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将明 第14章

第16章 镜子里

杨意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赤脚走在荒芜之地,红到发黑的红水从皲裂的地皮里冒出来,在弥漫的白雾中血腥味越来越重,脚掌心的黏膜让他作呕。

荆棘划破他的脚,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地下冒出的水。

他在无人之境找不到出路,漫天猩红快把他淹没。

芦苇遮天,鸟鸣嘶吼,森森白骨浮出水面,分明是人间地狱。

杨意心惊恐地大声吼叫,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反而是腥臭的血水从他的口鼻涌进来,腐烂的尸臭铺天盖地地吞没他,皮肉溃烂露出森森白骨,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盯着血红之中的某处。

飘荡的三具人骨让他胆寒,撕心裂肺地挣扎,可眼前越来越黑,直至视线完全变黑,仍然伸手试图挽救什么。

可最终什么也没留下,他成为其中之一。

噩梦太过真实,把杨意心从混沌中生生逼醒,一个打挺坐起来,眼前是如噩梦中同样的黑暗,过分剧烈的心跳让每一次呼吸胸腔都在疼痛。

这些年他在已经习惯从一场场噩梦中惊醒,只不过这次回头本以为会有不同,可旁边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杨意心愣住,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摸上身侧,平整的床单和没有温度的枕头无一不告诉他是一场梦。

梦醒了,巨大的失落和痛苦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席卷他,心脏被狠狠擒住似的,难以承受的酸疼让他呼吸困难。

杨意心和平时一样控制不住情绪,哪怕在躁期也会在每次醒来感受到莫大的悲伤。

绝望漫天涌来,头疼欲裂,恶心感让他趴在床边干呕,可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吐出一些胃液。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此刻的他无暇顾及,求死欲空前高涨,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拿抽屉里的水果刀。

“啪———”灯开了。

脚步声靠近,一双光着的脚出现在杨意心的视野范围。

干呕停止,杨意心缓缓抬头,牧靳呈漠然冷酷的脸上出现嫌弃的神色。

二人就这么对视片刻,牧靳呈蹙眉开口:“你睡个觉都能发什么疯癫?”

杨意心的眼睫上挂着生理泪水,随着眨眼从脸颊滑下,“你……”

开口才感觉到喉咙痛的不行,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刚刚又吐过,胃液浸过嗓子又是一阵火辣辣地疼。

牧靳呈脸色难看,将小桌上的纸盒扔给杨意心,冷言讥讽,“杨意心,你可真行。”

哪有像他这样的绑匪,不仅折磨别人,还把自己的搞得没个人样儿。

纸盒砸在身上是痛的,眼前的人是鲜活的。

———梦没醒。

杨意心顿时咧嘴笑起来,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就算那张脸再好看,也不再称得上漂亮。

牧靳呈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滚去洗漱,下楼吃饭。”

杨意心拖着发虚的身体下床,出了一身汗,身上黏腻腻的,双脚沾地踉跄了几步才扶着墙站稳。

头脑发晕,四肢无力,只能说恶心感好了一些,想到牧靳呈在楼下等他,又有了力气进洗手间洗漱。

杨意心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的人简直和鬼没什么区别。

脸色白到泛青,眼下挂着沉沉的眼袋,看上去像几辈子没睡个好觉,眼泪鼻子糊了满脸,头发乱糟糟的支棱着,最狰狞的是他脖子的掐痕,又深了几个度,深红发紫,嘴角的咬痕结痂边缘有些泛黄。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把领口往下拉,目光忽视自己抓挠的痕迹,抚摸着淡掉的咬痕,脸上显出遗憾的神色。

这么快就消失了,应该让牧靳呈再咬深一点的。

他低头洗脸,注意到重新包扎过的手臂。

纱布干燥,结口平整,包得妥帖好看。

水哗啦啦地流着,冰凉的触感漫过手指,一捧捧水将他脸上的污秽洗掉,露出漂亮的皮囊。

水珠打湿纱布边缘,让杨意心惊醒过来,赶紧把胳膊放下去,避免再把纱布打湿。

“你真开心。”

杨意心抬头看向碎掉大半的镜子,里面是阴恻恻的自己,无数裂痕将他的脸分割,像一个个狰狞的刀口,支离破碎。

“我不应该开心吗?”杨意心炫耀似地抬起手臂,“牧靳呈给我包扎的,他还留下来照顾我, 他心里有我。”

镜子里的人跟他一起举手,同频率的晃动手臂,“得意什么?我也有。”

杨意心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缓缓放平,“你为什么会有。”

“还能为什么?牧靳呈也照顾了我。”笑容转移到镜子里的人脸上,只是眼神仍是森冷的,“他心里也有我,又不是只有一个你。”

“你胡说!”杨意心生气,无数水珠顺着清瘦的脸颊往下淌,“他心里只有我!不然为什么不逃!”

