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意心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叫了一句老师。
柯明蕊抬头,率先蹙眉:“你怎么回事?在家休假反而把自己状态搞成这样?”
杨意心对她有敬有畏,柯明蕊的实力在雕刻界是数一数二的,但是以脾气出名。
她性格强势说一不二,当年还未成名时就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点评雕刻大师的作品不好,细数缺点语气不屑,还说木雕看着完整,但有拼接的痕迹,若是自己来绝对不会浪费这么一块好木。
所有人都没有把一个小妮子放在眼里,不过短短几年柯明蕊声名大噪,雕工出神入化,千手观音的玉相奠定了她在玉石界的地位,而后面马踏飞燕的木雕让她在木雕界的地位无可撼动。
她一贯秉承宁缺毋滥原则,这些年无数人带着重金诚意请她出手,但她通通拒绝,作品没出几样,反而去学校当上了老师。
学生不少,但徒弟只有一个。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杨意心知道,柯明蕊这些年不是没有作品,她家里有一个专门的房间,堆积着这些年雕刻的东西,每一样都是精品。
当时杨意心感慨这些艺术品蒙尘可惜,柯明蕊倒是反问什么叫艺术?
杨意心答不出,他惨不透柯明蕊的想法,更不知道为什么令人追捧的艺术家不当,要声名大噪的时候去当老师,把得意之作通通收起,收敛锋芒。
他看过柯明蕊那些作品之后敬畏心更重,藏下所有不稳定的情绪,做着乖巧小孩,“在家感冒了。”
“听戚魁说你还受伤了?”柯明蕊的视线扫到杨意心的手臂上,“严不严重?”
“还好,”杨意心的嗓子没好全,声音比平时粗一些,“不是特别严重。”
柯明蕊言归正传:“这次的展览的主办方是我的一个朋友,之前因为一个私事儿欠了他人情,这次他办展览想找我借作品。我是没有作品的,现做也来不及,所以我想到你。”
杨意心出来前吃过药,药物起了作用压下亢奋因子,同时也加重了无法集中精神这点。
他耳边柯明蕊的声音,脑子里静不下来,眼睛是盯着她的,可眼前闪过许多光影,柯明蕊的脸有些扭曲。
“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柯明蕊语气严厉。
杨意心点头,“听着的,您想用我的作品去展览。”
“当然,这也得征求你的意见,看你愿不愿意。”柯明蕊喝了口咖啡,“价格这方面你放心,虽然我和他有交情,但一码归一码,我肯定为你争取到最好的。”
杨意心又怔了一小会儿,在柯明蕊再次不满看过来的时候,才接上思绪再次问:“老师,我一直好奇一点,为什么您……”
柯明蕊打断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能说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年轻气盛的时候渴望成功、希望备受瞩目,得到过之后发现也就那样,不过如此。我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天天想着如何雕出完美的作品,想着怎么惊动世界。”
她顿了顿,语气轻了些,“野心很重要,但我认为比野心更重要的是初心。”
封闭的空间让杨意心呼吸不畅,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嘴角的苦笑没有被人看到,“老师,你觉得我有吗?”
“你的作品有灵气,这也很重要。”柯明蕊看他一眼,有些无奈道,“我要是知道你状态这么糟糕就不会叫你出来,直接把这事儿定了。”
杨意心低头自己,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妥。
“背打直,别靠着椅背,”柯明蕊说,“精气神都没有,自信也没有,怎么让别人相信你有实力?”
