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栾宸,我管你什么王爷不王爷,又是不是为了我好,你休想逼我做违背意愿的事。我要做什么,是一定要做的,”路时掷地有声。
他挣脱出来,把栾宸的手塞回被窝里,再把四个被角严严实实掖好。
“算你识相,你今天要是非不许我走,那咱们就只能鱼死网破了。”路时最后瞪了他一眼,起身准备出门。
栾宸不死心,挣扎着问:“……你打算如何鱼死网破。”
路时幽幽道:“你不是怕我有事么?等你死了,我也一头撞死在这里。到时候九泉之下,咱们再算总账。”
栾宸:“……”
他终于认命,低声道:“路上多加小心,遇事切勿逞强。”
路时脸色稍霁:“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最多一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栾宸目送少年的身影远去,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撞击胸腔。
他想起先前突然出现砸死杀手的异物,暗暗安慰自己:没事的。
路时并非常人,他一定可以保护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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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时走后,栾宸强行让自己保持着清醒,数着脉搏计时。
他相信路时。
他说一个时辰之内回来,那他就一定能回来。
€€€€至少在第一个时辰结束时,栾宸还是这样相信着。
接下来,第二个时辰也过去了。
然后是第三个。
栾宸躺在死一般寂静的洞穴中,看着洞外的天空逐渐被墨似的黑色浸透,耳边唯有寒风呼啸的声音。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当下的发抖究竟是因为发热,还是害怕。
他的胸口像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所有的心跳都坠入了洞中,不停歇地往下落去。
路时离开的第三个时辰,栾宸咬紧牙关,握住手中的剑柄,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
才走出几步路,他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是练家子,还不止一个。
栾宸站不稳,看也看得不甚清楚,眼中时有黑茫茫的影子晃动。
他漠然地顶开剑鞘,站在原地,等待着与来人同归于尽。
然而当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却听见对方一声又惊又喜的€€€€
“主子!”
栾宸勉力抬头看过去,摇晃了一下,扑通一声栽倒下去。
韩扬一个箭步飞身上前把人接住,木楞楞的脸上现出一丝惊慌:“主子!您受伤了!您没事吧?!”
栾宸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从喉咙中挤出一句嘶哑的话:“路时……去找……”
然后彻底跌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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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一片无尽的黑暗。
路时就躺在这片黑暗中。
他觉得眼皮子很重,好像有人用胶水把他上下眼皮粘上了,怎么睁都睁不开。
后脑勺怎么也痛得厉害,简直像有人活生生给他开了颅一样,又像有一万根针在他头皮上跳舞。
他这是怎么了?他不是去给栾宸拿药了吗?
他记得2583给他找的路都还算好走,他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马车,然后……
路时霍然睁开眼睛!
“嘶……痛痛痛好痛!”他终于发现刚才梦里的痛感都不是错觉,抬起手臂摸了摸后脑勺,手上冒出一股湿漉漉的血腥气。
他想起来了!
他本来想去马车上翻包袱,然后不知道哪里突然钻了几个人出来,照着他后脑勺就来了一下,然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完了完了,谁把我头砸破了,我是不是要死了?”路时哭丧着脸,又痛又绝望。
系统2583的机械音显得格外稳定:“不用担心宿主,我刚才已经扫描过了,头上主要是皮外伤……当然可能也有一点点轻微脑震荡,但总得来说没有大问题。”
路时:“……”
他稍微冷静了一点,爬起来环顾四周:“这是哪儿?是谁抓了我?”
2583说:“我也不太清楚,但这里似乎是一个山寨中的地牢。”
这一点不用系统说路时也发现了,他的身后是阴冷的墙壁,没有窗户,另外的两边则是用粗壮木头做成的栏杆,栏杆外面是走廊和另一间牢房。
房间窄小阴暗,地上脏污不堪,弥漫着一股潮湿发臭的气味。
路时清醒过来之后,被这味道熏得连续咳了好几声。
他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隔壁牢房的人,里面传来铁链子的响动声,接着一个身影匍匐在地上爬了过来,一双手抓住栏杆,从蓬乱的头发后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路时吓一跳,费了老大劲才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似乎伤得很严重,身上到处是已经凝固的血渍。
他结结巴巴地问:“请、请问您是谁?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那双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直到路时感觉自己都快被对方看掉一层皮时,那人才开口:“这里是翻海门的寨子。你又是谁?为什么他们要抓你?”
第87章
翻海门?
