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看张新干的恶心事就想干哕,我看他纯纯没安好心。”
“你说的没错,”游洲用手指点点桌子,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想吃绝户。”
路已没接触过这个名词,愣了一下,“他想什么?”
“吃绝户,”游洲脸上的表情分外冷峻:“你刚才说过,宋晓北是独生女,家庭优渥,父母也对她关爱有加。而在张新眼里,有着这些条件的宋晓北就是最好的猎物。”
“而宋晓北从小就被父母保护得太好,这样的后果就是她的性格会过于感性和单纯,在感情中容易丧失判断和理智,同时也会轻易被别人的花言巧语打动,哪怕是编造出来的经历。何况€€€€“
“宋晓北的父母不同意女儿的婚事,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张新在婚前频繁地向宋晓北借钱,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路已沉默了半晌,然后涨红脸色,低声骂了了句脏话:“这孙子太他妈缺德了!”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对着游洲低声补充了自己调查的另一个消息,“我怀疑宋晓北父母的死因不正常,而且据我所知,宋晓北自己也在调查,但她一个姑娘家,没门没路的,一时半会也没查出什么来。”
游洲脸上却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反而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我猜张新的本意是想等到宋晓北父母年迈的时候再堂而皇之地占据全部家产,即使宋晓北那时已经幡然醒悟,但大概身上也已经分文不剩,直接被张新一脚踢开。“
“不过很显然,他估计坐不住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路已也恍然大悟了,“他上个月承包了个不小的工程,为了筹集工程需要的资金,能借的都差不多借遍了,最后连高利贷的都借了。”
游洲略一颔首,“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债务,原则上作为夫妻共同债务,除非能够证实借款未经另一方同意,且并非用于夫妻共同生活的,可以不作为夫妻共同债务处理。但是你觉得,宋晓北无论是感情还是社会经验,哪方面能是张新的对手?”
“我丝毫不怀疑张新有办法把自己的债务摊到宋晓北的头上,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路已脸上的表情有点紧张,“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决定从宋晓北入手。”游洲把那一沓资料在自己面前合上。
“对了,你这两天再去给我调查一下张新最近的体检报告,我有一个猜想,但还需要证实。”
“好的。”
路已虽然答应得很痛快,但脸上仍是那种在愤怒中夹杂着担忧的神情,游洲知道他在担心自己,淡淡一笑示意他放松些,“不必担心。”
他望向窗外的眸光格外雪亮,“至少他现在已经步入了我们的射程。”
路已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看到游洲收回了目光,复又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摞纸,“他为什么不亲自把这些给我?”
“啊,时总说他自己过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大发善心地把资料给我,还有一个是€€€€”路已的话音在看到手表时戛然而止,游洲眼睁睁地看着他“砰”一下推开椅子站起来。
“哎呦,半小时到了,”路已撂下这么一句就急急忙忙地拎起自己的牛仔双肩包往店外走去:“洲哥拜拜,我得走了。”
游洲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劲弄得有点发懵,拽着路已的背包让他在自己面前站定,“等会儿,谁准你走的?”
“时总,”路已立住脚,听话地垂手站在游洲旁边:“他说了,像我这样不正经的男大学生都离他老婆远点,这就是时总的第二个目的。”
游洲:“?”
一个晃神路已就窜了出去,然后在背影彻底消失之前回过头,满脸都是臭得瑟的骄傲劲,“洲哥,原来你是下面那个啊,嘿嘿。”
游洲:“.......”
游洲又好气又好笑,然后忍不住笑着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置顶联系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资料已经收到,谢谢你,费心了。”
他知道时川肯定不差这几个找侦探的钱,但还是象征性地说道:“开销就由我来负责吧。”时川可能在开会,过了一会儿才发来回复:“我不要钱。”
“那你想要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蓄谋已久的事情,时川这次回得飞快:“肉偿。”
“...........”
*
宋晓北独自一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左顾右盼着,神情有点惴惴不安。
几天前她和未婚夫在这家医院做了婚前检查,对方体贴宋晓北最近比较忙,所以特意提前联系好了这里熟识的医生,还坚持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后陪她来取。
没想到今天早上张新突然说自己负责的工程出了急事,只能由宋晓北自己过去。
而在她出发前,张新再三强调了取报告的位置,甚至反复叮嘱宋晓北该去找哪一个医生,喋喋不休,神情紧张几近焦虑。宋晓北虽然未免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但转念又认为这是未婚夫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对方几天前说的话也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你爸妈现在都不在了,现在我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靠的人,所以你更应该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只有我不会害你,知道么?”
话虽这么说没错,宋晓北望着自己的手心,心头却闪过一丝茫然。
第31章 明珠蒙尘(六)
胡思乱想间,旁边诊室的门开了,一个熟悉的医生走出来叫了声宋晓北的名字,同时把一个牛皮纸袋交给她。
宋晓北和对方简单寒暄几句,然后道了声谢,把那个东西放在了医院的长椅上。
说实话,刚接过报告单的时候,她的手指甚至有点发颤。虽然已经和未婚夫结婚在即,但就是为了婚检这一件小事,两人已经说不上吵了多少次架。
宋晓北虽然社会经验不足,但是基本的医学常识还是有的,也正如此,她才执意坚持要和张新在婚前交换彼此的体检报告。只是没想到这个简单的提议却仿佛戳到了对方的痛楚,后者不是反复推辞自己工作太忙就是指责宋晓北毛病太多,最后是她低三下四求了好久,张新才勉为其难联系了一家他熟识的医院。
负责体检的大夫据说是张新的朋友,态度殷切热情,但宋晓北却还是莫名地觉得有哪里显得不太对劲。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宋晓北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伸向了那几张薄薄的报告单。
没成想上面的文字还未等呈现在她的视线中,一个偶然路过她的男人突然脚底一绊,手中的咖啡就那么直直地尽数泼到了她手中的报告上。
宋晓北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索性她的衣裙没被淋湿半分,只是体检报告几乎被淋成了一团废纸。
她忍不住蹙紧眉头,颇为恼火地向对方投去目光,然后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那实在是一个好看得有些过分的男人,眉眼温和,鼻梁高挺,歉意望向自己的目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鹿类。
年轻男人似乎对自己造成的意外感到分外愧疚,主动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好后才站直身体向宋晓北道歉:“给您造成麻烦实在是抱歉。”
他看了眼手中还在滴着液体的几张纸,满脸为难,“这是您的报告单吧,真对不起,我再去打印一份您看可以吗?”
