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道在旁边看了一出戏,心情都愉悦了,中午的午饭是宴道和摩拉克斯做的,毕竟两个小女孩都舍不得放开马科休斯。
摩拉克斯理论知识满分,让他说食材说火候,他能说的头头是道,但是实践部分他是一点都不行,干脆宴道就听他指挥,摩拉克斯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样他也能省点脑子。
“感觉我以后都不用动脑子了,只要你说我就去做。”
“那岂不是跟木偶一般了。”
宴道对摩拉克斯仿佛有一种天生的信任,只要摩拉克斯说的话,好像就算是荒唐至极的事他也愿意相信。
“被你操纵的木偶一定是个不得了的木偶。”
中午的饭马科休斯很满意,他搬了凳子挤到宴道和摩拉克斯中间坐下,欣慰的拍着两个人的手臂,一脸长者的骄傲。
“噜噜噜哈!”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嘻嘻哈哈的马科休斯看起来有些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神力已经流失太多了,也有可能是他原本就傻。
饭后,五夜叉都拜别离去了,应达和伐难还把自己做的小礼物送给了三位魔神。
冬天到了,民间也开始筹备海灯节了,家家户户门前都放着霄灯,甚至千岩军和丛云军巡逻过街时也会被百姓送些甜果子。
海灯节本就是为了团圆的,以前城中人少,家家户户的孩子大多都去了战场,有的在战场上迷了路回不来,那就放霄灯、放烟花,将士们要是看到了,就知道了回家的路。
夜晚的天空中,放起了不少霄灯,宴道把摩拉克斯拉到了视野开阔的山上,看着远处的光。
马科休斯站在不远处并没有靠近,笑眯眯的看着这边的宴道和摩拉克斯,似乎要将那些记忆深深的刻印下。
摩拉克斯站定,冬日夜里的风带着烟花的气味,山下的灯光似乎能映照半边天,宴道在他两步之外单膝跪下,衣摆轻轻扬起。
“宴道,你可愿意成为我的眷属。”
“我愿意。”
魔神的权柄对宴道来说并不算什么,曾经他曾一次又一次的询问自己的内心,魔神的身份真的适合他吗?可是答案是否定的,他有私心,他的私心很大,他并不能毫无顾忌的爱着人,身为宴道,他从始至终都是自私的。
在意自己想在意的,喜欢自己所喜欢的,即使那些人无比崇敬他,他也只会将这一些归结到神明的身份上。
他不是摩拉克斯,做不到亘古不变的爱着世人,他不是合格的神,平等的爱着众生,他的心是偏的。
摩拉克斯划破手掌,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留下,他蹲下,直视着宴道的眼睛,用那抹金色涂抹在他的眼角。
“契约已成。”
随着契约生效,属于宴道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也随之消失了,顺着风再次回到了天上。
之后的时间里再也不会有人之魔神,有的只有文升地斗仙君,海晏河清时期,人们也喜欢把他叫作平乐君。
失去魔神的权柄对宴道造成的影响并不大,毕竟失去的只是一个魔神的身份,又不是割了他的腰子,活不下去什么的。
马科休斯也在短短百年渐渐收回了分身,直到他收回最后一个分身就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马科休斯经常睡觉,他喜欢待在宴道的身上,宴道身上属于人的气息很浓,就像是温暖的太阳一样,还带着一股香气,这个香气已经在宴道身上存在很久了,之前都还好,最近却是越来越浓了。
马科休斯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离开了,但是他还是很舍不得。
趴在宴道的背上晒太阳,宴道也不管他,任他随意睡。
“噜哈。”宴道,你一定要记住我。
马科休斯清醒时扯了扯宴道身后的小辫子,认真的嘱托。
“当然了,一定不会忘掉你的。”
“噜噜噜……”还有归终、摩拉克斯、魈……
“我的记性又不像你一样。”
马科休斯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有往宴道的肩上爬了爬。
对于提瓦特的生命来说,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从很久以前,从马科休斯诞生时他就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应该说,只要被承认的魔神,都将会渐渐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宴道,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第34章
记忆到底对生命意味着什么, 有时候宴道都觉得这整个世界都是一场虚假的幻梦……
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花朵凋零的气息越来越浓郁,而宴道也终于知道这股气味是从何而来了。
手臂上的皮肤裂开了, 竟从中长出了一朵花, 绿茎十分脆弱,白色的花瓣材质更像是一种特殊的胶质,如同假花一般。
但这种花并非宴道第一次见到, 他曾在海之魔神的尸体上见过,被火烧成焦炭的身体上开出了花香浓郁的花朵,只是当时混着乌鸦身上的腐臭味他并未闻清楚。
宴道坐在院子里, 看着掌心出的印记,他记得自己这条命是摩拉克斯的。
宴道看着胳膊上长出的花,没有任何留情, 从根部将它折断。
血肉被撕碎的滋味并不好,对常人来说怎么也是要抱怨几分的痛苦,在宴道这里却好似没有感受到一般。
正要将手中的花烧掉,但是身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拉住了他的手。
摩拉克斯低头注视着宴道,不再闲逸随和, 那样温暖的珀金色中刻印着冷硬的菱形,即使是绯红色眼尾也掩饰不住他眼中的惊乱。
“你的生命力……”摩拉克斯拉过宴道的身体,靠近他, 将手掌贴近宴道的身体,感受着他的心跳。
宴道看着眼前无措的摩拉克斯将手中的花递到了他面前,面上还带着安抚的笑容。
“别担心, 摩拉克斯, 你看,我会开花了。”
摩拉克斯咬着牙, 他没有感受到宴道身体的异样,但是以宴道生命定下的契约却越来越轻,契约是不会骗人的。
