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最后一场混战,就是巴剌思、小部族和斡罗部参与,周围的百姓也跟着来了兴致、重新围拢。
巴剌思部见过阿利施部刚才的失败,看得出来斡罗部平日就在操练,所以勇士们配合默契、战术多变。
但巴剌思作为大部,又是仅次于伯颜部的古老部落,当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与思路。
顾承宴远远看着,发现巴剌思翟王下场,凑到了十个勇士面前,十一个人围成一个圈,脑袋顶着脑袋地说了一些什么。
科尔那钦嗤笑一声,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远远示意勇士们好好干——这口恶气他可憋太久了。
“狼主,遏讫,”他端着酒碗起身,“趁着比赛还没开始,我还想为抢夺赛的胜者讨个彩头!”
赛赫敕纳抓着顾承宴的手指把玩,闻声只是似笑非笑地应道:“哦?兄长想要什么彩头?”
科尔那钦自以为胜券在握,都骄傲到没纠正赛赫敕纳的措辞是——你想要点什么。
“既是叼羊赛,比的不是众勇士的骑术、马术和战术,主上刚得了一筐子也速弓箭,不若拿出些赏人?”
他这样讨赏看起来所求不多,但那些东西都是也速部工匠做出来给赛赫敕纳对付强敌的。
而草原目前统一、西域上的各国忙于内斗,伊列国愿意与草原万世交好,中原汉人也才吃了败仗……
算来算去,赛赫敕纳的仇敌,其实就只剩下科尔那钦和斡罗部。
若真拿了箭簇赏人,那才是寒了也速部的心。
顾承宴眯了眯眼睛,正在心中转念头——要如何拒绝科尔那钦的请求,但赛赫敕纳却只是笑:
“喔?既然兄长都这么说……呜!”
他的虎口被顾承宴狠狠掐了一下,说话声音也陡然变成哭腔。
不等在场诸人反应,赛赫敕纳就扁了嘴、耷拉下眼睛,“唉,好痛,兄长你瞧——是乌乌不让呢。”
顾承宴:“……”
科尔那钦:“……”
见他们都被震撼住,赛赫敕纳终于闷笑一声,重新牵住顾承宴的手十指相扣,然后他懒洋洋往后一靠:
“兄长既然说了想要,那倒不如给个大奖赏,只给些箭簇算什么?”
他看了老梅录一眼,然后朗声道:“本场抢夺赛胜利的,可以拿回我的弓箭。”
狼主长弓也是乍莱歹老人的得意之作,先狼主沙彦钵萨上铁脉山五次请求,才好不容易得了这把良弓。
一听奖赏是这个,三个部族的勇士都兴奋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决心要替部族赢回来这份大奖。
科尔那钦舔舔嘴唇,最终只能讪讪一笑道:“哈……是,是这个自然好——”
良弓也是乍莱歹老人打造的,但意义远没有那些箭簇大,偏偏他还没办法反驳,只能闷闷坐下。
赛赫敕纳等他坐下来,才笑盈盈咬顾承宴耳朵:“怎么样,乌乌,我这次没给你丢脸吧?”
