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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宴会厅这边热闹之际,沈吉已带着阿丹悄悄溜到了附近,躲在角落里专心偷听进展。
说也奇怪,尤娅和他的狼都不见了,只能听到厅里那些男子的喧欢声笑语,仿佛这地方一夜之间就完全换了主人似的,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阿丹被吓得上下牙直打架:“他们吃的……就是我那两个同伴吗?这怎么能咽得下去呢?”
沈吉面色凝重地点头。
阿丹顿时湿了眼眶,扭头干呕了起来。
其实此时喝掉长生盅的赝品是大好事,他们肯定想不到这菜还另有玄机,已从里世界获得线索的沈吉完全不慌,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但沈吉生怕阿丹哭泣的动静引来大内侍卫的注意,忙拍了拍他的后背,眯着眼睛瞧向遥远的桂喜,在心里吩咐:“梦傀,标记。”
小机器人听话地工作起来。
“梦傀触发玩家标记请求……”
“标记成功!”
“桂喜,70岁,太监总管。”
“权倾朝野的老头,可惜年岁已高。”
“当前同化指数:35%”
没想到他的同化指数并不高,看来城府很深啊。
“新增标记玩家数量达到2名。”
“触发里世界探索,限时30分钟。”
沈吉眼前荒诞而残酷的宴席,瞬间被能量冲击成了黑夜中无数金色的碎片,那些金色纷纷下落,化成了戈壁中的灰尘,转眼,他又到了里世界中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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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傀总结:“现在还有一个玩家的身份不太确定,你必须得找到他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沈吉:“是那个吃人皮的家伙。”
梦傀:“?”
沈吉解释:“你还记得进入副本前,每个玩家都给心印做了料理吗?馆长做的是蛋糕,桂喜做的是烤鸭,汤慕做的是舒芙蕾,司青禹做的是刺身……剩下那个用不锈钢盆装人皮的犯人还潜藏在故事里没有露头,他肯定是几名玩家中最心狠手辣的。”
梦傀肯定道:“如果玩家没成为傀儡前,便是现实生活中的杀人犯,那在副本里的确会凶狠厉害许多,甚至能够成为数一数二的高手,你怀疑谁?”
沈吉琢磨:“有没有女扮男装、女扮男装的可能?”
可惜这个问题不在梦傀的推理范围内,害它发出了奇怪的电流声。
沈吉自顾自地否认:“不对,应该不是尤娅,那女人的御狼术虽厉害,但还有几分少见的人性,更可疑的是肖杲,或是许大人。”
在心内和梦傀交流的功夫,沈吉已经把地羊斋废墟内能找的地方都绕了一圈,可惜并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线索。最后,他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客人厢房附近,重新踏入许如知房间的大门,再度翻查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回沈吉还真在处破棉絮里揪出个泛黄的本子,那本子显然是地羊斋副本里的道具,已经被蛀虫啃得七七八八,和环境彻底融为一体了,难怪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好奇翻开,发现里面用蝇头小楷记录着不同的古人档案,以及他们的……肉质滋味。不用细读,只匆匆翻过,其视角便扭曲倒令人作呕。
这么一心一意地吃人,只能是天生变态了。
梦傀啧啧道:“原来最后一个玩家真的是许大人啊,他在副本里可不怎么显眼,虽说也算喜好扭曲吧,但更像是桂喜和臭猫的走狗。”
沈吉合上本子:“谁知道许如知在现实生活中隐瞒了多少阴暗的秘密,这种人是最会隐藏自己的,这样才不会遭到防备,恐怕我们都小瞧了他。”
梦傀:“我给个建议,你别害怕。”
沈吉冒出问号。
梦傀:“回到副本后,先找机会把他杀了,将他逐出副本空间,等搞到青铜鼎后,再让特勤部去抓捕这个坏蛋,省得一不留神被他暗算。”
杀人?退回到榕骨镇那时,沈吉是绝对接受不了这个词的。但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了。
好在目前情况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沈吉握着本子端正态度:“随机应变吧,总而言之,我一想到这青铜鼎竟然在人间游走了几千年,就觉得全身发冷,这次好不容易遇到它,万万不能失手。”
梦傀没说话,而是用电子音制造出一串掌声。
沈吉无语失笑,转而又坚定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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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间一晃而过,从里世界返回副本空间后,宴席还在欢愉中继续。地羊斋的乐师和绿桃合作着优雅的庆祝舞蹈,让气氛更显得虚伪而融洽。
没想正在此时,一袭黑衣的大内侍卫居然使着轻功飞身而来,冲到宴会厅前禀告说:“公公,出事了!”
