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刚才手软脚软,说什么也要给这流氓一巴掌!
他眼尾沁着红意,嘴唇也有点肿,脖子和耳朵更是惨不忍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死死抓住衣襟,像是想要遮挡什么,一动也不敢动。
尽管腮帮子还气呼呼地鼓着,看上去仍然可怜极了。
活脱脱一只被人欺负狠了的炸毛小猫
栾宸终究是心软了,也不再吓唬他,坐到一边理了理衣裳,问道:“今日是那婢女帮你?”
路时吸溜了一下鼻子,勉强坐直身体,老老实实跟栾宸交代了今天的事。
栾宸没问他为什么非要去熬这腊八粥,只是在听到娇莺求路时帮忙买了自己时,发出一声森寒的笑。
“那你呢?”栾宸问。
路时茫然:“我什么?”
栾宸:“你可要替她求情?”
路时挠挠头,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不想。”
“为何?”栾宸问。
少年心软,见到别人有难处总想拉上一把,不为任何回报,好像只是这样做会叫他高兴。
他一向清楚,所以就算路时真的朝他开口,也在他预料之中。
路时撇了下嘴,小声说:“因为我不喜欢她。”
或许是第一印象实在太差,或许是潜意识作祟,又或者是……
“反正不喜欢。她要是真的困难,大不了、大不了问知府买了她,再让她自寻生计去,”路时嘟囔,“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多钱。要是王爷也不愿意出这个钱,那就算了。”
他又不是救世主,哪可能人人都帮到底?
栾宸嘴角的弧度变了变,似乎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她身上的伤是假的,”他淡声道。
路时错愕:“……什么?”
不过随即他便恍然大悟,一捶手心,“怪不得!我看她那样子一直觉得哪里不得劲儿,知道是装的就合理多了!可是她装成这样,能从我这里骗到什么呢?”
说完他看向栾宸,怀疑的视线缓缓扫过那张英俊招人的面容,“那肯定是看上了王……府,想来给我当主……唔!”
栾宸故技重施,再次捂住他的嘴,眼睛里带着威胁之意:“还没惩罚够?”
路时讨饶地抓开栾宸的手腕,哀求道:“错了,错了,我瞎说的!”
栾宸放开他,屈指扣了一下他的额头。
“不用管她,后日我们便离开这里。”
“要去哪?”路时问。
“军中,都尉府。”
-
知府房中。
娇莺跪在曹昌明跟前,一五一十道:“……做饭很是熟练,虎口和食指还有茧,不像是贴身小厮,倒像厨子。”
“还有,他身上有一块玉佩,说是哥哥给的。但奴婢看得真切,那不像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玩意儿。”
“你说七王爷……把自己的暗卫派给他?这人绝不可能是个普通小厮。”
曹昌明转着佛珠,表情阴毒。
“去,叫王二来,把这封信送出去。”
第84章
走的那天,北疆地区连日来的风雪终于停了。
天边难得放晴,太阳光照耀着覆盖全城的皑皑白雪。先前得到安置的灾民们走上街道,城中渐渐升起零星生机,呈现出一种太平恬谧的氛围。
仿佛先前路时看到那些惨象,都已被大雪掩盖,成了前尘往事。
但路时知道,这些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那些冰封冻土下的枯骨不会消失,并且,或许还将在下一场暴风雪之后再次卷土重来。
只要……
只要这地方还是由曹昌明这样的人掌管着,只要朝廷依旧对这些人不闻不问放任自流。
这场雪灾就永远不会停止。
他握紧手指,看向不远处亲自前来送行的知府大人。
曹昌明正对着七王爷点头哈腰地赔笑:“……下官自然知道,王爷您洁己奉公、光风霁月,所以只不过是替您准备了些路上的吃穿用度,哪里就说得上贿、贿赂了。王爷实在是言重,言重了。哈哈,哈哈。”
从王府出发的车队如今只剩下两辆,一辆是栾宸带着路时坐的,另一辆则装着他们的包袱和干粮,由阿平照管着。其余的马车,到了戍海后便不知去向。
在曹昌明看来,这相对七王爷的身份而言,简直是拮据到不能看。
于是就命人拖了两车东西来,想要送给栾宸。
路时看过车里的东西,的确也算不上值钱,倒是讨好的心思妥帖精巧。
然而栾宸并不买账。
他随手招来曹昌明身边的主簿,让对方现在就将这两车东西送去城中善堂。
主簿不敢不从,白着脸偷偷瞥了一眼知府,领命而去。
曹昌明脸色有些难看,却只能强忍下不快,依旧维持着面部僵硬的笑容,“王爷英明。”
栾宸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于施舍,只在转身前,淡淡地说:“曹大人,你好自为之。”
“下官一定谨记王爷教诲!”
