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宴虽然被他按住、动弹不得,但还是歪脑袋吹了口气,“哦,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让我吸取‘教训’——?”
吹出的气息扑在赛赫敕纳的颈项、发丝间,他唔了一声,连忙将脑袋藏到顾承宴肩窝上,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控制他的漂亮乌乌:
好吧,是他一时忘形,说错话了。顾承宴才是他们这段关系的掌控者。
听见小狼崽在耳畔嗷呜呜认错,顾承宴这才轻笑一声放过他,拧了把他的耳朵:
“一码归一码,我们是我们,但朝局的事你也不能不管,小心他学更腌臜的手段来对付你。”
赛赫敕纳抿抿嘴,他和科尔那钦注定有一战。
就像是当年的他和雪昆,雪昆守旧,就好像是科尔那钦坚持斡罗部那套,这一战再所难免。
现在不是防备就有用,而是比他们谁先沉不住气。
他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意气科尔那钦,其实就是希望让这位特勤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宣战起兵。
只要是斡罗部先挑起的战争,那王庭就能掌握绝对的优势——百姓也会站在王庭这边。
今日科尔那钦已经被气得失去了气度,斡罗部也声名扫地,只需再添一把火,对方必定会愤怒出格。
可惜,科尔那钦最后还是忍住了,借口酒醉离席,并没有被气着第三回,算是一半目的没达成。
看来此事不能急,赛赫敕纳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他还是笑着与顾承宴兜圈子说笑。
这时,那边群逐的勇士也在众百姓的一阵欢呼声中剥下了最后一块黑羊皮,鲜红的羊肉露出来,不少勇士上前哄抢。
最后是一位捏古斯部的勇士抢在手里,突然拉缰绳让马儿扬起后蹄、尥蹶子,扬起尘沙逼退身后众人。
然后一扬鞭,马儿驮着他一跃出了包围圈,然后稳稳落到了白圈内、铜锣响——
获胜的勇士高兴地举起这头卡克里高声叫了两声,然后骑马绕场一周,说他想走远些、也让其他人能得到这头大福羊。
——之前的福羊丢在西南角,老梅录也点点头应允。
结果这勇士用力过猛,卡克里嗖地一声飞出去,没穿过天窗,却直接将毡帐中间的烟囱砸断。
一阵浓烟四起,有女子的尖叫声不断。
众人一愣后正待上前查探,就看见那倒塌的毡包内、呛咳着跑出来两个衣衫轻薄的金发女子。
而最后出来的是满脸沾染了黑灰、看不清容貌的一个赤着上身、提着亵裤的男子,他身后还有个只裹着毡毯、没穿衣裳的姑娘。
三个姑娘出来看见外面有这么多人,纷纷尖叫着躲到男子身后,慌乱拉扯下、竟又拽掉他的裤子。
两条腿一下露出来,还有滴滴答答、湿黏的东西往下落着,惊得跟过来的百姓们各个怪叫起来。
那男子喝骂一声蹲下去想提裤子,结果他一动、身后三个姑娘也尖叫起来不让,一番纠缠后、三人又齐齐摔倒在地。
而他们身后的毡包也因一时混乱,被倒塌的烟囱点燃,燃烧出一股股的黑烟。
滚滚浓烟里,却能隐约瞧见,毡包用的毡毯是镶金边的白帐,姗姗来迟的老梅录、赛赫敕纳和顾承宴走在最后。
待拨开人群后,老梅录愕然:
“……大、大萨满?!”
第60章
“你说这事……果真么?”
王庭西北角, 客帐内,科尔那钦回头、眼冒精光,看着单膝跪在门口的小勇士, “你说大萨满他光屁|股从毡帐中跑出来,附近百姓都看见了?”
不古纳惕翟王坐在科尔那钦下手、一个灶膛旁边的位置,正拿着锡壶预备给科尔那钦倒一盏酥茶。
听见这话,他一时怔愣, 手中酥茶倒满了也没注意, 是其中的马奶满溢到手上, 他才回过神来。
好在科尔那钦的注意力都在那小勇士身上,并没看他, 不古纳惕翟王才能连忙取过巾帕来揩擦。
小勇士是斡罗部的, 刚才没离开叼羊赛现场,也是奉命留下来侦察情况。
刚才闹那么大阵仗,狼主、遏讫和梅录都被惊动, 他当然要跟上前去看看。
“千真万确!大萨满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梅录先生找了许多侍从过来才重新帮忙扶起了毡帐呢。”
小勇士详细描述了一番那个场景, 说得绘声绘色, “出事前, 大萨满怕是正在帐内行房, 被福羊砸着出来时,那东西都还在……滴水。”
科尔那钦想象了下那个场景, 忍不住摸着下巴啧啧两声——好呀。
萨满教算是戎狄国教, 草原百姓基本都信奉这个,各部的萨满也是极其受人尊敬的存在。
大萨满作为王庭的萨满, 地位尊崇、身份贵重,这样的人最重视礼仪脸面,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科尔那钦挑眉看了不古纳惕翟王一眼:“你瞧,这不就是我们的机会?”
不古纳惕翟王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也露出了恍然大悟、长舒一口气的表情:
“特勤高明!”
科尔那钦又转向小勇士,“你刚才说——丢福羊那位是哪个部落的?”