“是他不逃吗?”

“是他逃不走还是真的不想逃?”

“你自己心里清楚。”

杨意心怒火中烧,“你放屁!你撒谎!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觉得他心里有你?”镜中人的面孔随着杨意心的赤红的瞳孔渐渐扭曲成可怖的鬼脸,黑洞的眼球淌下红血,“他的心里有无数人,你别忘了,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他已经订婚了,和未婚妻相亲相爱,哪里轮得到你的插足?”

杨意心僵住,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鬼。

他抬手摸脸,好半天才迟钝的意识到,鬼脸上的血不是血,而是他的泪。

“你是个第三者,也是个令人厌恶囚禁者。”

“你很得意吗?你觉得牧靳呈真的能爱你吗?你们之间隔的不是五天,是五年,你早就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了。”

“他喜欢的是你穿校服时无忧无虑的笑脸,他喜欢的是你健康活力的样子。”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不人不鬼,谁愿意见你?若非这样的手段,你以为牧靳呈愿意见到你这副嘴脸吗?”

尖锐的质问在杨意心的耳畔三百六十度环绕,要将这些罪证刻入骨髓。

杨意心被逼到角落,痛苦地大叫,双手紧紧捂着耳朵也没办法隔绝嘈杂的声音。

有人声,有鸟叫,还有无数争吵和谩骂,翁长的耳鸣把他带回手术台,眼前是涣散的白光,闪过无数虚影。

直至耳鸣消退,他的瞳孔缓缓聚焦,不再是戴着口罩的医生,而是牧靳呈躁怒的脸。

他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不觉救赎,只觉得痛心。

“呜……牧靳呈……”杨意心号啕大哭,嘶哑的嗓子更哑一些,“呜呜……牧靳呈……”

牧靳呈生气又无语,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意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得厉害,又有喘不上气的架势还在咳嗽。

牧靳呈只能帮他顺气,免得自己这个被囚者还没逃出去,杨意心就真的厥过去。

哭了好一阵,杨意心哭累了,总算平复下来点,眼泪鼻涕又糊了牧靳呈一胸膛。

他抽着气靠在墙上,眼睛红得像兔子,看着男人又在咧嘴笑。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牧靳呈瞧着他疯癫的样子,咬牙切齿地问。

杨意心神志不清,像个智力低下的痴儿:“什么?”

“你把我绑来究竟是折磨我还是折磨你自己?”牧靳呈也在生气,冷怒的样子很是吓人。

杨意心摇头:“不知道。”

“也许是你吧,也许是我。”杨意心喃喃道,“嗯,肯定是你……我的话……每天都在折磨中死去,又在痛苦中重生。”

“你是在写诗吗?没人听你这些矫情的陈词滥调。”牧靳呈站起来,“别发疯,下楼。”

杨意心摇头,吸了吸鼻子,“没劲儿,站不起来。”

“杨意心!”牧靳呈怒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到底谁囚禁谁?

还需要求着哄着去吃药吃饭?

杨意心抬手擦了擦眼泪,牧靳呈注意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别这样,抱抱我。”杨意心歪身贴上男人的腿,像个温顺的小宠物一样蹭着他的,泛着水光的眸子冲减了黯淡,“万一你把我照顾好了,我心情一好,放你走呢?”

牧靳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色依旧冰冷。

“你试过吧?”杨意心歪头问,“逃走。”

“……”

“但是你出不去这个门对不对?”杨意心轻笑一声,刚才的痛苦已然不见,“靠近门手环就有电流让他无法动弹,对吗?”

牧靳呈注视他片刻,才开口:“你早就料到了。”

杨意心:“嗯哼。”

“所以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因为你知道我离不开就只能照顾你。”

“我没有逼你照顾我啊。”杨意心笑容灿烂,像个偷吃糖的孩子,眼里藏着狡黠,语气轻飘飘的,“这些难道不是你自愿的吗?”

他再一次抬起手臂,把包扎完美的手臂给牧靳呈看,然后在男人的注视下,亲了亲干燥的纱布,“我好喜欢。”

半晌,牧靳呈在无言的僵持下缓缓俯身,将坐在地上的人抱起来。

杨意心在地上坐久了,皮肤染上了瓷砖的冰凉。

如愿得到拥抱,他被男人炽热的温度包裹,发出一声舒服地轻叹。

杨意心的眼睫还湿着,痛苦的情绪说散就散,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勾了勾牧靳呈的喉结。

“我可没有逼你啊。”

“都是你自愿的。”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三次元突发状况需要处理,需要请假到周四,下次更新时间是周五(24号),很抱歉,辛苦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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