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将明 第36章

胸口传来的异样让他分不清是心悸还是心痛,总之倍感不适,身处三十六度的高温,背脊却升起阵阵寒意。

杨意心不敢耽误时间,开始寻找大门出口。

他穿着拖鞋跑得跌跌撞撞,又慌又乱还有恐惧,周围太静了,好像与世隔绝,全世界只剩他和这座别墅。

杨意心粗重地喘息着,跑了大半圈儿后看到大门,更加用力地跑过去,从阴影跑向阳光,暴晒的地面蒸腾出的热气以及头顶炙热的太阳都加重不适,眼前是模糊的重影,久不见光的皮肤白得吓人。

大门离他越来越近,胜利在望,杨意心眼里亮起微弱的光,刚要触碰到铁门,门口突然出现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抱着文件提着东西,对于看到杨意心狐疑又意外。

杨意心顿时脚步,嘴角微末的弧度消散,手臂僵在半空,距离大门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却隔着一座烈狱。

卢召打量着杨意心,见他穿着拖鞋脸色发白的模样,又看了看他身后紧闭的房门,心里多了些警惕,“你好。”

杨意心觉得这人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记忆力一向不好,对外界处于漠不关心的状态,只有遇上牧靳呈的事儿才会上心。

他把手臂垂下,紧紧握拳克制着情绪,在太阳的暴晒下身体很快发热,迅速蒸发水分,加重眩晕感。

“你……”杨意心哑着声音问,“你是谁?”

卢召莫名,解释道:“我是牧总的助理,你出院的时候是我的车。”

杨意心没印象,精力本就有限,谁会在意一个开车的司机。

卢召跟在牧靳呈身边好几年,不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见杨意心紧张的样子,递过去一个台阶,“是牧总让你来帮我开门吗?”

“……嗯,对。”杨意心顺着话柄点头,看了一眼门,实际上怎么开都不知道。

卢召笑了笑,轻而易举从外面开门走进来,“不用麻烦,我们进去吧。”

杨意心眼看着门关上,一把握上门把,与此同时一股重力桎梏上他的胳膊。

卢召的笑意淡了几分,“你比我大,我应该叫你一声哥。意心哥,不要让我难做。”

“……”杨意心发白干燥的唇咬出一抹血痕,自由近在咫尺,分明已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他不甘心地哀求,“能不能……能不能……”

“这里距小区大门开车就得五分钟。”卢召说,“你觉得是你走出去的可能性大还是在半路被牧总找到的可能性大?”

杨意心闭了闭眼,身体颤抖,掌心被铁门烫得发痛,只能顺着卢召的力度松开,但那道烫红很是明显,藏是藏不住的。

“咔哒”一声,大门关上,隔断金丝雀渴求的自由。

杨意心的眸子再次黯淡下去,哪怕是强烈的日光也不能探进半分。

卢召一手抱文件一手提东西,还得把杨意心拉进去,别墅进门密码是牧靳呈提前告知过的,他输入密码后将门打开,充盈的冷气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只是没等这口气松完,就见牧靳呈站在客厅中央,冷眼看着玄关处的他们。

他手里端着杯子,应该是出来倒水。

杨意心仍是失魂落魄的低沉样子,卢召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自家老板对这位初恋的魔怔程度他是一清二楚,不出意外以后还得叫身边这位老板娘。

———一边得罪不起一边不敢得罪,在职场淬炼敲打得卢召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两难的滋味了。

牧靳呈就这么冷冰冰地看着他们,没有开口,气场低沉冷冽。

卢召知道他在等一个解释,咽了咽嗓子,主动说:“那什么,牧总,我把今天要签署的文件带来了。在花园里遇到意心哥,担心他中暑,就把他带回来。”

牧靳呈问杨意心:“不是让你做饭,出去干什么?”

杨意心答不出来,垂眸盯着脚尖,沉默又沉闷。

“大概是觉得外面的花长得不错想看看,”卢召缓和气氛,“牧总,您外面的花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您真会养。”

牧靳呈无视卢召的奉承,走到杨意心面前,一把将他刻意藏在身后的手攥起来,语气更冷,“怎么弄的?”

掌心不仅有条灼红,还黑漆漆的染上了灰尘,那逃避不敢说话的样子哪里像仅仅赏了花。

杨意心小幅度挣脱却被攥得更紧,钝痛让他想哭,积攒委屈的水缸不消半刻就满满当当。

卢召见势不妙,尽可能降低存在感往里面挪动,不想被牵连。

但他没挪出几米,牧靳呈突然愠怒说:“先去做饭。”

卢召停下来看向老板,见牧靳呈依旧盯着杨意心,不确定地问:“……我吗?”

牧靳呈拉着杨意心往里走,与卢召侧身而过时给了一记冷厉的视线,“难不成是我?”

“……”卢召放下东西去厨房。

洗手间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牧靳呈将杨意心的手放在龙头下冲洗,灰尘很快干净,但冰凉与灼伤相撞生出更为刺激的痛感。

杨意心受不住,抽不回手,“……痛。”

“这会儿知道痛?”牧靳呈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手里握不准轻重,“杨意心,我真没见你比你更会让自己受伤的人。”

有时候想想真不如让他直接死了一了百了。

杨意心被扔到沙发上,饶是再柔软也被砸了个头晕目眩,久未进食胃没有东西,有些反胃恶心。

牧靳呈提着药箱走过来,里面备着各种药,显然是为一些突然情况做足准备,甚至还有催吐的药片。

药膏抹在掌心,冰凉的感觉抑制了痛感,但没有抑制杨意心的眼泪。

牧靳呈并不看他,专心上药,沉沉的嗓音充斥着无尽寒气,“就这么想逃?杨意心,比起你对我做的,我对你还不够仁慈?”