“……”杨意心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刚把领口整理好,谈事儿的人就来了。
对方是柯明蕊的朋友,忌惮着柯明蕊的脾气也是真欣赏杨意心的作品,一切自然很顺畅,杨意心基本没怎么开过口,只是到了征求意见的时候点头或者摇头。
他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好,坐在空调房里还在一个劲儿地出冷汗,汗珠从鬓角滑下,谈事儿的人好心给他递过了两张纸。
“抱歉。”杨意心说,“这几天感冒没好。”
男人笑了笑,“没事,约在周末是我唐突,主要是明天要出差,去联系另一个借展品的事情。”
杨意心无心闲聊,接过纸巾没有接话。
他脸上的痕迹没消完不敢摘下口罩,桌上的咖啡一口没动以及心悸得厉害,手脚跟着发软。
其间杨意心去了一趟洗手间洗脸,一捧捧冷水浇在脸上,冰凉洗涤着被口罩捂得发热的脸颊,外界的一切让他想要逃离。
逃回只有几十平米的小屋,逃到牧靳呈的怀里。
等他从洗手间出去,事情基本敲定,对方说过几天再联系杨意心签合同的事情。
杨意心抵触与人接触,“今天不能签?”
“合同没有拟好,”对方解释,“如果您很忙的话,我可以……”
“他不忙,最近休假连课都没上,”柯明蕊看杨意心一眼,“赚钱的事情还得别人上赶着?别死气沉沉的,我把你的微信推给他了,你通过一下,回头你们商量时间。”
杨意心垂眼点头,又开始一阵阵的犯困。
“别人也很忙,别总想着让别人配合你,”柯明蕊说,“你若是想走得长远那就得每一步都走稳,我是个反面例子,别老学我。”
对方笑起来,岔开话题缓和气氛,“你也知道你是反面例子?徒弟自然是像师父的。”
“那怎么不学习我的好?”柯明蕊轻嗤一声,又对杨意心说,“你把手机拿出来通过一下,你休个假天天关机,玩儿什么失踪?”
杨意心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干涩,“没有,只是想好好休……”
嗓子堵住,眼神骤变。
柯明蕊问:“怎么了?”
杨意心声音发抖,目光惊恐,“我……我没带手机。”
男人说:“没带就没带吧,回去通过是一样的,不过这几天可不能关机了,我要联系您说合……”
“柯老师,我先走了!”杨意心匆匆起身,动作太大膝盖撞到桌子差点儿打翻咖啡。
他跑出咖啡厅,一推门窒息的热浪扑面而来,未觉炎热只剩恶寒。
路上的出租车招手即停,杨意心上车后说了两次才把小区名字说完整,心脏剧烈跳动,指甲快把手背挠破。
他的记忆不太好,吃了药之后脑袋更加混沌沉重像个生锈的机器,过好几分钟才堪堪想起出门的画面。
接到柯明蕊电话后,担心拿着手机出去被牧靳呈抢走联系外界,于是把手机藏在柜子里的。
牧靳呈下不了床更出不了房间,即便知道手机没有被杨意心带出工作室,也是拿不到的。
理智这么想着,可情绪就是停不下来。
杨意心不断安慰自己手环和脚环是指纹锁,没有自己是打不开的,而且操控器也在自己手上。
心理安慰不起作用,反而把自己想得恶心想吐,又开始神经质地抓挠自己,手背出现大片红痕。
车子到小区门口没有停稳,杨意心就开门而出,发疯似地往单元楼跑。
下午小区里没什么人,电梯也停在一楼,他紧盯着缓缓上升的数字,后背被汗水完全浸透。
“叮——”电梯门打开,这声音效让他绷紧的神经发痛。
杨意心站在门口把手指贴上指纹锁,却因为有汗的缘故迟迟打不开,最后气恼又慌乱的输密码。
一路焦躁无比的心情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诡异的平静下来,客厅里静悄悄的,破掉的窗户没来得及修,热风吹起窗帘,白纱悠扬飘动。
杨意心关门反锁,放轻脚步一步步上楼,停在卧室前。
这一刻他突然失去了开门的勇气,眸子涣散又聚焦,后知后觉感觉到汗水落进眼眶的刺痛。
手掌贴上门把,闭眼的同时猛地推门。
杨意心看向屋内,依旧是昏沉的环境,窗帘紧闭,床头灯散发着柔光。
睡觉的人此时靠坐着床头而坐,手环脚环连接着链条并未有任何改变。
牧靳呈捧着未看完的书继续看,听见动静抬眸对上杨意心怔怔的目光,冷淡开口:“有事?”