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来着……
路时冥思苦想,突然一拍手:“我靠,这不就是那帮和北幽国勾结骚扰自家人的流寇?!”
他之前听栾宸说起的时候,还嘲笑过他们,一帮偷鸡摸狗的宵小之徒,敢取这么不可一世的名字,也不怕折寿。
“你先前不知道为谁所抓?”隔壁牢中人听他语气,原本锐利的眼神变得稍微和缓了些,却仍然不住地打量他。
“翻海门虽时常下山去城镇中奸淫掳掠,但只会带钱粮回来,就算是女……女人也不会带回寨子,”他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能出现在这牢里的人,最后一定是要死的。你怎么得罪他们了?竟还要专门把你带回来慢慢折磨……”
路时:“……”
他拿不准这人的身份,于是半真半假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根本就没见过这些人。实不相瞒,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是从南边过来行商的。途中我哥病了,我急着出门去给他拿药,结果半道上就被人敲了一棒子,醒来就到这儿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那人见路时脸嫩,又生得白白净净,眼神澄澈,看着确实像大户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便叹了口气:“你家中,应当不是一般有钱吧?”
路时:“还……还行。”
牢中人的眼神带着同情:“那他们捉你回来,大概是已摸清了你家中底细,想要扣你为质,向你的家人索求更多。你留在此处,只怕是凶多吉少……”
路时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大哥,你、你好像对他们很熟悉,你又是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的?”
还被打得这么惨,都快看不出人形了。
那人声音虚弱,形容凄惨,眼中却露出一种意气昂扬的光。
“告诉你也无妨,我是都尉军中的斥候,本是前来探查敌情,不过一时大意才被他们抓住。他们想要从我口中拷问出军中机密,所以不敢轻易让我死了……咳咳咳咳!”
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只可惜我如今自身难保,否则,说不定还能试着送你出……”
路时无暇细想,扑上前抓住栏杆,着急道:“大哥,大哥!那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帮我逃出去?等我出去了,一定会带人来救你的!大哥求你了!我哥还等着药救命呢!我要是不赶紧把药送回去,那他……我……”
那落难的斥候似乎也没想到这少年说哭就哭,哽了一下,语气变得有点结巴:“你……你先别哭,我……我这实在……”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地牢中。
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走进来,打开路时的牢门,一把将他拖起来:“走!”
“大、大哥€€€€”路时惊慌失措地转头去看那名斥候。
那人一手猛拍栏杆:“你们抓这小孩儿想干什么?放开他!秦兴你这天杀的狗贼!你伤天害理,不得好死!”
“喊什么!”大汉路过踹了牢门一脚,威胁道:“再叫,下次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他朝着对方啐了一口唾沫,脸上毫无惧色,只有熊熊燃烧的怒意。
确实像是军人。
路时只来得及看那一眼,便被人强拖了出去。
两名壮汉用黑布袋子套了他的头,拧着他的手臂,几乎是把他悬空架起走了至少十分钟,然后骤然扔在了地上。
有人过来扯掉他头上的布袋,路时差点被满室明晃晃的油灯晃瞎,好半天才适应过来,睁着刺痛流泪的眼睛观察四周环境。
堂上坐着个中年男人,肤色黄黑,相貌平平,还有些发福。身上堆砌着绫罗绸缎,一看就很昂贵,却莫名给人一种土气又寒碜的观感。
就像偷别人的衣服穿一样。
“门主,人带来了。”
男人正是翻海门门主秦兴,一撩衣摆走下来,语气中带着怀疑和不屑:“就他?”
“这就吓哭了?不是吧,这小鸡崽子,有什么看头?你确定真是那位王爷……的人?”秦兴绕着路时转了两圈,歪着头,像围观动物一样观察他。
路时忍着吐他口水的冲动,低着头没动。
秦兴说话的对象,是他身后一名身着异邦服装的人,长得高鼻深目,和大衍人的模样有些不同,看打扮像是国中军官。
那异邦军官走过来,附在秦兴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话。
秦兴仍是不信,大剌剌地说:“不会是有人蒙骗你们吧?他?就他?是那个七王爷的小情儿?你哄鬼呢!”
“我听说那凶神以杀人为乐,一天闻不见血味儿都难受,就是个天煞孤星,连对女人都没兴趣,他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的!”秦兴对路时指指点点,“你看看,没胸没屁股的,这摸起来能爽?!”
路时:“……”
异邦军官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似乎也有点动摇,遂走到路时跟前,操着一口怪腔怪调,恶狠狠问他:“说,你是大衍第七王爷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