用先狼主的东西,他可一点儿不心疼。
顾承宴:“……”
行,小狼崽不是跟着他学坏了,而且他们大野狼,天生的狡猾多变,心思真是多比蜂窝眼儿。
是他大意了。
狼狼这么记仇、小心眼护短爱吃醋的性子,怎么可能让自己人、让忠诚于自己的部族吃亏——
算他多虑。
顾承宴笑,捻起一枚葡萄塞到小狼崽嘴里,“行,那我就等着看,到底是谁拿到这把良弓。”
赛赫敕纳扬扬头,腮帮鼓出来一小颗葡萄球,唇瓣却挂上了融融梨涡,“嘻,那乌乌就等着看嗷啵……”
乌鲁吉他们往西北探查情况,斡罗部近几年勇士都是忙于操练,放牧的事情都交给了奴隶们。
所以他们带来的马匹是军马,勇士其实就是士兵,根本是不把巴剌思勇士和小部族的勇士看在眼里。
不过面对超过他们总人数的二十人,就不能再用一一盯防的策略,斡罗部这次商量好的策略是坐收渔利。
也即,无论巴剌思还是小部族,谁拿到了羊尸他们就去抢谁的,然后抢到就往终点跑,其他人策应。
中途若是被别人抢走,就十个人同时围上去再抢夺,总之不能做混战中的出头鸟。
与心怀谋略的斡罗部不同,王庭小部族的勇士们当真是放开了——他们能杀入最后一轮比赛已是意外之喜,赢了输了都是赚。
所以铜锣一响,相反是小部族的勇士一马当先、最先抢到了白圈中间的卡克里,然后拼命向终点跑。
斡罗部的勇士本想按着自己的战术去围堵那位拿着羊尸的快骑手,但才一动,就被巴剌思部勇士挡住去路。
令顾承宴忍俊不禁的是,巴剌思勇士竟是学了斡罗部之前的战术——一对一盯防,根本不给他们追击的机会。
一开始小部族的勇士们还频频回头担心被抢夺,结果几次看过去都发现是巴剌思和斡罗在对抗。
参加抢夺赛的勇士们无论部落大小,都是草原上的好猎手、好士兵,当然能敏锐地观察到战局的变化。
小部族的勇士立刻吆喝起来,形成了雁形阵在那位快骑手身后策应,只不过瞬间的功夫——
从摸到羊尸,那小部族的快骑手就一骑绝尘地带着卡克里冲过了终点。
老梅录也瞧出端倪,毫不犹豫敲响了铜锣,大声喊着恭喜,“恭喜!是雅谷台部族胜!”
赛赫敕纳也跟着起身鼓掌,还装模作样地歪歪脑袋,“哇,这次的叼羊赛真是好看!我还不知——我们王庭如此藏龙卧虎。”
顾承宴轻笑一声,被小狼崽这讨打的语气逗乐。一转眸,果然看见科尔那钦气得浑身颤抖。
也顾不上什么体面,科尔那钦一拍桌子站起来,“他们犯规!怎么可以这样?!”
“犯规?”巴剌思翟王老神在在,甚至还乐呵呵端起酒碗来浅啜一口,“还要请问特勤,谁犯规了?”
“自然是你们巴剌思部!”科尔那钦瞪过来,“你们一早打好了联手!你们是商量好的!”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边的小部族雅谷台就不干了,那一种勇士当即嚷嚷着靠过来:
“什么商量好的?!我们和巴剌思部非亲非故,虽然都在王庭,我们部族不过百人,渔猎为生,倒是你们斡罗部,输不起就别来参赛!”
科尔那钦被那句输不起激得脸都涨红,“你、你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暗中勾结!”
雅谷台勇士还要分辨,那边老梅录却咚咚重敲了两下铜锣,面色严肃地走过来,寒声道了两个字:
“特勤。”
老人的白色胡须被秋风吹动,一头鹤发下的面容冷峻而威严,“雅谷台部远在千里之外,何来‘勾结’?”
“再者,即便他们两部关系亲密,这也并不违背叼羊赛的规矩——规矩只说要抢夺卡克里过终点。并未规定,两部之间不能合作。”
说到这儿,老人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旁边的不古纳惕翟王一眼。
“就是啊,我说特勤,你不会以为我们部落是故意的吧?”巴剌思翟王露出一副十分遗憾的表情,“主上的良弓,你当我就不想要吗?”