“我给了你平等和尊严,是不是要我学学你对我那样上各种工具,整日拴在房间里活得像一条狗才满意?”

杨意心低着头一言不发,无声且沉默。

牧靳呈掐着杨意心的脖子让他抬头,极力克制还是难掩戾气,脖子上迸出的青筋是爆发前兆,“说话!”

厨房里响起“哐当”一声,在里面做饭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杨意心悲伤地看着他,缓缓开口:“我……不要做第三者。”

“……”牧靳呈松了几分力,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可笑道,“你当初把我拐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个?还是你觉得先前那一个月的相处不算破坏感情当第三者?”

“你别忘了,这个头是你先开的。”

“杨意心,你可不要现在才给自己立牌坊。”

作者有话说:

牧靳呈不解释订婚的原因有两:一个是报复杨意心当年不辞而别,一个是杨意心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过五年前的事情,都是牧靳呈自己查到的。查到归查到,和杨意心自己说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你都不给我解释凭什么要我事事给你解释”的心理。

第42章 罪恶感

卢召端着两碗鸡丝面出来时,客厅里的气氛很沉冷,二人的相处宛如隔着一层冰墙,把别人隔绝在外,他们在里面互相撕咬伤害。

卢召的出现打破了这份低沉的气压,鸡丝面散发着香气,他招呼着牧靳呈和杨意心来餐桌吃饭。

两人都没动,卢召又说:“面坨了不好吃。”

牧靳呈:“你先进去处理上午说的那个案子,把策划案整理出雏形给我。”

卢召求之不得,忙不迭地逃离,把书房门一关,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匆忙。

牧靳呈看向哭累的人,“怎么?还要我请你去吃?”

杨意心低着头看自己掌心,哭过鼻音很重,小声地说:“我不饿。”

“我管你饿不饿?”牧靳呈冷着脸站起来,“你自己走还是我帮你走?”

杨意心抑郁归抑郁,权衡利弊的能力是有的,才被发现逃走,要是再不听话一点指不定逼得牧靳呈上手段。

他怕疼,郁期不比躁期,在精神亢奋下刀割破皮肤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若是牧靳呈把当初对他的那些手段再来一遍,杨意心是害怕的。

他在牧靳呈愠怒的注视下慢吞吞地站起来,跟在牧靳呈身后往餐桌走。

早餐之后杨意心就没吃东西了,胃里早已空空却感觉不到饿,闻着面条很香,没有食欲吃东西。

他小口嘬面,才吃了三四口,对面牧靳呈已经吃了一大半。

牧靳呈吃得很赶,一碗面五分钟吃完,拿着碗筷进厨房洗干净再出来站在杨意心面前。

“把面吃完,要是拿去倒掉可以试试后果。”

他冷漠地扔下这话后进了书房,杨意心自始至终没抬头,沉闷地吃饭,到后面甚至嚼都懒得嚼,囫囵几下就咽。

这碗面做得不错,只是杨意心没胃口,吃什么都尝不出好坏。

杨意心正面墙角里就有一个监控,黑漆漆的镜头像一个眼睛,被盯着的感觉让他把头垂得更低,脸快要埋进碗里。

书房里,卢召在忙碌中瞥了一眼专门用来看监控的电脑,屏幕很大画质清晰,连杨意心手掌间的红痕都能得一清二楚。

“牧哥,他是不是想用碗里的汤把自己溺死?”

牧靳呈掀眸看向卢召,卢召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专心工作。

牧靳呈扫了一眼屏幕,没有过多停留,继续处理手里的事情。

一碗面杨意心吃了四十分钟才吃完,吃到最后汤都干了,他把碗筷拿进厨房,理智告诉他应该洗一洗,身体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径直走向沙发,躺在上面感觉世界安静下来。

郁期对杨意心来说是一场漫天大雪,寒气肆意,而他像只冬眠的动物,身子惫懒越来越懒得动弹,只有蜷缩在角落里才有安全感。

杨意心顺手拿过靠枕抱在怀里,没吃饱的时候还好,吃饱后困劲儿直奔大脑,眼皮沉得宛如挂着千斤重物。

他闭眼很快就睡了,这些年早已习惯浑浑噩噩的梦境,这次梦到一片冰海,眼前是一片茫茫白雪,天色雾蒙,鹅毛大雪砸在脸刮得生疼刺骨。

杨意心独自站在雪里,穿着单薄又破烂的衣服,光着的双脚冻得通红发硬已经没有知觉,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晓得要走,一直往前走,像鬼魂一样游荡,漫无目的。

猛烈的风雪声宛如鬼魅嘶吼,以至于他没有听到脚下冰块破裂的声音,失重感陡然传来,只是须臾瞬间的事情,来不及惊呼就被冰冷的海水吞噬。

杨意心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四肢被完全冻住,在无边际的黑蓝海水中缓缓下沉,死亡对他来说并不遥远,也并不可怕,在漫长的昼夜间一度渴望解脱。

双耳嗡鸣,杨意心依稀听到有人叫他,费劲睁眼,一张血脸近在咫尺,那双狭长又冷冽的黑眸无比熟悉,哪怕血肉模糊也能分辨轮廓。

那分明是牧靳呈!

杨意心僵冷的心跳迅速跳动,疯狂挣扎起来,张嘴想吼却灌进海水加重窒息感,他想尖叫,想大吼,从未有过的求生欲在此刻窜出来。

———至少不是现在。

———至少牧靳呈不应该和他一起。

自己早已腐烂入骨,不配任何人殉葬。

无法承受的恐惧把杨意心硬生生从梦中拉出来,他猛地坐起来,强烈的心悸令他忍不住地趴在沙发边吐,只是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

后背全是汗,一只大手帮他拍背,让他能吐舒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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