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舟觉得自己如果再想下去要废了。
睡觉。
第二天,酒醒了的于舟照例替太阳值班,变身人间小太阳。她翻衣柜找出一条斥巨资买的连衣裙,单肩包,平底鞋,洗完头吹干后还用夹板不熟练地弄了两下,打车去STP。
果然很高级,里面的香水味都闻着不便宜,周末也没几个人,商场内部也没个凳子什么的,于舟靠着栏杆等,又来回溜达着等。
约定的11点30,但按前几次来看,苏唱应该会早到个15分钟。
11点15,苏唱没来。
11点20,苏唱没来。
于舟去上了个厕所,11点25,在洗手间收到苏唱的消息:“不好意思,可以改天吗?我身体不太舒服。”
可能怕于舟误会,三十秒后,又补了一条。
“很不舒服。”
第13章
心里的电路断了一下。
于舟立马回语音消息:“怎么了啊?哪里不舒服?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你在哪?”
等不及回复,于舟决定打过去:“怎么回事?”
“肚子疼。”苏唱说话虚成气音,到尾部时疼得抽了一口气。
啊这,于舟的心里也跟着抽了一下。
“吃坏肚子了?”于舟快步走出来,拉着商场中央的栏杆。
“不是。”
“emmm……胃?”
“不是。”
啊……于舟小声问她:“那个啊?”
“嗯。”
理解,太理解了,虽然于舟平时不痛经,但她见过痛得死去活来的室友,有一次抓着于舟的胳膊嚎啕大哭,说于舟你答应我下辈子千万别做女的了。
于舟当时一边照顾她一边想上网搜一搜痛经有没有可能造成脑损伤,她于舟又不痛,干嘛让她不做女人。
扯远了,于舟舔舔下唇,问她:“家里有人吗,吃药没,你那个,午饭怎么办啊?”
苏唱深深呼吸两回,几乎是裹着气息出来的几个碎字:“不知道。”
乖乖,痛成这样了。
看来家里也没人。
“我上你家看看你去,你住哪?”于舟想也没想就问她,“给你带点药,再给你带点饭。”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苏唱从来没想过有人这么直接地提出去她家,而且于舟就用了春节拜年的那种语气。
后来她才知道,于舟就是这样的,在她眼里,人文关怀比天大,无论是她去别人家,还是别人来她家,都很合理。
“你别不好意思,”碎碎念在苏唱耳边绕,“我来都来了,反正就在你家附近,而且你又说没别人。况且说,咱俩是病友啊你忘了,你几天没洗头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样子我都见过。”
……
那边的气息颤了颤,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其实于舟也不记得苏唱没洗头的样子,但她一着急嘴就收不住,听苏唱没反应,有点怕伤人家自尊心,于是摸了摸手下的栏杆,放低嗓子:“不好意思啊,不太方便,是不是?”
声音糯糯的,像是用兜子把早前的话往回收。
确实,苏唱跟她又不是多好的朋友,凭啥让她上她家。
“那……”于舟在琢磨,要不问问她地址,给她外卖过去也行。
措辞还没斟酌好,听见苏唱轻声问:“江南书院,你能找到么?”
于舟心里被戳破一个泡泡,马上回:“我搜一下,你把门牌号发我。”
然后她举着手机往外走,张望附近的指示牌:“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缺的跟我说,喝粥行不行?皮蛋瘦肉粥?药我就买一般的止痛药了啊,卫生巾够吗,你量多吗,要不要安全裤或者加长型的。”
等她一席话秃噜完,才听苏唱虚声回一句:“够。”
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行,”于舟叹气,“我看着带吧,你躺会儿,别忘了发我地址啊。”
苏唱挂断电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动,又有一点控制不住,她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应该没有侧漏,但小腹又绞得厉害了。其实平时她还好,可能这一周太累了,时差的关系导致经期提前,并且异常汹涌。
她等着痛感平稳一些后,下床穿好拖鞋,到客厅坐着等于舟。
按常理说,她应该要拒绝,但想到是自己主动邀约,又听于舟那一句“我都过来了”,就有点不忍心。
苏唱叹一口气,捂着小腹坐在沙发上,又俯下身,将上半身贴着大腿。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她熟练地忍耐着痛苦,但不熟练地等待着即将上门的关心。
于舟拎着三个袋子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才刚按了一下门铃,门就开了,于舟正在整理自己被汗打湿的头发,看见苏唱有点愣。