桂喜正喝着汤,不满道:“大惊小怪的,怎么了?”
大内侍卫说:“方才营地里来了上百匹狼,不少同僚都受了重伤。现在狼群虽被打跑了,但……”
本躲在角落的肖杲立刻窜了出来:“定是尤娅发了疯干的,难怪我一下午都没看到她人影。”
桂喜是见过大世面的,即便这事让他非常不满,也并未露出慌张之色,只吩咐道:“死掉的人就地埋了,活着的就带回地羊斋来,严防死守,注意清查斋内是否还有戈壁狼在游荡,见之即杀。”
而后他又不屑的笑道:“一群大活人被几个畜生吓得惊慌失措,真没出息。”
“有公公坐镇,不足为惧。”江之野仍扶着酒杯,移开带笑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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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听到这个消息,沈吉也吓了一跳:他以为尤娅杀了红柳便能稍微泄愤,没想到那只是报复的开始。
也难怪,那女人之前因为恨意把她把全家都煮着吃了,如今这地羊斋,不也是她心里被毁掉的家吗?
惊讶之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长生盅食谱肯定没在汤师傅身上,也没在他房里,难道……”
梦傀着急:“肯定就是那女人拿着呢,把她跟肖杲消灭才是正理,由此看来,什么许大人都可以先放一放!”
沈吉静静地回头望向不停颤抖的阿丹,便知这少年许诺自己一起冒险的话是靠不住了。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阿丹跟上自己,开始找办法帮他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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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娅的报复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今地羊斋门户大开,那些被狼咬伤的大内侍卫被依次抬入进来,使得斋内空间在混乱中爆满,血腥味涌得四处都是。
沈吉意识到,这的确是个搅浑水的时候,也是戈壁失守的好时机:大内侍卫和狼群都遭受重创,阿丹若能得到匹快马,没准还真可以逃出去。
这样想着,他就把这少年带到了后院的马厩附近。
由于所有仆人都去帮忙照理伤员了,这处冷清得很。几匹马在不安地打着响鼻,瘦骨嶙峋的,和地羊斋的人一样很不健康。
阿丹看懂了沈吉的意思,轻声问:“你真不需要我帮忙吗?你一个人能做些什么?”
沈吉摇摇头,牵出匹马来,把缰绳交到他的手里。
阿丹本就不该来到这里,如今看起来是当真想逃的,希望就在面前,再表现出英勇的样子,坚持要和恩人们一起冒险,实在是太困难了。
天人交战过瞬间,这少年便把缰绳握得死紧。
“呀,我只相信你们认识。但没想到还有真情呢。把这么好的逃跑机会让给对方,那你留下来是要做什么?”
尤娅的声音响在马厩拐角。
沈吉没想到这女人抄了桂公公的军营,还敢躲在地羊斋里活动,他不禁紧张地把阿丹护在身后,无声地摸出从厨房偷走的骨刀。
尤娅平时对沈吉甚是温柔,从未如此阴阳怪气过。
但她显然什么都不顾了,只觉得所有人都是害地羊斋覆灭的元凶,故而走过来的姿态也是气势汹汹的,还一边骂道:“我发现,人都不比狼知恩图报。地羊斋的确不是什么乐园,但我待你还是极好的吧?你为什么要反复背叛我们呢?这本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我们能拥有地羊斋,吃饱穿暖,快快乐乐的过日子,难道不够吗?”