杨意心说不上来是一个怎么样的感觉,到家前宛如在万丈高空行走的人,失重和恐惧感齐齐涌上,稍有不慎就跌落深渊。
看到牧靳呈后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砸得他胸腔震痛,放心的同时也伴起后怕。
他抬脚走过去,站在床边定定地注视着男人,微微低着头,刘海挡住眉骨瞧不真切表情。
牧靳呈自然不会做主动开口那个,见杨意心不说话也就收回视线,重新落在书上。
下一瞬,杨意心俯身抱住牧靳呈的脖子,一条腿跪在床垫上,带着淡淡的汗味与男人紧密相拥。
杨意心触碰温热的躯体时才有切切实实握在手里的安全感,开口尾音发颤,“吓死我了……牧靳呈……”
牧靳呈也没办法看书了,“你又发什么癫?”
杨意心蹭着牧靳呈的脖颈,贪恋地吸取他的温度,“牧靳呈,我好想你,特别想特别想。”
这种话牧靳呈自然不会有回应,杨意心并不要求有所回应,只要不拒绝自己就很好了。
他顺势坐在牧靳程的腿上,以一个比他高出一截的姿势亲吻男人的脸颊。
杨意心轻柔的鼻息像羽毛拂面似的扫过牧靳呈的耳廓和鼻梁,在他喉结攒动的时候吻上嘴唇。
经过这几天的“调 /教”,杨意心的吻技进步了一点点,不像之前只知道在外面厮磨 舔 弄,舌尖撬开牧靳呈动的齿关,急切又慌乱地探进口腔,鼻息黏稠湿润,吻得认真而情动。
牧靳呈的眉心蹙起来,手掌搭上杨意心精瘦的腰上,说不上是推开还是迎合。
安静的房间里是濡濡水声,杨意心的脖子和脸颊都蔓上透红的水色,唇瓣间溢出轻喘,舌头像交颈的蛇一样纠缠,说不清谁主动谁被动。
杨意心仍不满足,每一次接吻牧靳呈都不会给他太大的反应,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完完全全被动接受的模样。
他就这么坐在男人的腿上,虽然在接吻,可是二人的胸膛之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牧靳呈除了微微仰头什么反应都没有,背后的空虚让杨意心发寒。
“抱抱我,抱我……”字眼儿从紧贴的唇瓣零星的飘出,杨意心反手去握牧靳呈的手臂想放在自己身上。
牧靳呈还是把杨意心推开,搭在腰间的手跟着收了回来,一脸冷淡道:“没洗澡。”
杨意心出了一身热汗赶回来,身上始终有汗味,混合着沐浴露的清香并不难闻,但听到牧靳呈这么说,低头闻了闻领口,“嫌弃我啊?”
牧靳呈没回答就被捂住嘴。
“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呢?”杨意心说,“你睡了那么多人,我都没有嫌弃你。”
牧靳呈倒是笑了一下,冷漠地反问:“需要我谢谢你吗?”
杨意心突然觉得委屈,“你为什么还是这样?”
“我哪样?”
“你不是答应了我留下来吗?为什么还是这么凶?”杨意心描摹着牧靳呈的面容线条,眼里是眼藏不住的痴迷, “牧靳呈,你对我温柔一点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样,我不要冷嘲讽。”
牧靳呈:“那你要什么?柔情蜜意?”
杨意心亲吻他的脖子和锁骨,软软地问:“不可以吗?”
“你我都不是以前天真的人了,”牧靳呈微微垂眸,刚好看到杨意心解开的领口,上面的指痕快消了,“成年人讲的是利益。”
“……”杨意心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获利了但我没有,”牧靳呈说,“想要柔情蜜意?你拿什么给我交换?”
杨意心一无所有,更不知道牧靳呈想要什么,“你想怎么样?我不会让你出门的,更不会让你接触外界,你死了这条心。”
“你不是张口闭口不离‘以前’?”牧靳呈冷淡的眸子透着几分锐利,漫不经心地说,“那就用你的‘以前’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