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吉不想多留,马上溜到小路上朝兰花小院去了。
梦傀又开始乐观:“不管怎么说,里世界总算没白去,接下来先把那个‘长门’所代表的势力揪出来,有可能挣得非常大的主动权,拿下心印不成问题。”
沈吉叹息:“我倒觉得处处都是问题。”
梦傀:“不许沮丧!”
沈吉没再回应他,只在暗无天日的林子叹了口气,全没发现蛰伏在暗处的一双光亮的眸子。
*
面对吴佑的背叛,梁参横极度愤慨,所以当侍卫们把吴护法抓来之后,他连发了好一顿脾气,将屋内能砸的东西都砸的差不多了,才把那个账本丢在吴佑的脸上。
吴佑仓皇翻过。
梁参横痛心疾首地骂道:“这么多年来,我亏待你了吗?你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情?”
吴佑面色如土,无法体面回答。
梁参横咬牙切齿:“五灵散这这种东西,传到江湖上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你认为圣上能容得下吗?”
其实对于事发败露,吴佑多少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颜灿和那个可恶的男宠给解决掉了,当真不晓得是怎么被洞主发现的。
然而慌乱归慌乱,吴佑仍是个聪明人。他从来不浪费精力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也未对这件事做出任何否认,想清楚后,马上俯身道:“小人是在兰药师的蛊惑下,才被金子迷惑了双眼,全想着一时之利,完全没有考虑那么许多!洞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梁参横冷笑:“你倒是会充英雄,现在我杀了你又有什么用?怪不得皇上逼我把《妙染》快交上去,他肯定察觉到了东极洞天的问题。南梁积弱多年,若五灵散再泛滥开来,国将不国,到时候哪还有活路可言?”
对于洞主突然冒出来大局观,吴佑有些难以适应,毕竟梁参横自私自利,平日只顾着搞画和赚钱。
他汗颜道:“小人常年居住在醉梦林里,确实已经不会为天下人去考虑了,看到的也只有眼前这点事,洞主所言句句在理,全是小人的错。”
梁参横瞪他:“所以你到底贪了多少?”
吴佑擦汗:“就账本上这些,大部分都被兰药师分走了,能够交出来贡献给东极洞天的实在所剩无几。”
他这是摆明了要把一切责任都甩给兰果。
梁参横看得很明白,恼怒道:“你们到底何时勾结在一起的,竟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情?”
吴佑很识时务:“自从兰药师加入教派,便想发展自己的势力,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不少人为他效力。”
梁参横抬眸:“哦?”
吴佑再度匍匐在地上:“但大部分都是小打小闹,教主若需要知道,我全部可以坦诚出来。”
虽然清洗教派里的叛徒非常重要,但今夜绝对不能在这种事情上花太多时间。梁参横眉头紧皱,只问道:“你老实交代,这回《妙然》遗失和你有没有关系?”
吴佑吓得拼命摇头:“绝无半点关系,小人很清楚,若是这幅画搞不好,会让我们所有人都掉了脑袋,所以已经尽力去寻找了,怎么还会把它给偷走呢?”
梁参横疑心很重,不置可否。
吴佑赶忙补充:“说难听一点,这幅画是不可能在黑市上出手的,我偷了又有何用?”
这家伙虽无耻,但他的“诚实”却很有力。
梁参横头痛得紧,深知吴佑仍对自己非常有用,并不想直接取他性命,心里气愤半晌,才抬声:“来人,把吴护法关到柴房里听候处置,一定要严加看守!”
涌进门的侍卫齐声应了句,随即便把吴佑拎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拖走了。
东极洞天向来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人与人之间也没有多少感情可言。刚刚还高高在上的护法,此时成为阶下囚,在众教徒眼里绝非什么稀奇的事情。
梁参横只想一拳锤爆地球,催着侍卫把门关上,便跌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灌下,心乱如麻。
他平时遇到坏事多要和兰果商量细节,此刻身边没人了,当真难以独自理清接下来该如何处理,特别是想到最有希望完成《妙染》的江之野,也被自己一时冲动搞废了一双手,更是心情差到谷底。
没想正一杯接一杯痛喝着的时候,忽有恐怖的冰凉硬物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那是一把剑。
作为门派之主,梁参横是有些武艺在身的,但他常年服药修仙,早就搞坏了内功修为,自然算不上什么高手。
此刻见有刺客无声无息地潜入,第一反应竟然是紧张地举起手来,小心问道:“来者何人?”
王雪萍大大方方地绕到他面前,死盯着梁参横阴险的脸,眼里恨意露骨,看起来竟有几分恐怖。
但说来可笑,明明王雪萍恨他恨得要死,梁参横却根本不认得这个女人,两秒后又怔愣地问了一句:“我们见过?你到底是谁?挟持我所为何事?”
王雪萍深吸了口气,努力稳住情绪:“伪君子,你不用管我的身份了,我来找你只为了一件事。”
梁参横生怕她一剑就抹了自己的脖子,紧张地保证道:“女侠冷静,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这人阴险狡诈、油嘴滑舌、毫无气节……
当真恶心至极!
王雪萍的语气充满悲伤:“废话少说,你只需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白无痕到底是怎么死的。”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为什么现在忽然会有个陌生人跑过来,以命相抵地问这种问题?
梁参横完全想不明白,皱起眉头道:“他是病死的啊,我当年已经找大夫检查过了。吸食了五灵散是很有可能忽然一命呜呼的!我这句句属实。”
王雪萍拧眉:“也许你真没撒谎,你只是不想深究,因为你也害怕他的画问世,对不对?”