沈吉根本无法说话,更回应不了她疯狂的念头,此刻所能做的,只是猛地推开阿丹,勇敢的拦在了两人中间,做出誓要保护友人的英勇姿态。
结果那阿丹还真没什么血气,竟然慌里慌张地骑上快马匆匆逃掉了。
尤娅鄙夷轻笑,直接拔出长剑朝沈吉袭来,论功夫她可不算地羊斋的高手,如今没有野狼帮忙,仅能和身姿灵活的沈吉打个有来有往。
然而沈吉的进攻意图并不强烈,始终围着马厩闪躲,他感觉自己还没有非要杀死她的必要,无奈两人的冲突惹得马匹哀叫,怕是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支援!
尤娅狠下了狠心,直接飞身踩过马厩木桩,朝着沈吉脖子猛刺去!
沈吉闪身躲开,一脚踢到她的腰间!
尤娅吃痛捂住腰的同时,手下竟已经渗出血来。
她本来就受伤了?沈吉见机不可失,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试图把尤娅制服。
尤娅自然拼命反抗,那力气不容小觑,慌乱之中,沈吉直接用骨刀逼上她的面颊。
那一刹那,尤娅眼里泛泪,眼神却犹如有火在烧。
沈吉毕竟是个在现代社会长大的少年,他没有办法完全忽视记忆中这女人对自己种种照顾,尽管那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投射在他人身上的温柔,但也全是真实的善意,并没有一丝阴谋。
走神只在半秒间。
尤娅狠狠地踢开沈吉,直朝他肚子刺了一剑,而后便捂着伤口逃离了此地。
梦傀:“你干吗心慈手软啊!”
沈吉痛得发抖:“她也没死手,我不能赶尽杀绝。”
与此同时,几个帮厨和大内侍卫终于赶到,在混乱的吆喝中,直接将跪在地上的沈吉抓了个正着。
好在阿丹已经顺着被撬开的后门不见了踪影,沈吉只能吃痛地努力呼吸,尽量让头脑保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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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沈吉翻车的同时,不得不在宴会厅应酬的江之野也好不到哪去。
那桂公公吃了个七饱八饱,忽挥退了乐师,剔着牙说:“哎呀,折腾了半天,这长生盅可算是喝到了,也不枉费我跑到戈壁一趟。江公子,你怎么看待这里呢?”
这话问的甚是无厘头,江之野敷衍:“行行出状元,我本以为地羊斋只是间普通的人肉馆子,而今看来,确实有些玄奇,让我大开眼界。”
桂公公哈哈笑:“玄奇的又岂止地羊斋呢?其实我瞧着江公子才是最难猜透的。”
江之野面不改色:“公公何出此言?”
桂喜说:“我与公子认识也有些时日了,江公子可没少往我身上花钱,别人都说江公子没心没肺、散财童子,但洒家却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有钱有权的人才是最聪明的,若没那个脑子,也很难拥有眼前的一切,不是吗?所以江公子对洒家付出的一切,也全是有所图谋。”
江之野不置可否:“公公始终是个明白人。”
桂喜说道:“洒家最初以为江公子的目的,是想在朝廷上谋个一官半职。考虑到士农工商,这可不是说给就给的事,所以难免对江公子的背景调查了一番,没想到这一查不要紧,洒家发现——江南开食铺的公子确有其人,但好像并不是你呢。”
这谎言本就维持不了多久,忽然被戳破的江之野没有任何慌张之意,仍旧微笑,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桂喜继续道:“那洒家就更好奇了,江公子接近洒家,究竟有什么目的呢?结果呀,查了又查,终于在昨天方才知晓,您可是个名震江湖的大骗子啊,那些孝敬洒家的东西恐怕都不是好来的吧?假冒他人之名潜入这地羊斋,能入得了你眼的,也只有长生盅而已。”
江之野说:“这故事还算有趣,但也多是欲加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