曹昌明躬身垂首,掩去眼中怨毒之意。
栾宸走到马车前,见路时抬头望着他,眉宇间带着担忧:“王爷,他……”
栾宸拍了下他的手背,轻声道:“上车再说。”
说完一手扶着他,顺手将他托上了车凳。
曹昌明在几步开外看着,嘴角浮起一个阴狠狡诈的浅笑。
小厮?好一个小厮!
竟然能让主子动手伺候!
想必等袁相得知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也会对他这回的行事十万分满意。
-
马车驶出城门,路时终于憋不住了,问栾宸:“我们就这么走了,这戍海的居民没关系吧?”
虽然他们在戍海这段时间,曹昌明迫于栾宸威压,不得不开善堂、济灾民,才勉强将严重的灾情修修补补了一点。但一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流落在戍海城外,二来,更不能保证他们走后,曹昌明会不会立刻变卦。
栾宸道:“不必担心,我都安排妥了。”
曹昌明在此次救灾上虽有渎职的嫌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狡辩的空间。而且栾宸尽管奉了皇命,却是奉命剿匪,而非查案,并不能直接决定朝廷四品命官的去留。
所以他这些天着人搜集好了曹昌明的其他罪证,一并快马加鞭送去了王城。不出十日,应当就会有消息。
曹昌明手下还有个司马,并非与他同流合污之人,栾宸秘密见过他,令他在曹昌明被查处之前,多照应戍海城中的事务。
“且曹昌明知道,若是他胆敢阳奉阴违,待本王一走便翻脸不认,”栾宸语调中透出一股血腥味十足的狠戾,“到时候,不必等到朝廷贬黜,本王的人就会先要了他的脑袋,替皇帝省了算账的时间。”
路时终于放下心来,拍手称快:“干得漂亮!”
栾宸扬起一边眉峰,“你不怕?”
路时奇道:“我又不干坏事,我怕什么?”
然后他还义正严辞朗声道:“王爷,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该杀就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栾宸似笑非笑地看着路时:“我还以为,小时对所有活着的人,都是一般心慈手软。”
路时煞有介事:“你怎么能对我有这么大的误解?我嫉恶如仇的!坏人的恶报来得越及时越残酷,我就越为好人感到开心。”
这要是在现代社会,还得追求一句法治公平,程序正义。可大衍是皇权至上的地方,权力用来为民除害,那就不算滥用。
不显金刚之怒,不见菩萨慈悲。
反正曹昌明间接害死了那么多灾民,死有余辜。
“嗯,原来如此,受教了,”
栾宸诚恳地点头,话锋突然一转,“过来,先睡一会儿。”
路时心生警惕:“我又不是猪,为什么要现在睡?”
栾宸说:“边疆军营条件艰苦,怕你去了休息不好,趁着现在多休息一下,养精蓄锐。”
说话间,他还拍了拍身边的软垫,示意他看看这车厢中的睡榻布置得有多舒服。
路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看了看道貌凛然的栾宸,心有余悸地说:“哦,那我就在这边睡。王爷你往那边坐坐,免得挤着你。”
栾宸眼睁睁看着少年几乎贴在车壁下面,把自己蜷成虾米,连头发丝都写着“戒备”二字,不由得叹了口气。
怪他之前沉不住气,把人吓成这样。
不过也无妨。
栾宸静静地等了不多时,直到路时的手脚都放松下来,微微摊开,发出均匀的呼吸。
他从容不迫地伸长手臂,把人捞到自己怀中。
睡梦中的少年动了动,熟练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来。
栾宸轻扬嘴角,低下头,亲了亲怀中人白皙软嫩的脸颊。
-
路时睡得很沉。
他枕着专属的人肉枕头,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又被暖洋洋的体温包裹着,原本已经彻底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