梁参横没有回答。
王雪萍对视着洞主的眼睛坚定道:“我知道,你多半不是罪魁祸首,但你今天必须给我个答案。”
梁参横没有退路,硬着头皮劝慰道:“事情已经过去多年,谁是罪魁祸首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王雪萍顿时发怒:“这比天下任何事都要紧!我给你三个时辰,你赶紧把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给我调查清楚,不然就亲自下到阴间给无痕解释去吧!”
梁参横这辈子遇到过很多疯子,却从来没有哪一个比这女人的言行更加荒诞。他僵着表情说道:“要求提得太突然,我现在该怎么调查?我没有任何线索啊。”
王雪萍直接把剑刃逼进他的脖颈:“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可没功夫跟你说废话。”
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染红了梁参横身上的青色锦衣,他意识到对方完全没有在开玩笑,立刻提高声音喊道:“来人!把吴佑给我带回来!”
侍卫们开门而入,见到眼前这离奇一幕,自然全部都惊呆在门口,面面相觑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参横有些恼羞成怒:“我说的话没听清楚吗?带吴佑回来,我要好好把他审问清楚!”
第125章 醉梦林
这晚的荒唐当真一波接着一波。
如今吴佑的教派大腿兰果意外暴毙, 他本还想着怎么戴罪立功,结果此刻看到洞主被陌生女子挟持,小脑又开始萎缩了。
王雪萍厌恶地瞪他:“你老实点!”
好歹是三青斋掌事的, 吴佑终于还是勉强回想起王雪萍是其它岛上调来的厨娘, 跪在地上劝说道:“你有什么诉求可以直说,何必如此冲动?”
王雪萍骂道:“少啰嗦, 把无痕的事如实招来!”
吴佑望向梁参横,见他于剑下也是满脸惊恐地没了主意, 忙伏在地上:“什、什么事……”
梁参横疼痛难忍,皱眉道:“他是怎么死的?”
关于这案子吴佑已经回答过无数遍了:“那阵子白无痕一直躲在房间里, 日夜绘画,不许外人打扰。我亲自为他送水送饭, 只盼着《妙染》快些完工……”
这话说的和背课文一样流利。
王雪萍很严厉:“你确认除你之外接近过他?”
吴佑点点头,又吓得解释:“他的死可与我无关!那日早晨我刚端了餐点进去, 便看到白无痕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身子早就凉了!没有伤痕, 没有异状, 后来连王解都专门来验过, 确定是积劳成疾啊!”
王雪萍逼问:“不说他吃五灵散死的吗?王解是谁?”
梁参横只盼着她赶紧把剑挪开, 忙道:“以前在宫里做御医的,后来犯了事被贬为庶民,入了东极洞天。”
吴佑帮忙哀求:“白无痕哪里吃过五灵散?他下笔如神,根本不需要啊,我句句属实, 您放过洞主吧!”
王雪萍只沉默了半晌, 就拒绝了他们的忽悠:“不可能!王解在哪?让他自己来与我交代!”
梁参横感觉那剑割得很深了,忙道:“在鹿灵岛!”
王雪萍皱眉:“叫他过来!”
梁参横:“那可不是一时半刻能来的。”
王雪萍十分坚持:“我可以等。”
这疯女人, 以为这样就能问清一段过往?世间哪件案子是这样审出来的?
梁参横疼到五官扭曲,而吴佑则跪着使眼色,劝他赶紧识些实务。
实在没了办法,梁参横只能拿下自己的腰牌,丢出去吩咐:“马上飞鸽传书,调船送王大夫来醉梦林!”
*
醉梦林与世隔绝,偶有什么八卦,定是会立刻传遍岛屿。沈吉刚回兰花小院没多久,便被宣纹主动扣门,他很疑惑:“这么晚了,你不伺候吴护法……想干吗?”
宣纹把他拉出来,翻着白眼小声道:“伺候个屁!不是你揭发了护法吗?跟我还装什么装?”
沈吉心虚:“……我也没别的选择。”
宣纹并不很在意自己的主人,只道:“现在又来了个女侠客,把洞主给劫持了,逼他和吴佑去查白无痕的死因,那边乱成一团,哪还需要我这个小丫鬟呐?”
梦傀:“这王雪萍……服了!”
沈吉没掩饰自己的惊讶:“什么?”
“总觉得这回从决定画《妙染》就不对劲,要出大事呢。”宣纹展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万一三青斋乱了,你知道怎么离开醉梦林吗?我可不想陪他们死。”
这话不由让沈吉想起自己在剧透中看到的惨烈景象,那个叫“长门”的是个什么组织,会杀过来吗?
宣纹追问:“你肯定知道吧?”
莫这姑娘想开溜吗?还是有别的目的?
为了防止有人逃跑,醉梦林的巨竹本就是依照五行八卦所种,往外走极容易迷路。沈吉整日乱转,确实是少数几个能穿越竹林的人,宣纹瞧得很准。
虽然不得不承认她的洞察力,但在不确定她立场的情况下,这的问题可不能轻易回答,更何况就算跑出林子,没有船只可以用,到头来也是绝路。
沈吉逐渐装出茫然的样子。
宣纹观察着沈吉的脸色,难免失望:“想你也不知道,罢了,只劝你赶紧收拾好包裹,溜起来方便。”
丢下这话,她也没再继续多话,马上走了。
“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真相。”
沈吉关门时,江之野忽走出屏风来了这么一句。
确实,王雪萍想查的事早已经无从判了,就算白无痕真是中了怪毒死的,她也不可能摸索到五年前的事实。更何况最会用毒的兰果刚刚去世,剩下活着的人尽可以把锅全甩给他。
执念太重,只会把自己逼进死胡同,之前真被王雪萍的坚定感绕进去了。