
游洲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时川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哪怕变得面目全非,我都不会对你失望,但唯独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遇到危险能第一个想起我。”
“我答应你,”游洲对上时川凝视自己的目光,然后承诺了另一句话:“如果我处理完这一切,我会曾经所有都完完整整的告诉你。”
时川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好,我等那一天。”
天幕岑寂,远处蝉鸣已歇,可游洲却依稀看到了初日蹈云穿雾来到自己面前。
我曾数次遁入黑暗,横过鲸波鼍浪,就是为了能像现在这样,在白昼来临前回到你的身边。
*
游洲上次和张新吃饭的时候知道了对方即将结婚的消息,除此以外,他还掌握了张新未婚妻的姓名€€€€宋晓北。
他把自己知道的内容简单整合下,然后发给了一个私家侦探,让对方在一周之内调查清楚并给他回复。
这个侦探和游洲五年前就认识,前前后后也为游洲干了不少活,说起来也算他半个线人,干起这些也是轻车熟路。不过令游洲没想到的是,要求提出不过两天,对方就给了他回复。
此刻,游洲坐在熟悉的咖啡店里,敛眉盯着面前的厚厚一沓资料,脸上神色不明。
私家侦探是个年轻的男生,看起来比游洲还要小上几岁。或许是雇主脸上的表情不算好看,他跟着局促起来,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绞在了一起。
桌子上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小侦探也跟着一悚。
下一秒,他对上了游洲似笑非笑的一张脸,“路已,你说这些是自己找的,嗯?”
路已挠挠头,飞快移开了目光,支支吾吾地应道:“对、对啊,怎么了游哥?”
“你查这些花了几天?”
“两天左右吧,”路已心虚地在游洲面前卖着惨:“我熬夜赶出来的,这几天加起来才睡了五个小时。”
游洲瞥了眼路已活蹦乱跳的一副样子,“这么辛苦啊,看来真应该多给点补偿费。”
路已的眼睛登时一亮,他涎着脸笑嘻嘻地冲游洲伸出几根手指,“能给这个数吗?”“当然能了,”游洲答应得很爽快,然后冷笑一声:“不过多少钱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路已明显有点慌了,结结巴巴地开口:“哥,你可真、真会开玩笑.......”
游洲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抱臂靠在椅背上盯着路已脸上的小雀斑,“行了,你也别装了,跟我说说这资料是谁给你的。”
路已脸色爆红,讪讪地看了游洲一眼,然后嗫嚅道:“我不认识,但是他说他是.......”后面几句声音太小,游洲压根就没听清。他皱了皱眉,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大点声,我不和你生气。”
路已怯怯地看了眼游洲,然后对着自己的雇主勇气大爆发,“他说他是你老公!”
半个咖啡店的客人探出头来看他俩。
游洲:“......”
第30章 明珠蒙尘(五)
小侦探错把雇主的面无表情当成了默认,当即谄媚夸奖道:“洲哥,你老公真帅!你俩不愧是两口子,太般配了......”
“行了,闭嘴,”游洲疲惫地伸出一只手制止喋喋不休的路已:“现在和我说说正事,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路已收起了脸上的玩闹神色,“就是前天,我本来准备出门,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里面的人指名道姓说半小时后要来我家找我,还威胁我不许放他鸽子。”
“我当时吓得半死,还以为自己要被人报复了,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一个霸总,啧啧,那脸€€€€那腰€€€€那腿€€€€”
游洲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但这也没能掐住路已的表演欲,他把资料拿起又放下,然后模仿着时川的语气说道:“这个给你老板,听明白了吗?”
游洲沉默半晌,态度较刚才缓和了不少,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严肃,“你就这么收下了?”
“那我哪敢啊?谁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万一是故意诱导咱们上钩的呢?”
“嗯,所以你怎么说的?”
“我当时自然不相信这个陌生人有这么好心,所以问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路已突然八卦地觑了眼游洲,然后说道:“他说自己是你老公,然后反问我他能安什么心思。”
时川背后所掌握的人手不知道是游洲的多少倍,背后信息错综复杂,如果有他帮忙的确减少了游洲不少的时间。而上面那番也确实是时川能说出来的话,游洲最终还是无奈地点点头。
“这些资料你有仔细看过吗?”“当然了,”路已睁大眼睛,脸上表情委屈又无辜:“哥,我真的没骗你,我这两天真没睡,一条一条把资料都核对过了,全都是真的。”
游洲料他也没这个胆敢骗自己,但也不相信他能突然转性变得这么勤快,眯起眼睛问道:“不错啊,你真是自愿加的班?”
一说到这个,路已的面色就瞬间扭曲起来,“是时总让的。”
游洲挑了下眉。
路已苦着脸和他重复时川那天对自己说的话€€€€
“随便你去查,但是我希望你能尽快核对完毕,不要耽误他的进度。”
“然后你就真的加快速度了?”游洲追问道。
路已忸怩道:“那是因为.......他说如果一天查完的话,就按每张纸给我6000;两天查完的话,就按每张纸给我5000,后面的以此类推........”
手侧的资料少说也有五十页,游洲心中顿时一阵无语。他现在可算明白路已提起时川的时候,脸上那股子又崇拜又憎恨的表情是打哪来的了。
游洲摇摇头轻轻叹口气,然后打开面前的资料,再度认真看起来。
宋晓北,今年二十六岁,A市本地人,大学上的是所普通一本,父母做买卖,家境颇为优渥。旁边的纸页附上了她的照片,五官普通,没什么记忆点也算不上精致,但脸上的笑容让人很舒服,是小家碧玉类型的长相。
游洲把下一页纸翻开,然后看到了新的内容,“她父母上个月去世了?”
“对,”路已有些遗憾地耸耸肩:“车祸意外身亡,送到医院到时候已经没气了。”
游洲闻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皱起眉头,“然后她这个月就要结婚?”
资料上显示宋晓北的家庭氛围很不错,按理说这样一个备受疼爱的女孩子在失去父母后不说整日以泪洗面,反而下个月就急急忙忙地筹备着自己的婚礼,实在有些反常。
“她和张新交往多长时间了?”
“半年,其间宋晓北带着张新回过一次家,她父母强烈反对两人在一起,尤其是她母亲,当时的反应很激烈。”路已接过游洲手中的纸,往后翻了几页,示意他看向自己手指着的部分:“你看看这几条就明白了。”
“宋晓北是独生女,她父母经营的药店光是在A市就有好几家连锁,一年挣个几百万都是往少了说。”
“你再看看这个,她报考的大学就是本地,刚高考之后父母就给买了辆奔驰让她代步,而且估计因为觉得住宿舍不舒服,所以干脆让她大学四年办的都是走读。她毕业之后没找工作,直接由他爸手把手带着管着家里的这几家药店。”
“不过话说来,虽然我发现这个小姑娘算个富二代,但又他们那群人不太一样,生活三点一线规律得很。宋晓北社会关系简单,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二十六岁还和父母住在一起,晚上超过九点回家还得报备请假。”
游洲听完了他的分析,然后淡淡点头,“说不定她这辈子干的唯一出格的事情就是和张新谈恋爱了。”听到“张新”这两个字,路已顿时嫌恶地皱起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