“回特勤,是捏古斯部的,他本事一般,但仗着马好突出重围、趁众人不注意,得到了最后的卡克里。”
科尔那钦一哂:可惜了。
要是那牙勒、阿利施和巴剌思这三部的勇士多好,这样他就能更进一步削弱赛赫敕纳的力量的。
算了,是捏古斯也好。
反正大萨满这脸已经丢了,这会儿肯定是浑身憋着一股子羞恼劲儿没处使,他们正好趁虚而入。
能将王庭萨满纳为己用,那往后所有的神谕就算是他们斡罗部的意志,只需要等一次天相大异——
赛赫敕纳这狼主位,就不那么稳了。
“得,我知道了,你先过去盯着,有事我会再吩咐你。”科尔那钦将小勇士请出去,然后才转头看不古纳惕翟王。
不古纳惕翟王堆起笑脸,将刚才那杯没能倒完的酥茶递过去,“我就知道特勤是命定的狼主,您瞧——这真是腾格里都帮您!”
科尔那钦心下极喜,但面上却还端着最后的矜持:“事无完全,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把话说死。”
想了想,科尔那钦忽然给不古纳惕翟王投了个笑,“对了,我们部落远在西北,这回过来舟车疲敝,并没带什么好酒好肉,不知……”
不古纳惕翟王噎了噎,没想到他竟如此见小。
——难道不古纳惕部就不是从西北赶路过来的么?想要拉拢宴请,却竟是连水酒都不想出。
但他现在是跟对方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想要退出也晚了,只能咬牙点点头应下这件事:
“特勤放心,我去给您安排。”
“这样啊,”科尔那钦笑容扩大,“那就有劳翟王您了,他日成事,我们斡罗部定不会亏待了您。”
不古纳惕翟王连连表示感谢,起身说他去准备后,就躬身退出了客帐。
直到走远了,不古纳惕翟王先环顾周围一圈,见没人跟着,才愤愤不平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
明明这会儿连个翟王都不是,光拿着从前特勤的身份和斡罗部来压人,连酒水都不想出,以后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还没当上狼主就这般不是东西,以后……
不古纳惕翟王是越想越后悔,一边走一边叹气,他当时要是往深里想一想,不要着急嫁女就好了。
回到他们部落的客帐内,他带来的家仆听清楚事情的经过后,忍不住劝道:
“大王,虽说小姐已经嫁过去了,但草原上也不是没有二嫁的先例,我们如今的大遏讫不就是?”
不古纳惕翟王听懂了他的暗示,但却还有些犹豫:
“……那这样不就是‘二臣’么?”
家仆却摇摇头,有一番自己的见解:“您看那札兰台·蒙克,他出卖自己的父亲求生,狼主不也照样容得下他?”
“依我看,您还是趁此机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古纳惕翟王沉吟片刻,也点点头下定了决心,他一边吩咐人去找科尔那钦要的美酒好菜,一边扯下一小块毡布:
“听说你会左手字,那你来帮我写——”
……
毫无压力地留下老梅录善后,赛赫敕纳牵着顾承宴就回了他们的毡包:
今日成婚,大喜之日,任何事都不能阻拦他和他的漂亮乌乌洞房。
顾承宴虽有心劝小狼崽一劝,但看他满心期待、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便忍住了没有开口。
毡包内早被布置一新,炕上换了大红锦缎绣着合|欢连理纹的新被褥,一对枕头也是缝有金色流苏。
炕下整齐地放着两双新制的睡鞋,不仅有顾承宴的,还有赛赫敕纳的——都是请汉人裁缝师傅做的。
大红锦被上,是叠放整齐的两套婚服,皆是金线绣龙凤的对襟圆领,而婚服下,则还有团正红色布料。
……说是布料,实是因为顾承宴不知道该怎么贴切地形容它们:
本来小狼崽使坏,说是成婚当日,想要看他穿中原汉人的婚服,而且还是穿新娘子那一套。
理由说的是——他是草原上的遏讫,而且漂亮的人就应该穿漂亮红裙子。
顾承宴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被小狼崽牵着走,所以反客为主让小狼也答应了要穿。
于是,这里就出现了两套颜色花纹都一模一样的红色喜袍,只是两套裙子……
其一,他们给出的尺寸有些大得超乎裁缝师傅想象,所以只能做最常见的百褶裙。
其二,即便是百褶裙,顾承宴看着上面繁复的花纹、重叠的裙摆还有复杂的系带直犯愁:
——乌仁娜又不会在他面前脱穿裙子,这东西到底要怎么穿,哪层在外、哪层在里,这么多条带子要怎么系……
比起他的踟蹰犹豫,赛赫敕纳倒是坦荡许多,小狼崽进毡帐后就脱掉了身上的外衣,露出中间一层蓝色的毡袍。
他走到炕边提起圆领上衣看了看,然后又低头拉起那大红色重摆的裙子:“还挺好看!”
顾承宴:“……”
这时候,赛赫敕纳终于发现他呆站着没有动,小狼崽眼珠一转,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今夜难得,赛赫敕纳才没那么好心,于是他佯作不知地把裙子递过去:“喏,这套是乌乌的。”
顾承宴骑虎难下,只能烫着耳根,伸手接过。
要穿汉人的衣裙,身上的毡袍也就不能再裹着,顾承宴无奈,只能先将身上的三层衣衫褪去,再来对付这条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