她站在门口,颀长的身子靠在玄关处,深蓝色的睡衣套装,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以外,其他的还好,没有想象中的蜷着缩着,甚至手只轻轻扶着鞋柜。
但她应该不太方便弯腰,用脚尖将一双粉色拖鞋带过去,伸手要接过袋子:“麻烦你了。”
于舟把手往后一缩,这个动作特别像青霞,不由分说的样子也像。
她躲过苏唱的手,仍旧自己拎得牢牢的,低头换鞋:“你站在这干啥啊?过去坐着,先把粥喝了,二十分钟之后吃止痛药,你别招呼我了,我也不是来做客的。”
苏唱看她忙忙碌碌小蚂蚁的样子,有点好笑,好似也没那么疼了,于是抬手掩一下腹部,带着于舟往餐厅走。
小蚂蚁把搬来的东西往餐桌一放,一样样往外掏,很细心地拆外卖的包装,摆到苏唱面前,连勺子也拆好,平放在碗上,然后给她挨个展示配菜。
“酸豆角吃吗?腌萝卜?榨菜?”她晃晃透明的小盒子。
苏唱摇头。
于舟又装回去:“就知道你不吃,不过这是送的,我还是让她们装了点,你不吃我带回去吃。”
“扑哧。”苏唱又一次忍俊不禁,低头望着粥,笑得很克制。
于舟停下动作,勾头看她,也开心了:“还能笑,看来这会儿不太疼了哈。”
她愉快地抿着嘴,又帮苏唱拆止痛药的外包装。
“你吃,别看我,赶紧吃。”她掏出说明书,仔细查看禁忌,然后又小声地念着用量。
苏唱喝半口粥,看半眼于舟。喝半口粥,看一眼于舟。
“对了,你那个会议怎么样,不是说两点吗,你还能开吗?水壶在哪,我帮你烧点水?”于舟抬头看她。
苏唱咽下一口粥:“有热水,在客厅那边,等下我自己去倒。”
“哦,我刚还问了个啥来着?”
“会议。”
“啊对对对。”
“推到明天了,和围读一起。”
围……什么?于舟听不懂,找了个杯子去帮她倒水。
她还穿着精心打扮的小裙子,可能觉得头发碍事,等水的过程中她抬起胳膊用手腕上的头绳扎了个马尾。她头骨很圆,马尾翘翘的,这一来,阳光描绘出的轮廓就更好看了。
“你这房子好大啊,你一个人住啊?”于舟端着水走过来,放到苏唱手边,坐在餐桌旁,两手交叠地看着苏唱,顿了顿,她又说,“你要是疼的话别管我,我自己说自己的。”
苏唱淡淡一笑,润润干燥的双唇:“好多了,没事。我平常是自己住。”
“哦,那你收拾得还挺好的。”这么大的一个复式,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
“每周有阿姨上门。”
不得了,有钱人是这样的。于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人性,拉着苏唱问东问西,但她第一次见这种豪宅,确实忍不住小新奇。
“我找的那个房子估计也就你的厨房那么大,不过采光还挺好的。”
“厨房?”苏唱一怔。
“嗯,我跟人合租,我住次卧,就大概7平米还是9平米。说起来离你这也不远,比我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近,我现在住在我阿姨家里,就上次你去接我那个地方。”
苏唱的房子让于舟对自己的新生活也产生了向往,这还是她第一次自己租房,意味着她可以随意布置,弄个小矮桌,或者蒲团什么的,也当是餐客一体了。哈哈。
苏唱捧着温水看她,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她抿一口水:“那你是,还没搬?”
“嗯,下周末。”
“嗯。”
于舟低头看看手机:“你这时间差不多了吧?把药吃了,本来买了点红糖想给你熬的,但看你状态还行,还是算了吧,有点麻烦。”
苏唱鼻息一动,又笑了:“哦。”
“还是说你想喝?”
……倒也没有。
吃完药,于舟让苏唱进卧室去躺着,然后她去了趟卫生间,回来跨着单肩包说:“那你休息吧,不痛了跟我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苏唱静静靠坐在床上:“嗯。”
于舟转头要走,又看到了什么,蹲下来一边动作一边说:“你这个落地灯的线怎么都抛在外面,就在你拖鞋这里,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万一绊到脚,灯砸下来,吓死。”
她细心地把线绕到后方去,落地灯光在她认真的脸上打下阴影。
苏唱望着她,马尾扎得不规整,有碎碎的头发掉在两侧,大夏天的,额头上有一点沁出的汗珠,看上去很小很乖的一个姑娘,但她操心得很老练,仿佛骨子里自带的。
我自己弄吧,苏唱想说。
但于舟站起来说:“好了,走了啊。”
然后低下头掏出手机打车,甚至都没再跟苏唱道一次别。
不知是不是缺少这次道别的缘故,苏唱睡不着的这一会儿,想了三次于舟。侧躺一次,平躺一次,翻身坐起来的时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