这话半真半假,但却让科尔那钦无法反驳。
他胸膛起伏两下,咬了咬牙,最终勉强堆起个笑,“是我……不慎酒力,让各位见笑了。”
刚才被瞪了一眼的不古纳惕翟王那个也坐不住了,他尴尬一笑,起身顺着科尔那钦的话遮掩:
“是,我瞧着特勤喝高了,我送他回帐内休息。”
巴剌思翟王微笑,没说什么。
老梅录闭了闭眼睛,点点头应下,请来侍从官带他们返回客帐。
而另一组侍从官却取来了先狼主的良弓,赛赫敕纳也牵着顾承宴从观棚下来,亲手将胜者的奖赏赠给了雅谷台的勇士们。
雅谷台勇士拜谢过他俩,纷纷高兴地欢呼起来,然后又大大方方禀明:
“主上,大遏讫,这头卡克里我们预备待会自己部族吃,我们部族远在钦那河上游,族中老少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什么好肉,还请您二位允准!”
赛赫敕纳哈哈笑,扶起领头那位快骑手,“按着叼羊赛的规矩,自然是由赢家决定,你们想如何都成。”
顾承宴也点点头,笑得宽和,“不用问过我们。”
雅谷台部的勇士对视一眼,又都跪下来,对着他们行了大礼,为首那位快骑声音都有些哽咽:
“谢主上,谢大遏讫。”
这回,是顾承宴和赛赫敕纳一同俯身,将这一部的勇士都扶起来。
赛赫敕纳更拍拍快骑手的肩膀道:“得了,赢家应当高兴!还不好好收整,说不定最后的群逐,你们还能给部族赢些个什么回去呢!”
顾承宴也跟着点头,用眼神示意他们往围观百姓看,“再说,有勇士如您各位,何愁部族将来不会变成部落呢?”
那些勇士疑惑地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围观各部百姓里,有许多明艳的姑娘正大胆地往他们这边看着。
雅谷台勇士这会儿才有些红脸,再拜谢过顾承宴,一个个推搡着过去领了赏,然后——果然有姑娘大胆地向这群雅谷台的勇士们丢去了鲜花和彩绸。
除了对抗、抢夺,叼羊还有最后一项比赛是群逐。
待赛赫敕纳和顾承宴返回到观棚内,老梅录才命侍从们整理好现场,重新放上新的卡克里:
这头卡克里纯黑色,厚湿打结的毛皮还留在羊尸上,而这一轮比赛仅有中间白色的圆圈,以及起点的一道白线。
所有参赛的勇士不再分部族,但兄弟、父子、朋友也可联合参赛,但最后的获胜者仅有一人。
就看谁能抢到这头卡克里后,在对抗中,将它身上的毛皮剥除,仅留下里面的新鲜肉。
然后又能带着鲜羊肉,连人带马一起返回到白圈内,铜锣响,就算是获胜。
最后的群逐不仅仅是考验勇士的速度、马匹的耐力,还有机敏、战术,狩猎本领等等,是综合的比试。
赛赫敕纳牵着顾承宴,两个人一起趴在观棚上看。
群逐的对抗更激烈,其他翟王也兴奋地跳起来,阿利施和巴剌思翟王两个端着酒碗高兴地挨挤在一起。
兀鲁部和也速部的翟王也跟着站到观棚的栏杆前,似乎在交流养马和牧马的经验。
附近的百姓都一阵阵吆喝着、欢呼着,喧哗热闹,以至顾承宴说话,几乎要贴着赛赫敕纳耳朵:
“你那好哥哥吃了瘪,肯定要想法报复。”
赛赫敕纳却只是歪歪头看他,突然转过另外一边耳朵,示意顾承宴——这边耳朵也要。
瞧他脸上盈盈笑意,顾承宴没好气地拧了他,“我和你说正经的!”
赛赫敕纳却趁机凑过来,咬了他耳廓一下,“今日我们成婚,乌乌怎么还不吸取教训,总要提别的男人。”
“……”小臭崽子,还真是皇帝不急那什么急。
顾承宴哼笑一声,突然伸出双手搭住赛赫敕纳的颈项,将两人距离拉近后,他突然屈起腿。
他们俩虽说身高有差,但顾承宴这下动作,立刻蹭得赛赫敕纳倒抽一口凉气,忙是箍紧他的腰:
“乌乌别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