宋晓北的大脑仿佛宕了机,迟钝好几秒后才愣着点了点头。
她本来是有点生气的,但那个西装革履的俊秀男人实在是太容易吸引异性的长相,那样刻意放低的姿态反而更令人觉得难以招架。
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瓷白面容,宋晓北红着脸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好的,”男人俯身拉近两人距离,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可以麻烦您和我一起去吗,打印报告的机器可能会需要您的个人信息。”
宋晓北本想婉言拒绝的,可看见那双看向着自己的真诚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男人看见她默默起身却没有着急离开,确认她身上没有被液体烫伤的伤口后,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宋晓北,“我会承担您清洗衣服的费用,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也可以赔偿您的这套衣服。”
“没关系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宋晓北小幅度摇摇头,声音很轻,几近耳语。
“不,”男人在这件事上格外坚持,把手中的卡片又往前递了递,“请您收好,任何事情都可以联系我。对了,自我介绍一下€€€€”
“我姓游,叫游洲。”
宋晓北最后还是没能说服对方,还是接下了那张名片。
两人一路同行至打印报告的几台机器前,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排队的准备,没想到机器前却空无一人,凑近看上面不约而同都挂着一张纸€€€€“维修中。”
二楼的地方倒是还有机器,可是走到那里需要绕过好几条错杂的走廊,宋晓北几乎没自己来过医院,她不认识路,可又怕耽误了游洲的时间,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为难。
好在一个医生刚巧从两人身边路过,无意瞥见她身侧的男人时脚步一顿,“游洲?”
这个叫游洲的年轻男人仿佛和对方认识,三言两语打过招呼后叫说了现在的问题。
医生二话不说带着他们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询问过宋晓北的医疗账号后便在打印机上打印出来。接过几张还散发着热气的纸张,医生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然后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复杂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反复徘徊,最后落在了宋晓北身上,“这个名叫张新的,是你男朋友?”
宋晓北咬住嘴唇,忐忑地点点头。医生看着她的样子,最后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游洲顺着医生包含深意的目光也扫了眼自己身侧的宋晓北,在这令人倍感不安的沉默气氛中,他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报告单可以给我看一眼吗?”
迅速浏览那几行字后,游洲的神色逐渐变得和站在他身侧的医生同样复杂,望向宋晓北的眼神是她读不懂的担忧和怜悯。
“你€€€€知不知道婚检里有一项检查叫做梅毒?”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男朋友这项呈的是阳性。”
如闻噩耗,宋晓北硬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这不、不可能。”
可是下一秒她就看见了医生脸上的相似神情,在那一瞬间,宋晓北忽然意识到这个陌生人或许真的所言非虚。
医生等她稍微稳定了情绪,才渐渐地斟酌着缓缓开口:“其实如果患者本人不愿意,医生没有资格告诉配偶患者的。我们只能负责上传到传染病控制中心,否则就是侵犯患者的隐私权。”
“现在看你们两个认识,我才忍不住以朋友的身份多说两句,”医生喟叹一声,复又补充道:“姑娘,你还年轻,我劝你及时止损吧。梅毒是梅毒螺旋体感染引起的,即便是治疗好了也只能是低度转阴,抗体是终身携带的,如果你们以后要了孩子,即使抗体不传染给孩子,孩子出生后也可能是抗体阳性。”
事实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宋晓北喃喃自语几遍,然后忽然尖叫着抓起那几张报告单夺门而出,诊室的木门在她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游洲没着急出去找她,反而在医生的对面坐了下来。
“今天谢谢您了。”
医生叹了口气,“所以她男朋友做了个假报告单来糊弄,你早知道那东西是假的,要在她面前戳穿,才来找我演的这一出?”
“算是吧。”
“原来那单子呢?”
“被我不小心弄湿了,丢了。”
医生从眼镜上方瞥了眼游洲,眼神意味不明,“绕这么大弯子,你喜欢这姑娘?”
“当然不是,”游洲哑然失笑:“我都结婚了。”
医生摇摇头,“哎,虽然看那姑娘挺难受的,不过你这也算好事一桩了。”
*
宋晓北满脸是泪,死死咬住嘴唇攥着自己的手机,上方界面上是一个还未来得及拨通的熟悉号码。
她哭得肝肠寸断,惹得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这个流泪得不能自已的姑娘。
继父母出事后,张新便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依靠,宋晓北是那么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对方,没成想张新的恶意隐瞒却反而成为了压倒她本就摇摇欲坠人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刻的她狼狈之极,甚至顾不得最基本的体面。只是没想到泪光朦胧之际,一个逆着光的人影忽然在她的面前缓缓蹲下来。
宋晓北缓缓抬起头,然后听到游洲对自己轻声问道€€€€
“方便和我去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