宴道抬起手,摸了摸摩拉克斯耳边的发,将他整个人揽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你以前不是一直都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吗,我今天跟你说说好不好。”
宴道的脸很白很白,像是在冰凉的海水中泡了很久很久,自从摩拉克斯认识他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苍白无力,似乎没有任何生气,他苍蓝色眼睛似乎有些暗淡,发呆时总会让人产生他已经死了的错觉。
“我知道一些事情,关于归终、关于你、关于马科休斯……其中有一些结局我并不认同,但是,我似乎也没有办法改变。”
“我知道。”
被宴道抱着的摩拉克斯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幼年期,在春日温暖放纵的气息中晒着太阳,可是太阳也总有一日会落下。
“摩拉克斯,你是个很厉害的魔神,是大家敬仰的岩王爷……但是,你也是摩拉克斯,是钟离……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就学学阿萍去偷懒吧……”
“还有……别告诉马科休斯。”
从那天起宴道穿起了严实的衣服,弥怒做的那些衣服中有好几件领子也很高,正好合了宴道的心意。
皮肤上的裂纹中总会长出诡异的花朵,裂纹渐渐蔓延,折去花茎时的痛苦宴道也好似感受不到一样。
宴道看起来依旧与往常无二,马科休斯也没察觉到他身体有什么一样,只是清醒时偶尔嫌弃他身上的花香熏人。
马科休斯分身的最后一个留在了在宴道的身上,马科休斯并未收回,但是他身上的力量已经不能让那只玩偶继续保护宴道了,只能像一道护身符一个吉祥物一般留在他的身边。
大抵又过了几十年,胡医师已经去世了,往生堂的名气也在城中传开了。
马科休斯与众人告别的时候还跟宴道说自己很想见识见识人间的送葬,可把几个小夜叉说的伤心死了。
马科休斯最后的一点时间还是留给了宴道,他已经很累了,很想找个地方沉沉的睡过去,但是神明的一觉不知道要睡到何年何月,下次要见到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噜噜噜。”给你看一个东西。
马科休斯笑眯眯的凑近宴道,跳到他的怀里,宴道摸着他的脑袋,静静的看着。
马科休斯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渐渐的透出了一抹白色的光。
一个光团被马科休斯捧到宴道眼前,带着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
“信仰?”
“噜哈。”那你猜是谁的信仰。
马科休斯一贯的乐天做派,让宴道都很无奈,明明是离别的时候,还能这么高兴的给自己掏心掏肺。
“猜不出来。”宴道老实认输,看着马科休斯手中白色的光团,丝毫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噜噜噜。”是你的。
宴道睁大了眼睛,看着马科休斯的表情,确定他没有欺骗自己之后才渐渐平复下心情。
“什么时候?”
“噜。”雪地里的第一次见面我就收到了你送来的礼物。
“魔神……也能对魔神产生信仰力吗?”
“噜噜。”只有人类才能。
马科休斯看得出宴道一直被困在自己魔神的身份里走不出来,他拯救了先民,拯救了夜叉,但是却在归终死去的时候感受到了自己身为魔神的无能,但是在马科休斯看来,宴道应该更快乐一些。
摩拉克斯和归终的身上也有同样的信仰,他们也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宴道的特殊,也许他本该不是魔神,而是一个可以轻易幸福的人类,那些无缘无故的责任本就不该由他来承担。
“噜噜噜……”宴道,我想你幸福,无论是作为魔神还是人类,只要你能幸福,我也会幸福。
这是这位神明最后的祝福,你给予的信仰他一直都在好好守护着,然后给你最真诚的祝愿。
马科休斯离开了,走的时候很开心,朝着城镇的方向挥了挥手,而城中的百姓们也没有意识到那位亲民的魔神已经从他们的生活中离去了。
宴道看着轻松离开的马科休斯也终于松下了一口气,而之后的大多数时间了他都待在房间里不在出门了。
摩拉克斯看着宴道身体上长出的花朵,毫无办法,他不知道这种花的来历,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办法解决。
宴道也摸不准这莫名其妙的病症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但是他还是很乐观的去安慰摩拉克斯。
有一次宴道出门散步,山间突然出现了妖魔,小小妖魔还没等到宴道出手就被突然出现的摩拉克斯给撕碎了。
摩拉克斯身上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液,他俊美如铸的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沉寂,大步走过来,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宴道。
熟悉他的宴道知道,摩拉克斯生气了,说不好是他脾性大,还是宴道太麻烦,有时候宴道本身的行为也许并没有多大的错处,摩拉克斯依旧会生气。
摩拉克斯未发一言,只是抬起头看着宴道,抬起手将他耳边的头发拢到耳后,他盯着宴道看了好大一会儿,呼吸一时急促一时平缓,就连他的眼中都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色彩。
宴道伸出手将他抱住,紧紧的锁在自己的怀里。
“别担心,摩拉克斯……别担心。”
摩拉克斯的嗓音低哑,即使是平时情至深处也难以听到他这般的嗓音。
“你答应过的要违背吗?”那些承诺,那些言之凿凿的因果论……
“我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你,怎么能让你对我这么痴心。”宴道的手掌摩挲着摩拉克斯的脊背,轻轻的叹着气。
“我梦见你死了,死在水里,都泡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